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没多久,大祭司便带着神社的另外三名祭祀来到家里,向妈妈提出要求,说刚刚接到神明大人的旨意,让初生的妹妹成为神社的神女。
“我妈妈当时刚刚生产完毕,虚弱无比,但脑袋格外清醒。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大祭司的要求。大祭司威胁我妈妈说,如果她不答应,神明便会使用诅咒惩罚她。
“我妈妈说哪怕我死在诅咒下,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去当神女,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做,我现在就杀掉她。
“大祭司被妈妈吓住。加上远黑村的各种设施极其落后,婴儿只有在母亲身旁,才有最大的可能活下去,夺走刚刚出生的女婴也不现实。于是大祭司愤愤离去。
“等到妹妹三岁之后,不再需要母亲抚养,大祭司又来到家里几次,想要让妹妹成为神女,但都被母亲以极其强硬地姿态怼回去。
“换做其他人,如此抗拒神社的意志,早已诅咒发作,但是妈妈却安然无恙,妈妈至今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不过因为这种异常,久而久之,连大祭司也对我妈妈有了惧意,以为是神明在眷顾我妈妈。
“加上那时神社的上一代神女依然在位,神社并不急需一位新的神女,大祭司便没有再继续骚扰我妈妈,我妈妈和弱女得以过安定的生活。
“然而弱女七岁,我十二岁那年,忽然安定被打破了。”
斋藤美泉深吸一口。
“我爸爸斋藤有奎深爱我妈妈,刻骨铭心地爱。妈妈离开爸爸之后,爸爸每日都在思念妈妈,担忧妈妈是不是已经解除诅咒,是不是还活着。
“那短短七年时间,爸爸一天接一天的失眠,形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衰老,银发一根根地长出,脸上也出现皱纹。
“加上还要分心照顾我和便利店,整个人就像被强行拧了发条木偶,每天疲惫又无力地支撑着,衰老得越发迅速。
“终于在我十二岁,小学毕业那年,爸爸终于做出决定,要到远黑村找我妈妈。我赞同了他的决定。
“起初爸爸想一个人前往远黑村,将我留在北海道,我却告诉他,妈妈曾经说过远黑村是个诡异的村庄,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如果爸爸你一个人去找,肯定找不到。而我是妈妈的女儿,有妈妈一半的血脉,姑且算是远黑村的人,只有带上我,你才可能进入远黑村。
“最终爸爸被我说动,同意带我前往。事实也证明我所说的话。
“我们到黑行镇之后,按照妈妈曾经提到过的路线继续朝前走,却没有发现远黑村的踪迹,就在我们迷茫的时候,我无意中触动远黑村的入口——就是我跟渡边君之前进来时候的那道涟漪。
“那道涟漪只有远黑村血脉的人才能够触动,我跟爸爸进入远黑村后,在远黑村入口遇见远黑樟,远黑樟将我们带到妈妈的屋前。最终,分别七年后,我和爸爸终于又见到妈妈。
“妈妈见到爸爸自然是格外激动,爸爸见到妈妈还健康地活着,也知道自己还有第二个女儿,憔悴的脸终于焕发新的生机。
“那三天时间,我也仿佛回到小时候妈妈还在家的日子,大概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唯一的遗憾是,当时弱女对我跟爸爸并不熟悉,始终不与我们亲近。
“然而三天之后,大祭司忽然登门,提出要让弱女成为神女。
“当时上一届的神女祭司刚刚结束,上一代神女被作为祭品献祭给神明,神女之位正好空缺,所以大祭司的态度强硬无比。
“妈妈拒绝之后,大祭司冷冷地留下一句话,说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如果你拒绝,不只是你,你刚刚重逢的家人也会被神明惩罚。这句话击中妈妈最大的软肋。妈妈沉默了。”
“爸爸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也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中。刚刚见面的女儿要被送去做祭品,哪个父亲能够接受这种事?然而爸爸却无计可施。
“爸爸既不是远黑村的人,对远黑村的一切也不甚了解。就在爸爸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妈妈忽然对爸爸说:带我们逃走吧,有奎。
“爸爸担心逃跑会导致妈妈和弱女的诅咒发作,妈妈却说如果弱女真的要给神明当祭品,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哪怕诅咒真的发作,她们也要死在外面,而不是在这个吃人的远黑村中。
“爸爸最终同意。第二天傍晚,爸爸带着妈妈,弱女和我三个人,悄悄离开家,结果就在我们到村口,即将走出那道屏障的时候,爸爸忽然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浑身颤抖。接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就像皮肤碳化一般。
“原来爸爸来到远黑村后,感染了诅咒,但是他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始终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他的诅咒忽然发作了。
“然而即使那样的惨状,跪在地上的爸爸却没有丝毫慌张。他冷静地对妈妈说:不用管我,我已经没救了,带弱女和美泉离开。
“妈妈泪如雨下,悲痛欲绝,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头扶起我爸爸,想要带我爸爸。
“然而就在她爸爸接触的瞬间,爸爸脸上的皮肤骤然溃烂,黑色的肉一块一块仿佛烂掉的纸团般往下掉,同时流下黑色的汁水,就像……就像……”
“就像在村口的那具尸体。”渡边泽道。
“没错,就像那具尸体。”斋藤美泉悲声道,“当时我已经彻底懵掉了,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只是感觉脑袋空荡荡的,某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正离我而去。
“我的身体也变得很轻很轻,好像四周的重力全都消失。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地球上。
“弱女和我一样,对当时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情没有认知,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父亲的身体溃败,倒在地上。
“妈妈伏在爸爸的尸体上,我们耳边只有妈妈凄厉而悲伤的哭声。过了没多久,大祭司带人赶到,她似乎早就遇见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淡漠地看了爸爸的尸体一眼,然后问妈妈:为什么你的大女儿没有神眷?
“不管是妈妈还是我,都是那一刻才意识到,我与当初的妈妈一样,不会被远黑村的诅咒感染。
“那时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妈妈在生下我之后会失去免疫诅咒的能力。因为她将那种能力遗传给我了,而这种能力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拥有,另一个人便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