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府的老太太邓氏,身份有些特殊,也有些尴尬。她并不是那蒋平的亲生母亲,却是继母。也就是那蒋家老太爷的续弦。
她进门的时候已经是个将近二十岁的大姑娘,而蒋平已经五六岁了,邓老太爷都已经三十出头了。
邓氏虽然深得老太爷的宠爱。可是到了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也没有能够生下爱一男半女,只好依附着蒋平这个继子过活。
然而当初邓氏年轻貌美,自然以为能够生下自己的孩儿,因此对于蒋平这个便宜儿子也不见得如何的关怀,只不过是不少吃,不少穿便就罢了。
等到她想要修补这段关系的时候,母子之间早就有了一道难以化解的隔膜,想要再亲近已然是很难了。
所幸的是,蒋平对于邓氏还算是恭敬,并没有因为过分的薄待。所以,邓氏虽然对于蒋平的碌碌无为有些不满,两下里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是韩氏进门之后,这种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韩氏心高气傲又自恃出身不俗。对于邓氏这个不算是正经婆婆的长辈。当然是没有什么恭敬之心。
偏偏邓氏也是个不服输的,见韩氏每每对自己敷衍了事,甚至背后轻视,自然也是不肯善罢甘休。
这对婆媳便是你来我往,互相斗法,弄得蒋府是乌烟瘴气。无有安宁之日。
这一边是名义上的母亲,一边是新婚的妻子,蒋平也是左右为难,只能是谁也不偏帮,却又不乐意去面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蒋平流连烟花之地,不愿回家。
事情直到韩氏怀上了孩儿又平安降生,才算是有了些分晓。
蒋平因为孩子的缘故,也每每更加偏向于自己的妻子了。而且那时候韩氏的远方姑姑也嫁到了承远侯府,韩氏一族也借机擢升了几名族人。在通州这个地面上,韩氏的地位也不比蒋氏低了多少了。
等到那蒋月儿大概五岁的时候,邓氏终于是自己主动要求去城郊的老宅给老太爷守灵。离开了通州蒋府。
这场婆媳大战,也算是以韩氏的胜利而告终。
然而,怎么能够料到,时过境迁,八年之后,蒋家老太太邓氏竟然会又回到了蒋府?
韩氏心中很是不满。
很明显,这一次是蒋平去将老太太给接回来的。
他对于她和老不死的之间的纷争,最是一清二楚的,却做出这种事情,分明是在故意打她的脸!
蒋老太太邓氏看见韩氏那张拉长了的死人脸,心里冷笑不已。
“平儿,你做事也未免太不小心了。若是这孙媳妇从府里私自离开的消息传扬出去,只怕是咱们蒋府都要成了通州城里最大的笑话!实在是思虑不周。我回城的途中,已然是让康嬷嬷去打听了一番。果然是已经有不好的传闻流传了。”老太太抿了一口蒋平亲自递过来的香茶,皱了皱眉头。“这是老君眉?我不爱这个味儿,太浓了。明儿还是改了碧螺春吧,那个清淡些。”说完,便将茶碗放在了一旁。
一旁的康嬷嬷生怕老太太口中不舒服,急忙又递了一杯清水过去,给老太太漱口。
老太太喝了一口清水,方才接着说道:“琛儿科举在即,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正是他应该积累名声,打下基础的时候,怎么你们不说帮着他安定心思,反而在后院点火?”
韩氏见老太太邓氏离开通州多年,依旧是这个奢靡的做派,忍不住撇了撇嘴。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东西的确是眼光毒辣,总是能够一针见血。
“都是儿子媳妇不老成,才会弄成这种局面。若非如此,也不敢请老太太回来帮着操劳。”蒋平瞪了韩氏一眼,对她的不满已然是溢于言表。
邓氏和韩氏斗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漂亮的赢了一仗,心里怎么会不得意?
只是当着蒋平的面,她还是暂时保持住了冷静,她淡淡说道:“你也不必说其他的。琛儿是我的孙子,他的前程便是我的前程,我断然不会让那些个糊涂东西误了我的孙儿!”
韩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便嘟囔着说道:“老太太也说得太夸张了一些吧?不过是儿媳妇回趟娘家罢了。哪里就有这么严重呢?再者说了,这又和琛儿科考有什么关系呢?”
邓氏冷笑了一声:“我总说你见识短浅,你却是从来听不进去!你坐在府里坐井观天,自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你儿媳妇跑了,就没有瞧见?就没有那无所事事的闲汉每日编排了到处胡说八道?这不过是半日的功夫,街头巷尾就议论纷纷,说是咱们府里苛待了那花氏,所以才逼得花氏回了娘家!甚至还有说琛儿宠妾灭妻的!你且听听,这是什么好话吗?”
“这不是胡言乱语吗?琛儿一共就那么两个妾室通房,前阵子还杖毙了一个,却怎么可能宠妾灭妻?”韩氏到底是个深闺妇人,的确是没有料到会有人编排这种荒唐的流言来诋毁她的儿子。
“人言可畏!你难道现在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若是没有这么严重,我又何必厚着老脸深夜拜花府?”邓氏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可是平儿应该记得吧……前任太傅家的独子究竟是因为什么被人弹劾没了功名,又是如何名誉扫地,甚至连累的太傅都辞官回乡的?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你也有十七八岁了,总不会什么都不记得吧!”上亚私技。
蒋平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太傅的独子也是个风流种子,却是自诩文采诗酒都是一绝,每日里纵横花丛,撇下正头妻子不管,在脂粉堆里鬼混。妻子忍无可忍,终究是不顾体面去秦楼楚馆寻找。
却不料,那太傅的独子自觉地没了面子,非但不理睬妻子,反而当众和妻子争执了起来,失手之下,竟然将妻子推下楼梯。
本来她的妻子也无有什么大碍,却不料原来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顿时腹中胎儿不保,当时就化作了一滩血水。
那妻子当即便不顾身体虚弱,从婆家奔回娘家,引得京城里是人人侧目,议论纷纷。
太傅的亲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自己的女儿受了这种腌臜气,又弄得身体破败,奄奄一息,哪里能够咽的下这口恶气?亲家夫人直接告到了宫中的皇后那里,连哭带闹,终究是那太傅独子的功名给革除了。
可怜太傅一世英明,竟然就这么被一个荒唐不孝的儿子给彻底毁了。
这等事情,即便是过了二十年三十年依旧是文人们津津乐道、作为警醒后代的故事。
如今老夫人骤然提起,怎么能不然蒋平心惊胆战。
他顿时觉得头上冷汗直冒。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花氏虽然出身低一些,可是既然你们迎进门了,就是咱们蒋府的人。若是将来有任何的问题,其他人都会联系到咱们蒋府的头上!首当其冲的,就是琛儿!”邓氏一语惊醒梦中人,就连韩氏都不免悻悻然。
“那如今,花氏已然是跑了,又该如何是好?”韩氏终究是降低身段,主动问道。
“我看那花家的确是有些恼怒,但是我却是避而不谈,只说是七日后过去接人。咱们对外只说是孙子媳妇想家想得厉害,所以直接离府了。虽然是不合规矩,但是咱们还是体谅的。”邓氏舌灿莲花,直接颠倒黑白。
蒋平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对自己今日这个有些冒失的决定感到无比的清醒。
持家整治后宅,韩氏的确是驾轻就熟,可是要是轮到眼光和气度,她还是比之曾经得到蒋老太爷亲自点播的邓氏差得多了。
蒋平得意洋洋之时,花府里却是有些愁云惨淡。
魏氏听了花卿影说了那蒋府老太太的大致情况,也难免皱起了眉头。
“这老太太倒不是个寻常人物。依着我看,只怕是不好对付。这样一来,我倒是更加不愿意让你回去了。”
花卿影和那老太太打了几年的交道,哪里能不知道这位的厉害?
韩氏和这位老太太相比,贪婪有余狠辣不足,心机有余手段不足。
总之,韩氏尽管心狠手辣,比之这位的老谋深算还是弱了几分。
前世的时候,还是韩氏主动接了老太太进京的。她的目的自然是一方面为了扶持蒋宏琛,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压制花卿影。
可是这个时机,显然不可能是韩氏出面接人回来,那么就是蒋平?
花卿影皱了皱眉头。
这种情况实在是始料未及,只怕是她想要顺顺利利的和蒋宏琛和离,困难又增加了几分。
“娘亲,姐姐?你们怎么愁眉苦脸的坐在这里?”一下午都不见踪影的花成君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却是一身反而风尘,如同半个泥猴子一般。
魏氏没有好气儿的骂道:“又去哪里疯了?姐姐回来也挡不住你的心!”
“娘可是冤枉我了,我是出去给姐姐出气去了!这一下午,可是累得我够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