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卿影终究是花卿影,而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无知少女。
尽管她的心在悸动,但是理智却提醒她,即便真的要接受对面这个男人,那此时此刻也不是一个合的时机。
她深吸了一口气,略有些颤抖的说道:“你若是真的有心。就等等我。现在,我没有心情想这些。”
听着窗外响起的四声更鼓,花卿影顿了顿,接着说道:“明天,我想个办法去锦绣找你。若是你还有时间等我,那便等着我,如何?”
常亦欢见她如此的郑重其事,一时有些怔忪。
他没有听错吧?
他说,让他等她?
也就是说,他有希望了?她在认真考试接纳他了?
常亦欢有些呆愣的点点头,然后木讷而又乖顺的从来路而去,却是带进来了一股寒风。
花卿影见他走得这般突然,正觉得错愕,却听见窗外扑通一声。
她吓了一跳,来不及穿鞋。直接光着脚几步跑到了窗边,推开往外一瞧,却是瞠目结舌。
一贯手脚利落的常亦欢居然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上
花卿影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又怕被人发现有个男人在她的院子,只能是低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小心被人看见!”
常亦欢腾地一下跳起来,却是压根不敢回头,甚至顾不上拍一拍身上的残雪,就几个腾跃的跳走了。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看花卿影一眼。
花卿影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是被窗外的冷风激得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这声音自然是惊醒了在外间值夜的紫瑶。
“大奶奶?没事吧?怎地突然咳嗽了?”
花卿影急忙小心关上了窗子,又轻巧的跳着回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我没事,不过是嗓子突然有些紧罢了。”
“可是要茶水?”紫瑶到底是披着衣裳,举着蜡烛走了进来。
她觉得屋子里有些凉,便又问道:“大奶奶,这屋子里怎地这么冷?要不要再加个炭盆?”
“你去给我倒杯茶,就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花卿影吩咐道。
紫瑶见她脸色潮红。以为她是着了凉,赶忙去倒了杯茶,却又怕茶水太凉,跑到外间,将一直热在炉子上的热水壶拎了进来,给花卿影倒了一杯热水。
花卿影喝了一口气热水,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舒服了许多。
“你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紫瑶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又特意留了一小茶壶热水,这才出去了。
花卿影吐出了一口浊气,有些不敢闭上眼睛。
到底,碧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日,花卿影到底还是借口要去锦绣做衣裳,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蒋府。
老太太觉得她是因为丫头走丢了而想要去散散心,而韩氏却认为她是沽名钓誉,做出一副多么关心下人的德行来收买人性。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心态。两个人都没有组阻止花卿影。
到了锦绣之后,上次那位常老掌柜,早早的就候在了门口。
他一见花卿影下了马车,就立马迎了过来,并且恭敬的低声说道:“大奶奶,世子恭候许久了。请跟着十六娘过去便是。”
花卿影点点头,领着紫瑶快步走了进去。果然就看见十六娘左右张望,似乎是在等人。以边讨血。
她一见了花卿影,也是半刻不迟疑的走过来,躬身行礼:“大奶奶,您又来了?您快些请,之前那见雅间还给您留着呢!”却是一副见到熟客的熟稔模样。
花卿影没有多言,只是淡淡说道:“今日想要做两套开春的衣裳,烦请你前头带路。”
十六娘带着人上了二楼,见四周无人,立马变了颜色:“大奶奶,还请快些。昨儿来的那位姑娘,恐怕是有些不好了。您这边请!”
花卿影心头一惊,神色变了又变,脚下却加快了速度:“请你即刻带我过去!”
紫瑶虽然是一头雾水,但是看到两个人都是郑重其事的样子,她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跟在后面,不敢多说半句废话。
三个人到了上次的雅间,十六娘同样打开了的地道,亲自带了花卿影下去,却是将紫瑶留下看守,以免被其他人闯进来。
地道里有些黑,只能隐隐约约的接着十六娘手中的火折子看到些微的光亮。
花卿影见那火光忽明忽暗,内心也是越发的沉重起来。
“大奶奶,您小心脚下,咱们这就要到了。”
随着十六娘的声音想起,她又拍了拍面前的一堵死墙,却不想,那墙壁竟然自动移开了。
随即,她们眼前一亮,走了阶梯,便进入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而常亦欢正皱着眉头,等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
他见到花卿影,急急迎过来,忧心忡忡的说道:“你来得正好。人恐怕是要撑不住了,昨天晚上咳了两次血,今天早上就要不行了。”
花卿影身体一僵,什么话也没有说,便绕过常亦欢直直的奔着那屋子走过去。
她的手刚刚碰到了门帘子,却突然顿住,扭头去问十六娘:“你们可可查看过她的身体了?有……什么损伤吗?”
十六娘面露不忍之色,吞吞吐吐道:“姑娘身上衣衫都碎了,不光如此,那些人还把姑娘弄得满身是伤,尤其是……尤其是……”十六娘说不下去了。
花卿影抿了抿嘴唇,终究是自己掀开了帘子慢慢走哦进去。
她一眼便看见了那躺在床上,被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碧珠
碧珠那曾经美丽的而充满朝气的脸上,此刻全然都是痛苦的神情,那双眼睛微微的逼着,却又根本无法安睡,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停微微颤抖。下颌有两道被捏出来的红印,嘴唇是破的,头发十分凌乱,虽然血迹已经被擦掉了,可还是看得出脖子上一道明晃晃的血痕。可想而知,那隐藏在被子里面的身体,也必然是伤痕累累。
花卿影忍不住眼眶就红了,却又不愿让碧珠看见,只好仰着头,不让泪水流下。
“姑,姑娘?”
碧珠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花卿影急忙低头去看碧珠,果然见她的脸孔面向这她的方向,可是睁开的双目却是血红色的。
她似乎是有些看不清花卿影的具体方向,只是茫然的寻找着。
难道说……她的眼睛也……
花卿影终究是按捺不住,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流下。
她伸出手去接住了碧珠探出的那只布满血痕的手臂。
“碧珠,是我,我在这里。我来了,你放心,我来了。”
她手掌传递的温度,似乎是唤醒了碧珠的求生意识,碧珠的脸色竟然奇迹般的出现了一抹不寻常的红晕。
可是花卿影却是心中一沉……难道这是回光返照?
“姑,姑娘……你来了……我便死也安心了……”碧珠笑得很恬淡,似乎这不过是一次最最寻常的主仆间的相聚。
花卿影哽咽着说道:“你不要胡说,你好好的。我给准备了那么多嫁妆,就等着你好了,凤冠霞帔,风光大嫁呢!”
“姑娘,劳烦你去告诉他,就说奴婢……奴婢爱慕虚荣,要给姑爷做妾,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再等着奴婢了。这样,奴婢也了无牵挂了。”碧珠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在敲打着花卿影的心脏。
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碧珠的手不知道为何,越来越冰凉,可是她整个人却仿佛是要燃烧殆尽的蜡烛一般,努力散发最后一丝热量。
“姑娘,其实奴婢都知道,是您偷偷给奴婢家里送了钱,让奴婢病重的奶奶治病。也是您让太太帮着奴婢哥哥娶了媳妇。您虽然不说,可是奴婢都记在心里的……奴婢心里没有怨恨。”
碧珠露出了一个安慰般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却比刀子还锋利,让花卿影痛彻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不能保护自己重视的人?
为什么碧珠一个无辜而简单的丫鬟都承受这种屈辱和痛苦?
“姑娘……你要小心姑爷!”
常亦欢站在门外,几次想要冲进去,却是都被十六娘给拦住了。
“世子,你稍安勿躁。大奶奶不是那等轻浮气躁之人,定然不会失态的。再者说,这种时候,她是不希望被其他人打扰的。”
常亦欢也知道十六娘说的在理,只能一再的忍耐。
他是明知花卿影是个多么坚强的人,可还是忍不住要心疼和怜惜的。
大约这世上觉得狡猾的狐狸可怜的人,只有他一个吧?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花卿影慢慢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十六娘见状,识趣的主动说道:“奴婢进去照顾那位姑娘!”
花卿影点点头。
“到底是谁?”
等了一会儿,还是常亦欢主动开口追问。
花卿影摇了摇头:“她并不认识那些人。而且被带走的时候,是被打晕了,又挡住了眼睛,整个人被塞进了麻袋之中,所以连路都认不得。可是,她很明确的告诉,带走她的人,当时说了一句……”
常亦欢刚要问说了什么,十六娘却是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世子、大奶奶,不好了……那位姑娘……走了。”
花卿影身体一晃。
常亦欢急忙过去扶住她,生怕她支撑不住。
“她这是硬撑着,就等我过来,才肯咽下这口气……”让她去吧,这也是最好的解脱……
花卿影推开常亦欢,又转头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她慢慢走到床头,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碧珠,许久许久。碧珠的嘴角带着一丝轻松而解脱的笑容,仿佛是不过是安详的睡去。
花卿影伸出手,想要要掀开她的锦被。
一旁守着的十六娘急忙阻止:“大奶奶,姑娘死的太惨了,不如让她安静地去吧。”
花卿影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悲伤,随后便是坚定:“正因为她是枉死,更应该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说完,她看了十六娘一眼,十六娘叹息了一声,道:“奴婢已经瞧过,实在是不忍目睹,大奶奶要看,别害怕就是。”说着,她走过去,慢慢掀开了被子。
花卿影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碧珠的双乳被人生生割掉,下半部的身体几乎被人劈成两半,一片血肉模糊,大腿上满是伤痕,几乎没有一寸肌肤是完整的。很明显,在生前,碧珠是经过了非人的虐待,甚至可能被人强暴了。
纵然她经过里凌迟这等残忍的刑罚,也曾经在脑海里做过设想,却也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可怕的场景。
十六娘见花卿影脸色惨白,怕吓到了她,连忙盖上锦被,颤声道:“姑娘死的太惨了,不知道是什么牲畜竟然这样狠心。”虽然她并不知道碧珠是谁,可是从昨天发现她到现在,这个坚强的姑娘从来没有哭号过一声,甚至没有抱怨过一句,单单凭着这一点,她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好姑娘。
花卿影眼眶不由自主地湿了,她实在难以想象,昨天的时候碧珠还向她说,出嫁之后要回来看她,要她一定要等着她,可是不过是一天的功夫,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残忍?
碧珠不过一个天真的少女,欢欢喜喜选了夫婿,憧憬着将来的美好生活,她虽然曾经迷惘过,曾经虚荣过,可是她终究是选择了一条对的路。
她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到底谁会下这样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