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风从这一日起,在李教授这里便住了下来,每日在房间里吹着空调,三餐都有陈尚可跑进跑出地带回来,过得虽然无聊,倒也很悠闲。
这样的生活,对于一直漂泊在外的他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有时甚至在想,要是未来待风平浪静,回归到普通的生活中,每日有老婆孩子陪伴,毫无追求地这样消磨时光,直至人生走到终点,还真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啊。
只是不知道那样的生活还要多久才能到来,因为李教授那边被难住了,哪怕已经几乎拼凑出了完整的地图,但始终不知道这地图所表示的区域究竟是哪里,竟是与各个朝代的地图都对不上。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程志风还没等到李教授研究出个成果,竟先等到了新春佳节。
程志风在李教授这边,不敢随意离开,他并不信任李教授,担心这老头子是故意说自己没研究出成果,就等他离开后再偷摸带着陈尚可去找秦陵。
他在外漂泊十几年,一直没有正儿八经过过一次春节,有一次甚至为了让炮声掩盖爆破声,他跟一群人赶在除夕夜晚上炸开盗洞,在一座明代的古墓里辞旧迎新。
所以对于他来说,什么节日都跟任何一天没区别,包括过年。
但在千岩苗寨,可就要热闹多了。
程相儒第一次在湘西过春节,他其实很意外,毕竟苗族是少数民族,应该有自己的节日。
还记得曾有一次晚上睡不着,他和石番聊天,还聊到了热闹非凡的苗年。
对于湘西苗族来说,苗年才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才对。
程相儒没想到,湘西这边除了过自己的苗年,还会过汉族的春节,并且更加重视。
在距离除夕还有半个月左右时,在外务工的年轻人们便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千岩苗寨,使之前还显得有些冷清的寨子,渐渐热闹了起来。
小孩子们到处放炮,小青年们每日喝酒打牌,女人们凑在一起聊城里的工作和各种家常琐事,老人们则从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
离过年还有几天时,各家各户都开始忙着大扫除和缝缝补补,说是有规矩,除夕前后不能打扫卫生,还不能见到针。除此之外,苗民们还忙着做豆腐、泡糯米、打糍粑……
程相儒看着千岩苗寨家家户户终日忙碌,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向石番询问湘西苗疆这边如何过年。
石番讲解得挺认真,但程相儒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信息量太大,能记住的不多。
虽然千岩苗寨这么热闹,但程相儒他们并不准备在千岩苗寨过除夕。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去那座还未命名的山谷,去陪龙苗苗一起守岁。
这可是自程以沫记事以来,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除夕,更能和妈妈在一起,这不得不让程相儒重视。唯一可惜的,是程志风不能回来。但没有关系,大家都相信,下个春节,所有人都会在一起,一个都不少!
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下,有一道孤独又落寞的身影,常常避开所有人,躲在不被注意到的角落。
谭成已经断了和外界的所有人的任何来往,暂时在千岩苗寨住了下来。
程志风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一开始还把谭成急得不行,后来他逐渐不再关注,也不再询问,整天意志消沉的模样,始终沉沦在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虽然程相儒安慰过他很多次,也多次尝试做什么事都喊上他,但他却把自己禁闭,不参与任何活动,忍受着煎熬。
将心比心,对于周老板的离世,程相儒也很难受,所以他最能理解谭成的心情。
既然他想静静,那便让他静静吧。
除夕夜里,石番被阿田带去了平冲寨的古婆婆那里,剩下的程相儒等八个人,则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都跑去山谷里找龙苗苗。
阴冷的山洞内外,早就张灯结彩,虽然没法通电,几乎所有灯笼都亮不起来,但气氛已经是到位了。
男人们围成一个圈推杯换盏,冷苗苗和洪翠坐在洞口闲聊,目光都落在程相儒兄妹和冷萤身上。
程相儒点燃一个又一个小烟花,使程以沫那银铃般的笑声停不下来,冷萤则跟在后面灭火星。她是真怕在干燥的冬季,这片山谷被程相儒一把火给点了。
待所有烟花放尽,程相儒左手拉着冷萤,右手拉着程以沫,抬头数星星。
忽然后面响起笑声,他回过头,正对上龙苗苗温柔如水的慈爱目光。
这里,有着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只希望后续一切能顺利,一家人终能聚在一起生活,永不分离。
除夕之后,湘西苗疆越发热闹起来。
有时敲苗鼓斗狮和祭祖,有时踩花山,有时赶年场……
千岩苗寨每一天都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暂时将所有烦恼和辛劳忘掉,尽情享受一年里短暂的相聚时光,只盼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是能让团圆和快乐永驻。
然而,时间悄无声息流逝,不知不觉间,千岩苗寨逐渐变得不那么热闹,全寨级别的活动越来越少,小孩和青壮也越来越少,老人们的笑脸也越来越少。
待一切重归平静,灯不再常亮,彩都被摘下,正月就这样结束了,新的一年也终于拉开了帷幕,春暖花开即将到来。
随着春天脚步越来越近,星城那边,终于有好消息传来了!
经过了如此长时间对地图拼图的研究,李教授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这对于程相儒几人来说也意味着,他们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考虑到此行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程相儒拒绝了石番的好意,坚持不带石番同行。他本想让谭成也留在千岩苗寨,但谭成的态度极为坚决,因此他只能妥协。
谭成是带着周老板的遗愿而来,绝不会放弃这最后一段路,程相儒是清楚的。
匆匆告别母亲和妹妹,程相儒几步一回头地渐行渐远,最终随其他人一起挤上车,去往未知的前方。
目送汽车颠簸远去,直至不见,程以沫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妈,哥哥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龙苗苗嘴上说着“很快”,心里想的却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要回来啊!
有春风曾远去,春风也将回来,有春风在便有花开,无论现在,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