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珍披件外套就往外走,她家跟陆景川家是有一定距离的,一户在南,一户在北,还好不用经过陆天明的院落。
那个院落黑漆漆的,人从前面经历过,里面会想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或许是老鼠听到人声吓跑的声音。
去明叔和铁牛家倒要经过陆天明的院落,以前梁玉珍跟铁牛交往时,曾三更半夜去找铁牛,那会倒也不怕。
那时正是春夏交际,村里的母猫在屋顶“惨叫”,梁玉珍听得不耐烦,便壮着胆子起床去找铁牛,问问他睡着没。
经过那个瘆人的院落,梁玉珍就别转脸小跑起来,悉悉索索声音随着她经过在她身后响起。
铁牛离家一年多,一点音讯没有,村里人好多认为他和金珠被人贩卖了,铁牛做苦力,金珠去做沐浴。
但也是无聊时说说,谁也不知道他俩人情况。
村里人的话也不太可信,他们好多人去得最远的地方是小镇的市集,无法想象外面的世界。
村里的河水流过家门前后,从不关心将流去何方。他们说关心又何用,河水又不能回头。
梁玉珍也没去过县城,结婚那会军杰曾说带她去看看,但想着去一趟每人要五块钱车费,来回一趟一人就十元,两人就二十元,二十元够买好几件衣服了。
去到县城要过夜也没个亲戚,军杰说可以去招待所里开一个房间睡。
梁玉珍问招待所的床怎样,听说里面床单被罩都是白色的,盖在身上多不吉利,军杰说白色才显得干净呢。
直到军杰去世,梁玉珍也没去过县城。后来跟铁牛交往,铁牛甚至说不敢去县城,说县城的路有千百条,容易迷路,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
他离家一年多,毫无音讯,该是迷路回不得家,想到这点梁玉珍在夜里曾有过自责,他俩当初逃亡,多少跟她有关系。
去年跟冯建国交往时,冯建国说过愿意带梁玉珍到县城看看,他顺便挑两笼鸡去卖,但梁玉珍必须做他的媳妇,晚上跟他睡,不然来回车费白出,在县城还得去饭馆吃饭。
梁玉珍无法想象他的两笼鸡在县城怎么卖掉,这也是她佩服冯建国的地方。
陆景川从未说带梁玉珍去县城,他说女人去县城就变味了,一下子见太多男人。
县城的男人有三只手,一不留神就抓个女人回家生孩子。
陆景川嘱咐梁玉珍老老实实呆在村里,在村里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家。
梁玉珍从未渴望村以外的生活,即便偶然去一趟镇上过夜,半夜听到货车响,她的心就不踏实,她喜欢在睡梦中听村里的鸟雀声音,猫头鹰的叫声除外。
她已下狠心不再跟邵东阳和孙维这些男人交往了,只是她还没想好夏天夜晚再听到猫头鹰叫声该怎么办。镇上的夜晚没有猫头鹰。
立春过后便是雨水,惊蛰过后得开始春耕了。
梁玉珍虽然不太喜欢过年,但过完大年初一,她就开始伤感,年就那么几天,完全没有腊月盼过年那么开心。
村里那些勤快的人,过了大年初四就开始到地里忙,把去年秋冬留在地里的枯枝败叶放一把火烧掉,或者捆起来挑回家当柴禾烧。
每一年春耕前,村里人都要到地里把去年木薯茎挑回家。它们搁在地头上,经过一秋冬的晾晒,水分也干了,挑回家马上当柴烧。
但因为它们搁在地里太久,下面有许多小动物寄宿在那里。大的有老鼠,小的有蟋蟀,蚂蚱,还有其他虫。惊蛰后再去收拾,说不定还有蛇。
梁玉珍最怕木薯茎上面有毛毛虫,弄得全身痒痒的,越抓越痒。
以前军杰爱把木薯茎扛在肩膀带回家,便中招好多次,几乎每年春天都要痒几次。
回到家一会说脖子痒,一会说脊背痒,一会又说大腿痒,叫梁玉珍帮他抓抓,结果传染给梁玉珍。
两人就互相帮忙抓痒,越抓越痒,不小心就亲到一处,很快就不仅是皮毛痒了。
梁玉珍不太喜欢大年初四就去地里干活的人,长命功夫长命做,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几天才真正休息一会。
早早扑在土地上忙活,花儿不会为她先开,果儿不会为她先结,何苦呢!
三更半夜本来要去陈绣花家拿跌打油,梁玉珍却想着春耕的事情,她实在不知怎么向陈绣花开口,他的汉子爬她家的墙头崴了脚。
趁着去她家还有段路程,想想春耕的事情才有趣。她抬头看看夜空,星星点点,透着寒光,昨日已立春,再冷冷不过寒冬腊月。
她来到陆景川的庭院,发现留门,不经推便自己打开,有一扇门只用一根竹竿里面撑着,应是怕北风把门吹开。
门轻易推开,梁玉珍心里有点内疚,这是陈绣花为陆景川留的门,却等不到他回来。
陈绣花躺在床上应该翻来覆去好几回才睡着,习惯有个汉子睡在旁边,汉子不回来伸手摸摸左边或者右边就觉得空荡荡的。没汉子在身边连心也是空荡荡的。
陈绣花打发五个嫂嫂去睡觉也够晚的。菊花开始还想让五个嫂嫂睡她家,一口被陈绣花拒绝。
她直接说她是来你家做客,又不是来她家,带来的礼品不见分点给她。嗑一地瓜子壳已够她打扫了。
菊花说这次她们可是空手来的,有什么好东西带来都翻到沟里去了,想给点陈绣花都无法子,即便带什么好东西来,他们回家还不是叫他们带走,哪敢留出什么,自己还得补添其他什么的。
菊花还想说她家被子不够,但统统被陈绣花拒绝,连赶带哄把她的最五个嫂嫂重新请到菊花家,说她家做了宵夜等她们。
菊花当真又熬一锅鸡肉粥招呼她的嫂嫂们,喝着美味鲜甜的鸡肉粥,嫂嫂早把吃羊肉时发生的口拗忘记,毕竟嗑瓜子磕到嘴皮都破了。
陈绣花坚决不肯给菊花五个嫂嫂在她家过夜,并不是怕麻烦得从衣柜拿被子出来铺开。
她是害怕陆景川喝酒回来闹出动静太大,陆景川哪懂得节制的,借着酒劲倒想拆屋。
亲戚睡在隔壁听到,懂事的装作听不到,顶多偶作咳嗽,或者咽口水;
不懂事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贴着墙皮听到漏断人静,一时不知生出多少话题。
可今晚陈绣花想错了,她想不到陆景川大年初四就去翻墙,新年才刚过去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