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一中的学生餐厅在1号教学楼的西北方向,离操场不太远。
餐厅一共有三层楼。
一般情况下默认是高一年级在一楼,高二在二楼,高三在三楼。
这样只是为了方便学生,用分流的方式,让大家可以在上下午放学后快速吃到饭。
但并没有严格规定每个年级的学生只能在对应楼层吃饭。
此时正值饭点儿,虽然相比于周一到周五,今天吃饭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但餐厅内却并不空荡。
餐厅一楼里,有的学生在窗口排队打饭,有的已经打好饭三五成群或两两结伴正坐在位置上边聊天边吃饭。
整体的氛围恰到好处,不喧闹也不那么安静。
简裙找了个四周都没有人的角落位置坐下,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阴郁黑暗。
这么多天,其实没有哪一天是真正开心的,生活的好像地狱一样,暗无天日。
她不想打饭,就那么愣怔的坐在那里。
忽然兜里的手机振动,她拿出来一看是她的母亲。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开心的,然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妈。”
“你这孩子真是冷血,这么多天也不说给家里打个电话?”
“……”
“最近学的咋样?”
“…就那样吧。”
他们好像并不关心孩子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吃没吃饭,睡没睡好;
也并不关心她在学校有没有受委屈,只关心那冰冷没有温度的成绩。
他们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孩子在学校有没有给他们争气罢了。
“就那样可不行啊,刚刚我听你婶婶说她家彤彤参加了她们学校的什么物理竞赛,还得了个二等奖呢,你没参加?”
原来今天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在这儿呢。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到大都要被父母拿来和别人比。
尤其是和小她一个月的堂妹简彤,基本上是从样貌,性格,成绩每一个方面都要比。
“她能和彤彤比?彤彤那小丫头打小就古灵精怪,性格也好,长大了绝对能有出息。”
“唉,我他妈这辈子就是命不好,没有那样优秀的小孩,生了个没用的东西,成天跟块木头似的。”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并非贴着听筒直接传过来,而像是站在打电话的人身后不远处说出来的抱怨。
简裙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他说这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线,一下子激出了简裙这段时间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
本来在学校被同学欺负,被老师嘲笑谩骂就已经很委屈了,父母不但没有给予关心和安慰,反而是不断的贬低和打压。
她觉得挺心寒的。
其实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别人否定你,骂你甚至打你都不那么难受。
但要是自己的父母,自己最亲近的人否定的话,就会特别难受。
简裙她也是个人啊,虽然平时隐忍,不愿意过多表露自己的糟糕情绪,但并不代表她就没有情绪。
此刻她内心非常难受,烦躁又愤怒,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为什么总拿我和别人比?”
“既然你们觉得我没用,那就去找别人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边立刻生气,“会不会说人话你?怎么和大人说话的?”
简裙没理会,继续说:“开学这么久了,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们关心过吗?”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她说话的时候,眼泪抑制不住地掉,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你在学校过得怎么了?嗯?供你吃供你穿,什么都不用愁,只需要你一门心思念书,你还想怎样?”那边的男人反问道。
随即女人也开始附和,“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感恩呢?不知道父母供你读书多么不容易?”
另一道声音继续叫骂,“我们一天天他妈的累的跟个三孙子似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让你好好学习不对了吗?没良心的东西。”
好好学习是对的,问题是简裙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思想有情感,她需要关心需要爱,不仅仅是给吃给喝就可以的;
她不是个学习机器,只要有电就可以转动,更不是一个工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听了这些话,简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从小到大每次她想反抗的时候她们都会这样说。
这倒让简裙觉得自责愧疚,感觉自己不配当个人,父母辛辛苦苦养育自己,自己却和他们顶嘴?
在这样极度矛盾的心理中,她开始选择沉默。
她虽然一个字都没再说,但眼泪却越发汹涌的夺眶而下。
想必她小声哭泣的声音已经透过听筒传到了电话的那一端,没过几秒她就听到了男人愤怒的咒骂声。
“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废物。”
“动不动就他妈哭,老子最烦这种没出息的废物了…”
……
事实上,从开学到现在尽管心里有很多委屈但她还是憋着,一次都没哭过。
每次都假装自己没有负面情绪,假装自己很坚强。
今天实在是压抑到了极致,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有的人厌恶自己的孩子厌恶到觉得她们偶尔的哭泣都是一种罪过吧。
也可能他们真的不甘心自己有一个这么废物的女儿吧。
她实在不想再听这些无休无止的指责和谩骂了,直接按了挂断键。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个没有家的孩子,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她,真正懂她。
一种强烈难耐的孤独感压在心口,让她憋闷痛苦。
她忽然开始意识到,原来从始至终她在他们的心目中都只是一个工具。
是他们用来向别人炫耀的工具,是他们用来和同龄人攀比的工具。
他们好像从未给过她真正的关心与爱。
她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微微低垂着头,心如死灰般掉着眼泪。
她哭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声音,就是眼泪不受控制般自己往下流。
餐厅里面人虽然不太多,但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
田径队周六向来下训早,今天也不例外。
樊序燃他们训练完之后,想着今天餐厅人不多,就没去外面吃饭,一群人直接来了一楼餐厅。
不知道是他们的气场太强,还是什么原因,反正他们不管走到哪儿总是能吸引一众目光。
可能平常被看惯了吧,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一群人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
等到吃完饭后,他们又规规矩矩的把餐盘、勺子、筷子放到指定位置上。
然后才起身离开。
他们有时候走路喜欢勾肩搭背,尤其刘硕朋,经常搭别人肩膀!
此刻他正和于航走在队伍的最前边,两个人互相搂着肩膀,边走边聊天,好像失散了八百多年的亲兄弟。
其余的人也是打打闹闹的,要么聊着天要么哼着歌从过道往餐厅外走。
他们洋溢着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活力。
这些人虽然平时看起来痞里痞气的,给人感觉可拽逼了,实际上人都也不坏,毕竟也就是些十五六岁的男生。
有的还成天想着偷吃小辣条呢。
樊序燃和几个队友走在最后面,他们几个人都是练短跑的,正在聊速耐训练之类的东西。
然后又聊到了今天训练中的起跑动作,聊着聊着有个人说前两天刚从别人那儿学了一种新技巧,说这个技巧绝对能提高起跑速度。
另一个人说骑上摩托速度更快,另一个又说坐上火箭速度指定第一快。
这几个人聊着聊着又开始瞎鬼嚼开了,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
几人就这样打闹着继续往前走,在快要走出餐厅的时候,樊序燃不经意一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