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联胡同在通州城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里多是一些贫苦人家聚居,房屋矮小逼仄,林林总总的拥挤在一起,远远看过去,就如同一堆堆被人随意仍在地上杂物。
花强皱着眉头下了马车,回头说道:“卿卿。这里腌臜得很,你还是别下来了。”
马车里伸出一只雪白皓腕,轻轻掀开了车帘子。
花卿影探出头来,笑着说道:“爹爹难道还把我当成小姑娘吗?我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呢?”
说完,她便扶着紫瑶的手,踩着凳子,慢慢走了下来。
她已经提前戴好了帷帽,又披了斗篷,也不怕被人见到面容,便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这四联胡同的确是破败不堪,即便是他们已经选了家里最最低调普通的马车,停在这里依旧显得分外扎眼。
花卿影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爹。你看看,这四联胡同一墙之隔岂不就是胭脂胡同?”
别看只隔了一道高墙,这两边的境况可是截然不同。
这边是破败不堪,那边就是繁华喧闹。
胭脂胡同是通州城里富裕人家集聚的街道,这里住了不少富商之家,就连花府在这里也有不少的产业。
“正是。正是!早年前,城里也没有那么多说道,也不讲究贫富区分开来,所以就将这两个地方比邻而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想要分开也难了。不过,大家伙儿也都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了。”
花强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撇了撇嘴,有些轻蔑的低声附在花卿影的耳边说了两句。
花卿影眼睛陡然一亮,心中忍不住冷笑。
居然这么巧?
真是天助她也!
第二日一大早,通州知府府衙。
通州知府崔大人尚且在美貌小妾的温柔乡里睡得正酣的时候。却是蓦然传来阵阵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再三挣扎,才算是清醒了三分。
真是有人在击鼓鸣冤?
他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坐起身来。
“老爷……这才什么时辰啊?您怎么就起身了?”一直丰腴雪白的胳膊缠上了崔大人的脖颈,娇滴滴的抱怨。
崔大人也舍不得这年轻温柔的小美人,可是朝廷有明文规定,若是有人击鼓,而主官不到,则是属于主官失职!轻则罚俸,重则可以直接免职!
崔大人还是小意温存了一番,这才强撑着起来换好了官服往前堂而去。
这衙门本就是两个门,一个对外,乃是知府大人处理公事的衙门,一个朝里,却是知府安置内眷的私宅。上以有技。
因此崔大人也不过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府衙的公堂。
他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看,发现不过是寅时正,心里难免有些不满,心里纳闷是个不开眼的,居然大清早的跑来这里喊冤?
“威武!”
堂下站着的两班衙役手持杀威棒,喊得虽然低沉有力,可是个个面上也都带着困倦之态,显然也都是匆匆起身,来不及清醒。
崔大人一拍惊堂木,大声质问:“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
“大人,民女常金枝,状告那蒋府太太总奴行凶,打伤我的父亲,又砸了我家的店铺!还请大人为民女伸冤!”
“蒋府?”崔大人心头一惊,“你说的是哪个蒋府?”
“正是城东蒋家!咱们通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大胆刁民!怎敢诬告?那蒋府最是积善人家,平素从无恶行,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打伤你的父亲?”崔大人的长子近来和那蒋家的大少爷蒋宏琛倒是走得很近,他自然是要给几分脸面的。
那堂下的女子却是不依不饶:“大人!民女的父亲现在家中躺着,生死未卜!那店铺中依旧是狼藉一片,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民女何曾诬告?若是大人不肯为民女伸冤,民女只好死在这堂前!”
说完,她竟然不管不顾的朝着那大堂一侧立着的柱子直接冲了过去!
崔大人吓得半死,赶忙大喊:“拦住她,拦住她!”若是真的让人死在了他的公堂之上,他这头上的乌纱是必然不保!
所幸那一旁的衙役动作飞快,直接拽住了那女子,这才算是没有血溅公堂!
崔大人是胆战心惊,急忙给一旁同样大惊失色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那师爷急忙上前,听候吩咐。
“马师爷……你看这事情……怎么办才好?”
马师爷心中转过数念,眼珠子转了又转,方才说道:“大人,这女子可不是什么善茬。而且言行有度,又是胆大不要命的,再不可刺激她。若是真的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只怕于大人的名誉有污啊。”
“你说的在理!只是那蒋府近来倒是颇为识相……本官倒是不可不给三分颜面。”崔大人拈了拈下颌的胡须。
马师爷心知肚明,这段时间,那蒋府为了给府里的少爷春闱铺路,因此送了崔大人不少好东西,所以崔大人才会这般瞻前顾后。
可是马师爷心道,他蒋府又没有送我东西,我为什么要替他们遮掩?再者说了,蒋府的那些人也忒不会办事,既然都送了崔大人礼物,为何却对他这个师爷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接着说道:“大人,这可不是顾念旧情的时候。且不说这女子言之凿凿,又肯以性命相博,就算是不关那蒋府的事情,也不能是咱们府衙自说自话就了解官司啊?若是蒋府的问题,正好现在过去提醒一番,若不是蒋府的干系,也要个人来说明情况才是啊!”
崔大人点点头,深表赞同。
的确,不论事实如何,如果蒋府不来人,他是没有办法断案的!
“呔!兀那女子,切不可再胡闹!此乃府衙,并非你可肆意妄为之所!你且安心等候,本官自要叫衙役去唤了那蒋府之人过来对峙!”崔大人命人将那女子暂且安排在后堂,又让衙役即刻去蒋府拿人。
蒋府之中,刚刚回府的老太太邓氏自然是不会客气,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就直接撤了韩氏安排在厨房里的心腹。
韩氏气不过,想要找蒋平理论一番,陈嬷嬷却来禀告,说是蒋平又是一夜未归。
韩氏恨得牙痒痒,只觉得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疼得厉害。
邓氏回来了,他就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自然是要重新回他的温柔乡、逍遥窟去了!
韩氏用力的捶了捶身下的贵妃椅,只恨不得这就是那该死的蒋平。
陈嬷嬷赶忙上前劝说:“太太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你说说,好端端的,把这老东西又弄回来给我添堵。这是嫌我的命太长吗?”
陈嬷嬷唬得急匆匆去关了房门,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太太,小心隔墙有耳!怎么也是咱们府里的老太太,若是被别人听见了,又是一场官司!”
“她算什么老太太?不过是个续弦罢了,若是不因为老爷仁义,又怎么会留这么一个吃闲饭的在府里碍眼?她倒好,非但不肯安静度日,却是刚回来就又要兴风作浪!”
韩氏和那邓氏积怨已深,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的。
即便是她知道这一次是她做得不够漂亮,所以才让蒋平不得不将老太太接了回来,她也是不可能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而邓氏蛰伏许久,方才又一次扬眉吐气,兼且此刻蒋平正是有求于她,她更加不可能退避三舍了。
这婆媳二人之间的战争,正是一触即发。
“老爷不在,那大少爷呢?难道也不在?”韩氏不再自寻烦恼,就问起了儿子。
陈嬷嬷脸色有些古怪,讪讪的说道:“大少爷……去了,去了表姑娘那边。”
韩氏顿时怒气上涨,气恼不休的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不着调!他这是看着花氏不在,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太太,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陈嬷嬷突然张口。
韩氏皱了皱眉头:“你有话就说吧,何苦这么蛇蛇蝎蝎的。”
“太太,既然少爷这么中意表姑娘,何不……总好过这么偷偷摸摸的,若是将来有个什么……那不是毁了少爷的名声?”陈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能拦得住的,越是阻止,只怕少爷的兴致越高。否则又何至于这么久了还拉拉扯扯不断?表姑娘好歹也是您的娘家人,碎了骨头连着筋的,总不会给太太您添乱的。”
韩氏抿着嘴,思虑了很久,咬了咬下唇:“你说得的确在理。只是素素一则是命太硬,我怕刑克了琛儿,二则是心机太重,我怕将来琛儿纳内不住,反而被她捏在手里。你让我再想想吧。”
陈嬷嬷心知,其实就是韩氏怕将来弹压不住韩素素,所以才不愿意将她纳进门。
可是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她该说的都说了,也实在是没法继续往深谈了。
“太太,太太!”
美景突然神色慌张的推门冲了进来。
“你这蹄子!是疯了不成?连敲门都不会了?”陈嬷嬷赶忙上前轻轻踹了美景一下。
美景哪里顾得上这些,焦急的张口说道:“太太,不好了!咱们府门外,突然来了一对衙役,指名道姓的要请您去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