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卿影听了他这话头不对,倒是奇怪,心想难道常亦欢还要趁着这次她入宫做什么安排不成?
“你想做什么?最好是提前告诉我。否则若是我蠢顿无知,耽误了你的安排,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花卿影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一贯是不识好歹的……”
常亦欢却是砸吧着嘴,似笑非笑:“我相信你……总之,你记得,该跳的时候就跳,该倒的时候就倒,这便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
花卿影正要再细细问问究竟,却听见外面传来任佳颖的声音:“好姐姐,令弟急着要回府呢!你方才说要歇息一会儿,可是已经安好了?”
想来是花成君等的不耐烦了。
花卿影斜了常亦欢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他卿卿我我耽误了太多时间。
常亦欢则是一脸的冤枉——他这已经够控制自己的了,甚至没有一亲芳泽,难道真要他做那柳下惠不成?
没关系,没关系……
他安慰自己,过了明天……过了明天,一切就都解决了……
“我走了……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不好……”花卿影心里多少也有些舍不得,然而她到底是顾忌自己和常亦欢的名声。
她主动摸了摸常亦欢的脸颊,触碰到肌肤的手指微微发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常亦欢摩挲了两下那如玉的手掌,笑着说道:“两辈子都等得,又怎么会等不了这一天?”
一天?
花卿影心里奇怪,却又听见门外任佳颖的催促,来不及多想,终究只能撇下恋恋不舍的常亦欢离开了。
因为解决了家中财产过于显眼的问题,花卿影心情放松了不少,即便是不明白为什么皇后会突然召见她陪着九公主,她这一夜还是睡得不错。
也许,她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自从遇见了常亦欢之后,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那些困扰她的噩梦了。
一大早起来,花卿影伸了一个懒腰,并没有露出什么太过于为难的表情。
魏氏见她这样没心没肺,未免心中担忧。虽然这个女儿现在行事越发的有章法,但是皇宫最是个吃人的地方。上次去了,就无端端惹下了一堆麻烦,虽然最后能够全身而退,但是谁能保证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说说这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盯上你了呢?”魏氏一边陪着女儿吃早饭,一边不住的埋怨。
花卿影却是满不在乎,心道,有常亦欢在,又能出什么乱子呢?
“娘,你想太多了,皇后娘娘犯得着暗算我吗?再者说,今日是今科进士入宫的日子,她就是真要如何,也断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吧。”
他连皇后宫中都敢闯,还有什么能拦住他的吗?
有这样“嚣张跋扈”的人站在自己身后,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可以很放心的将自己交给常亦欢了,她相信,只要有他在,没有是什么人能够伤害自己。
魏氏也不知道女儿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但是瞧着她这副笃定的模样,也只好暂时放下了高悬的心。
入宫的过程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一次因为她的身份有所不同,众太监宫女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探究和畏惧。
毕竟能够轻易的获得皇后娘娘的喜爱,并且从一介商户侄女一跃成为心然郡主,这位花卿影小姐,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人物。
宫中的人最是捧红踩低,懂得看人识眼色,断然不会得罪这样的人物。
“县主,请您往这边儿走,咱们九公主已经久候多时了呢!”领路的小宫女很是伶俐,说话又是爽利又是干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谄媚。
“小姑姑,你是哪个宫里的人?瞧你年纪不大,倒是口齿伶俐。”花卿影笑着说道。
“可担不起县主这一声姑姑,奴婢是在九公主身边伺候的,这次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您陪着我们公主逛园子,也是辛苦您了。”小宫女突然很是奇怪的瞟了花卿影一眼,“奴婢名字叫做欢儿,若是县主有事,您尽可以吩咐奴婢。”
欢儿?
花卿影抿嘴笑了笑,点点头,不再言语。
九公主今年十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她的生母因为生育难产而死,所以一直养在了皇后的身边,虽然不过是个嫔的女儿,却因为这一重身份,而显得尊贵了许多。
今日,显然她也得到了特殊的吩咐,所以打扮的如同娇花一般惹人怜爱,脸上弥漫着幸福和渴望。
“见过九公主……”花卿影微笑着请安。
九公主有些羞赧的扶着她起身,轻声说道:“好妹妹,你可不要笑话我。我哪里知道母后会这般兴师动众,还弄出这种安排?”
“公主这话不对。皇后娘娘如此安排正是因为对您重视……虽然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您是公主,自然应该与平民不同。您又何必不好意思呢?”花卿影说得很认真,倒是一点儿没有嘲讽的意思。
九公主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呢喃着说道:“是吗?和别人不一样?我可以选我喜欢的吗?”
“当然可以!”花卿影退了半步,跟在九公主的身后,一起往大殿那边走去。
接下来,将会有新科的进士从那白玉阶上走过——他们都是青年一辈的佼佼者,若是其中有那等能够入了九公主眼的人,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能够尚公主的幸运儿。
金榜题名时,亦是洞房花烛夜。
人生的幸事莫过于此!
花卿影远远的看去,正有一队意气风发的男子向这边缓缓走来。
那其中不乏青年才俊之辈,自然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更加上今日这等独揽风骚的场合,哪一个人能够真得做到泰然处之?
“快看,快看,那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状元郎!果然是儒雅端正呢!”
“不对,还是探花郎最是俊俏,可是一旁的人都比下去了。”
“你看看,后面那个传胪进士第四,也是特别镇定,有大将之风!”
花卿影陪着九公主呆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宫殿里,虽然半掩的宫门,可是也不能阻止外面那些看热闹的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
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个少女不怀春呢?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行为不怎么守规矩,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过来大煞风景。
尽管百花齐放,让人看花了眼,可是花卿影的眼睛却是始终黏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或许,这么看去,他不如状元的儒雅,也不似探花的俊俏,更加谈不上什么大将之风,然而他就是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那人今日倒是难得的低调,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官府,似乎生怕抢了状元的风采一般,只是他那双桃花般的眼睛熠熠生辉,目光流转之间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花卿影轻轻微笑,总觉得对方好像也在盯着自己,尽管她也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县主,您可也瞧上哪位才俊了吗?若是瞧上了可也不要害羞,尽管告诉本宫就是了……本宫只会禀告母后的!”
本宫?
花卿影觉得九公主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又说不准这变化是为了什么……
她扭头去看九公主,却发现对方面容扭曲而狰狞的狠狠盯着自己。
“公主!?”
“放肆!你不过是一介贱民出身,怎么敢同本宫平起平坐?”九公主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方才的娇羞温软都已经不复存在一般。
她疯了一样走过来,一把将花卿影拽到了一边,并且看了那个宫女欢儿一眼。
欢儿低垂着眼眸,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默默的走到了门外,并且关上了宫门。
“九公主,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花卿影看到了她眼中浓浓的嫉妒和恨意。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恨意从何而来。
更何况,为什么进宫之前,常亦欢没有任何的提点呢?
“你不要骗我!崔姐姐已经告诉本宫,你在母后面前说本宫的坏话,并且挑唆本宫和母后的关系。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本宫现在突然出嫁?”九公主暴戾的面孔变得愈发的狰狞。
就是因为这个?
崔碧云到底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竟然想法子找到九公主说三道四?
所以说,今日根本就是九公主主动要她过来,想要趁机为难她的?
花卿影眯了眯眼睛,慢慢起身:“公主只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挑唆什么。皇后娘娘何等的英明,怎么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而对您做什么?更何况,公主正值芳龄,本来就到了云英待嫁的年纪,即便不是今年,也可能是明年,又和谈挑唆呢?”
她不动声色的往门口移动着。
“除非……公主是有了心上人?所以不想出嫁?”花卿影试探着去分散九公主的注意力。
九公主一愣,好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戳破了自己的心思。
她却反而没有恼羞成怒的尴尬,只是阴测测的一笑:“崔姐姐,果然没有骗我!你果真是知道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敢恬不知耻的缠着他!”
花卿影顿时心里了然了。
原来……这还是那个人惹下的桃花债?
崔碧云啊,崔碧云,我居然还是低估了你!
看来,她是一直憋着一股劲儿,连带着她弟弟的愁,准备一起报复花卿影!
然而,眼前的这位不是普通人,而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算是不十分得宠的公主,也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得罪得了的。
她心里又难免埋怨起来常亦欢——到处沾花惹草,有了问题却要她来承担解决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等着她的好东西吗?
真是可恼!
那九公主哪里会理睬花卿影心中的纠结,她只是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凤钗:“好姐姐,你对本宫无理,又语带讥讽,本宫一时激动之下,不小心刮花了你的脸孔……你这故事怎么样?”
花卿影见她一步步逼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真不知道崔碧云到底和她说了什么,竟然让她如此铤而走险!
花卿影咬了咬牙,心道,那之前出去的宫女只怕将门锁上了,她如今要如何躲得过去?
若是不小心伤了这位,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她只怕是要倒大霉的!
正想着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公主,那些进士们走到跟前了,方才来人……啊……”
外面的宫女竟然像是不知里面的剑拔弩张,毫无心机的打开了门。
花卿影不过是愣了一秒钟,便就立即冲了出去。
路过那宫女的时候,却听见宫女嘴里嘟囔了一句。
花卿影顿了片刻,没有迟疑,跑出去之后却是大叫:“公主,臣女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您竟然如此的对我?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的声音很大,大到从白玉栏杆下面经过的那些进士都不能装聋作哑!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抬头朝着声音的来的方向看去。
突然,就有一个蹁跹纤弱的身影从天而降,还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众位新科进士都是目瞪口呆,直接傻眼愣在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却偏偏有人关键时刻冲了过去,踩着台阶纵身一跃,拼尽全力将那女子稳稳的接住!
众人都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险!好险!
若是迟了半步,只怕是那女子必然是要血溅当场,没了性命!
“啊!县主,县主!”
有几个太监、宫女此刻已经从高处跑了下来,个个神情慌乱。
那些新科进士听见县主两个字,心里都有些后悔,原来竟然是为县主娘娘?若是方才前进一步,说不准,现在就能娶了县主做夫人?
太监宫女们顾不上和这些进士老爷们行礼,都冲到了方才从栏杆掉落的花卿影那里。
见到她安然无恙的躺在某个人的怀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人没事!
否则若是皇后知道她亲自册封的县主进宫却摔落在此,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还能有命吗?
可是当他们再一抬头,看见那死死抱着县主不放的人的时候,顿时又个个头大如斗!
这不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承远侯的幼子常亦欢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
人是救下了。
可是这名声和清白……
被这么多人瞧见常亦欢抱着心然县主,而且都是些新科进士,便是想要遮掩真相也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办?
若是在寻常人家,只怕心然郡主就得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要不然,就只能是让承远侯家的公子娶了心然县主?
“你们可是瞧清楚了?真的是九公主把人推下去的?”皇后娘娘扶额,语气里有着无奈。
“这……”玲珑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娘娘,问来问去,所有的人都说是县主从殿里冲出来,然后大喊大叫指责公主,后来公主又追了出来,紧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县主就摔了下去……”
“然后,就被姓常的小子凑巧给接住了?”
皇后可不是笨蛋,她能看不出这中间的巧合?
什么事情过于巧合了,这中间就透着人为的痕迹。
只不过,若是真是常亦欢的手段,怎么花卿影就肯傻乎乎的真的往下跳?
若是他没接住呢?
她岂不是就白白没了性命?
还是说她笃定了,他一定能够接住他?
瞧两个人上一次的样子,倒不像是初初相识了……
“罢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权当是我换个人情给魏哥哥吧……”
玲珑自然是知道魏哥哥就是那魏之然,也就是一心大师,可是她却越发的不敢抬头去看皇后。
因为她的弟弟在一心大师那里……她不敢。
只要皇后的大业一天没成,她便一日也不能松懈。
“去吧,将皇上请过来,本宫和皇上有事情商量!”
玲珑领了旨意便匆匆去寻皇上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我独自去应付那么个疯子!”花卿影有些不满的噘着嘴抱怨。
她“受了惊吓”,被皇后留在宫里等着太医诊治。
坐在她对面的,自然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常亦欢。
“我这是相信你!再者说做戏自然要逼真一些!再者说,我是那么没有成算的人吗?那九公主身边的宫女欢儿,是我早就收买好的了!若是真有个什么,她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常亦欢讨好的亲自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了花卿影的面前。
花卿影啐了一口,扭头不理睬他。
不过她也料到了,那欢儿是常亦欢安排的人。
只因为那宫女开门开的太是时候,又在她冲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他在下面等你”。
再联系之前一天常亦欢说的那句“该跳的时候就跳”,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也算是釜底抽薪、一箭双雕了!
一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么奋力英雄救美,作为皇上或者皇后,都只能采取一种解决方式——把她嫁给他;二则是借此机会也能整治一番九公主以及在她背后煽风点火的那些人!
“皇后,会答应吗?”
那可真真是人精中的人精,花卿影不相信她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她会答应的。她为了让她的儿子做皇帝,她就一定会答应我的。”常亦欢自失的一笑,“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根本不是想让儿子做皇帝,而是她自己……”
“隔墙有耳!”花卿影掩住了常亦欢的嘴。
她又何尝不明白?
皇后这样的女子是不会拘泥普通的情情爱爱的,她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舅舅和皇后之间只怕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皇后如此的抬举她,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舅舅。
恐怕,为了成就皇后的大业,还会有更多的人牺牲,更多的人站在她的身后,甚至被她踩在脚下。
可是皇后的大业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大概只有她做了太后那一日吧!
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但是花卿影知道,皇后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然而,那并不是她的故事里要关心的结局了。
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常亦欢,低声道:“你答应她什么事情了?”
否则她不相信,皇后会轻易的遂了常亦欢的心愿。
“我答应将我母亲秦家背后那些隐藏的势力,都献给她和三皇子。”
常亦欢轻描淡写的说着,花卿影却是猛然抬头。
“值得……吗?”
秦老将军当年驰骋沙场,麾下曾有不少精兵猛将,如今经过多年的经营,这些人大多是军中的中高级将领。
将这些人献给皇后,无疑是让皇后如虎添翼,可是却也等于将常亦欢自己的后路断绝了!
“值得!”常亦欢笃定的说道。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花卿影,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双手:“今日得卿卿一人足矣!”
花卿影双眼含泪,却绽放出了一个比月光还皎洁的笑容!
次日,皇后懿旨:“兹心然郡主花氏,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圣上与本宫闻之甚悦。今承远侯之幼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花氏待宇闺中,其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心然郡主许配承远侯幼子妻,择良辰完婚。”
九月十六,正是吉日。
十里红妆,将美娇娘送入承远侯幼子常亦欢分府别居刚刚建好的府邸之中。
送走了宾客,常亦欢有些醉意,可是一想到今日得偿所愿,便加快了脚步。
洞房之中,正有佳人等待着他,准备和他携手度过一声。
此时此刻,常亦欢禁不住想起前世断头台上,火光之中……
“对不住,倒是连累了你陪我一起死。咱们黄泉路上做一对同伴吧!若是有机会,我下辈子还你这份人情!”
想不到,没有在黄泉路上做同伴,却要在今后的人生路上做一对伴侣了!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
他慢慢推开门。
桌案上的龙凤蜡烛燃烧着,就好像他心里的那一团火!
他慢慢掀开了那块红彤彤的喜帕,他等了两辈子的妻子,正笑意盈盈的抬头看他。
她的眼中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她!
这一夜,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