小巧的卡片落在她手里,年代已久,泛着黄,愈发衬得她指尖白得漂亮。
姣然得意地斜了他一眼,一边不断地往他身侧凑,贴着他的手臂把他往边上挤了挤,“这就是证据。”
女孩哼着声音把卡片翻开,楚行之还没看清楚里面写着什么东西,倒是闻到若有似无的怪味。
楚行之略微嫌弃,推了推她纤瘦的肩膀,要把她推开,姣然岿然不动,还亲昵地往他身上贴了贴,他道:“扔了,十年前的东西,很臭。”
“有吗?没有。”
姣然不认同,浑然不觉得嗅了嗅,腐朽又怪异的味道钻入鼻间,她“噫”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语气中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词夺理,“古典雅致的芬芳,这不是臭。”
她说的话和她的动作却完全不一致,她的手嫌弃地一松,陈旧的纸片从沙发边缘飘到她脚边。
想起什么,姣然又弯腰捡回来,认真地道:“真的是你妈妈送的,上面写着生日祝福,你看看。”
她不顾楚行之的意愿把那又旧又难闻的卡片塞进他手里,还强行把他手指屈起,迫使他拿稳。
“徐姣姣。”
少年冷淡的声音传来,声线干净平缓,又似夹着几分凉,他轻轻地瞟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
女孩眨着眼睛满眼真诚地看着他,他轻轻一翻,果真看见里面写着字。
贺卡年代已久,不仅泛黄,还褪色,里面的笔迹也是浅浅的,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斜斜的,是王女士十几年如一日不变的笔迹,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姣然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落在他下颌间,又温又暖,柔软的发丝也掉了下来,在他身前缓缓飘荡着。
她眼尾隐约扫到“快乐”二字,还没看全,那卡片便被他无情地撕碎了。
细小的碎片落入掌中,转眼便被他扔进垃圾篓里。
姣然疑惑,他看着仍在转动着的水晶球,声音极淡,“给你了,这是你要的。”
轻缓的音乐从底座流淌而出,像是岁月的歌声,干净似水,平缓无波,无声地把人的记忆卷回年幼时。
那时光影斑驳,橙红的夕阳悄悄在地面上拉长,映衬着小女孩小巧的身影,她的声音乖乖软软的,“哥哥,我想要那个。”
这是她喜欢的。
无聊地拨弄着还完好无损的水晶球,怕它有异味,姣然还精致地往上面喷了点香水。
浓重的香味沿着空气没入鼻中,有几许刺激,楚行之眉头轻皱,却听她道:“这么说来,这是你人生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意义非凡。”
女孩眉眼微弯,抱着水晶球放在他手里,嗓音轻快,“还给你了。”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水晶球底座拨了拨,轻缓播放的音乐调子陡然一换,节奏极快,颇为喜庆。
里面的小人从秋千里下来,落在中央,轻轻地转了起来,跳起了双人舞,精致又可爱。
少年眉微垂,神色柔和,他看着专注地盯着水晶球,觉得新奇的女孩,轻声道:“姣姣,这是你喜欢的。”
虽然她确实很喜欢,但怎么想都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她奇怪地看着他,“你的生日礼物,为什么是我喜欢的?”
“我喜欢你。”
他嗓音轻轻浅浅的,像是从岁月深处飘来的曲调,缥缈动人。
在那年幼无人相伴的岁月里,只有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全身心地信任他,从不嫌弃。
她是他年幼时鲜有的欢喜,她所喜欢的,便是他所热爱的。
姣然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很调皮地伸着手指在水晶球下勾了勾,换了一曲调子,扬唇朝他笑,“我也喜欢你。”
女孩五官柔和,眸色纯澈似水,映衬着欢喜而明亮的光,脸上的笑,暖而甜,格外动人。
他一颗心似也被暖了暖,唇边勾着浅淡的笑。
水晶球里的小人儿在缓缓移动,天上的星月似也闪着变色,颇为好看。
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姣然忽然侧头看他,眼珠子定定的,也呆呆的,欲言又止。
许是觉得难以说出口,她又低下头看是玩弄着那水晶球。
“想问什么就问,没什么不能说的。”
楚行之勾了勾她从颊边倾落下的发丝,指尖温柔地从她颊边滑过,声音也藏着几许纵容之色。
两只手掌按在水晶球上面,把里面的世界裹得严严实实的,姣然试探地道:“那我问了?”
他“嗯”了一声,姣然吞吞吐吐地问:“我有一件事,一直特别疑惑,你和你妈妈……”
搭在水晶球上的手指跳了跳,似是好奇而又怕得罪他,她又飞快地道:“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小时候,王女士对他可不好,动辄打骂,呼来喝去,姣然打小就不喜欢她。
在年幼时的她眼里,王女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欺负小孩的坏女人,姣然老爱看见她就哭,让别人觉得这个坏女人欺负小朋友。
楚行之神色复杂,嗓音极淡,“她是我妈。”
她曾伤害过他,却也曾不顾一切地救过他。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却也和别的母亲没有什么不一样。
姣然撇撇嘴,“如果是我爸这样对我,我肯定不会原谅他。”
徐父渣是渣了点,但从未像王女士那样,实质性伤害过她,只是对她漠视不理而已。
楚行之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波,“可那个人是你哥哥呢?”
在她眼里,她哥哥比谁都重要。
姣然哑然,一时无言。
她和他一样,如果是她的哥哥,她会选择原谅他的。
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姣然还是弱弱地评价了一句:“可你妈妈以前真的很坏,会打你,我哥哥不会。”
哪怕是在徐清然最不喜欢她的时候,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谁打她,他揍谁,他只是不喜欢陪她而已。
“她不是坏,只是太年轻了。”楚行之也道。
二十岁的女人,年轻貌美,妄想攀高枝,一朝未婚生子,打破她的一切幻想,心态难免不好。
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遭受许许多多的非议,种种压力无处宣泄,看着他,除了怨恨,谈何爱呢?
“我不管,反正我从小就不喜欢她那样对你。”
女孩气哼哼地嘀咕了一句,又趴在他怀里暖着他,他好笑地看她,“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她对你不好,不爱你。”
他轻柔地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嗓音温和,“她只是不懂怎么当一个母亲而已,并不是不爱我。”
一个能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下跪求人,甚至卖血还钱的母亲,真的不爱他吗?
只是年轻心浮气躁,难免多做混账事,多年之后,只余满心愧疚与后悔,成了心中拔不掉的刺。
他不恨她,她曾经对他坏,后来却也对他好。
那时的她,是个不成熟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