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杆罕见的点点头,顺手抽出一段干木树筒递过来让她坐。
“印叔,麻杆大哥,你们怎么都不去休息?”王三秋拢住毛领子,将无处不在的冷风隔在外面。
“王三姑娘,你回去以后想做的事……现在可有个章程出来?”印叔取下烟杆子,在地上磕着烟灰,语带笑意。
“印叔想问的是什么?我也没有具体的安排,现在有这些东西,回去后肯定得先开灶熬料。”王三秋知道印叔不会无缘无故问这样一句。
他们是跑马帮的,有人运货就运,无人运货就自己投钱倒腾些东西,不会关心别人的生意安排。
“我的意思是王姑娘以后若是山货用得多,我们就帮忙进山来收,也不从中赚利,就挣个运费,你看怎么样?”
以前不敢多收这些山货是太占骡马,对他们这样的小马帮来说跑一趟不划算,若是能减少体积,多运一些,他们还是愿意做这宗包赢不赔的买卖。
“哈哈!”王三秋轻笑:“若是印叔看得上这些小钱,能每次带些上好的山货,当然求之不得的事,我也免得还在杂货铺那里被盘剥一次。”
王三秋冒险跟着马帮进山,本意就是这个,她想要考查这些山货的成本,别人说的总没有自己看到的真实。
麻杆没有说话,只是把火灰拨得更急,小风一吹,窜出一溜火星。
“哎!我们跑马帮,当然想多挣钱,若王姑娘信得过,你就不用一趟趟的跟马帮走,只需要每次把货单报给我们,我们再去各山寨定上,也不会白跑的。”
印叔又开始卷烟叶,他晚上是不用值夜的,可今天下雨又是处在山沟里,睡不踏实,索性也坐着听雨烤火,等待天明。
中途跟麻杆商量起运山货的事,两人都觉得先把王三秋这里的生意揽住,中间还能见缝插针的收些药材,又多一条财路。
闲坐一阵,雨开始变小,印叔又查看一次货堆就催促王三秋再去睡一会,接下来的几天可是硬活,所有的骡马都得驮货,王三秋需要靠脚走路的。
回到油布棚下,替豆豆掖了掖撒开的被角,王三秋重新躺下,即便睡不着,也需要闭眼休息。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王三秋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清脆的鸟鸣在山谷中回荡,她才陡然醒转。
居然天放晴了!
飞快起身钻出帐篷,才看见罗锅都已经架在火上冒着热气,旁边是姜木朗在翻找油酥面准备做简单的吃食。
王三秋去溪水边洗过手脸走过来:“姜哥,还是我来弄吧!你去帮印叔他们找骡马。”
放开僵绳的骡马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这也是常事,需要人四处找寻。
有驮铃声引导,找起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印叔跟麻杆已经在找了,再多一个姜木朗也会更快一些。
姜木朗知道王三秋虽然没有再计较,但自己做出那样的事还被打了耳光,总还是感觉不好受,见王三秋要他去找骡马也就顺势离开。
虽然昨天晚上才吃过一只野鸡和鸡蛋,但今天有大包的货要装卸,需要吃好才有力气。
王三秋也不小气,从货堆里取出一些在寨子里买的风干肉丢进汤里,野鸡蛋特意留下了三个,等会可以煮成蛋汤。
等印叔他们翻过半座山将骡马找回来,王三秋已经做好饭。
一人一块煮熟的肉块,虽然看起来过于粗野,可配合玉米饼和鸡蛋汤,这一顿够扎实。
吃过饭,八头喂过盐水豆饼的骡马要开始干活了。
一坨坨沉重货包被放到骡背上,原本是十三头骡马的货物被分成两轮,每一轮正好可以少装一坨。
可现在是上山,还下过一夜雨,道路湿滑,在连声催促呵斥中,温顺的花骡们跟着头骡奋力登山。
山下和山下的货物都要人守着,防止被野猪山猴毁坏。
几个人分成小队,第一趟是豆豆跟着骡队先走,留下姜木朗跟王三秋守货。
随着骡队的离开,山沟里渐渐安静下来,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粮荒的季节,不仅是人,就连生活在高山的野物都要下山觅食。
姜木朗将自己的弓箭随身携带着,提着一根铁棍子开始检查周围的山林,驱虫兽的药粉已经被一晚上雨水冲淡,反正就要走了,也舍不得再用。
王三秋则坐在火堆旁边看账本,料峭的冷风中,也只有火边暖和一点。
这趟到梅龙寨,卖货花去的本钱三十两,最贵的十几匹绸缎的料子,其次就是细瓷碗碟,都被钦杰头人用一对上好的鹿茸换去。
余下的盐巴丝线全部换成干笋山菇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从账面上看,是换亏了,幸好有当几天夫子得来的竹荪菌这类上品顶上才有余利。
当然这只是账面上的,回到镇上,这些干笋只要入了辣椒酱中一番熬制,身价自会大增。
这次还收了少许核桃板栗,想想山寨里那些堆起来已经开始腐烂的干果,王三秋就心疼得直抽抽。
梅龙寨处于深山中,冬无严寒,山果四季都能见到,也是寨里人临时拿来充饥的东西,可再怎样好它也比不上面饼馒头。
可要是能做成罐头保存下来,再送去冰天雪地的北地,那就是大把的银子。
罐头!王三秋飞快从火堆旁边取一支烧过的炭头在账本上写着。
还有什么?脱水蔬菜!自己回去就要灶火不熄的熬制辣椒酱,为了防止意外,每次从炉膛中退出来的大堆火灰都想要用水彻底泼过,再找人运去江边倒掉。
若是废物利用弄成土烤炉,将夏季过多的蔬菜都做成干品,甚至做成方便食品,不说送去冬天缺菜的北地,就是自己此时这样行在外面的人,也是想要的。
这些虽然都是些不上眼的小东西,也不值钱。但聚沙成塔、聚流成海,不怕钱小就怕钱少,细水才能长流。
她心如潮水,手下发紧,炭条断了又断,一张纸写得跟鬼画符一般。
心中想得越多手上也就越急,就连汗都出来了。
在这里越久,越容易忘记以前生活中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她生怕好不容易出来的一丝灵感又消失不见了。
抬手抹去额角的细汗,撑着腮帮子苦思,烘箱烤炉是怎么弄的?
却听旁边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王三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头绪一下被打乱了,不由抬眼怒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