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展万钧的问题,末璃心头一慌,下意识的又想避重就轻。然而对方目光如炬,令人无所循形。
她便像一个被老师看穿了底细的小学生一般,耷拉下脑袋,喏喏回答。
“我们去合邕找另一半仙器。”
“仙器?”展万钧眉头一皱。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见他不懂,她就乖乖从脖子里把那块玻璃掏出来,晃了晃。
“这就是仙器,这儿只有一半!另一半祁进说可能会在合邕的王都,祭月城。”
展万钧一挑眉。
这玩意他认识,祁进上回坐着大红轿子进宫耀武扬威,脖子上挂的就是这东西。
这就是仙器?他怎么看不出来!就这玩意迷得她三魂五道,丢了魂似得宁可舍了他也要跟那妖道走?
“这东西有什么用?”他耐着性子问。
末璃把玻璃顺着脖子又放回去。
“凑齐另一半,就可以送我回家。祁进是这么说的。”
呵呵!他冷笑一声。
“他说什么你就信?”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
“信!”
把他气的勒!差点想吐血!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怒火。
“你的家就在这儿!你要回哪儿去?”
她摇了摇头。
“这儿不是我的家。”
“这儿不是,哪儿是?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合邕?你傻了是不是?”
她撩起眼皮,回给他一个“你才傻了”的眼神。
“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多远?比合邕还远?在海的另一边?”他都要被气死,越说越荒唐。
“在人力所不能及之处!”她忽而文绉绉道。
展万钧愣一下,扭头啧了一声。
然而她却来了兴致。
这秘密藏着掖着,在她手里已经不是个宝,而是个疮。再捂下去这疮就要烂了!与其你猜我猜,你追我躲,不如索性揭穿了,真相大白。
大家都敞亮!
于是一抬头,一挺胸,她挥舞着胳膊道。
“我的家既不是在鎏玥,也不是在合邕。哪儿也不是,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懂么?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另一个世界!摄政王一句话也不说,一脸“你中邪了吧”的表情!
中你个大头鬼的邪!末璃感觉自己被激怒了!
“你见过像我这么聪明的十四岁小孩?敢让寡妇改嫁,敢让你裁军,敢改革的十四岁小孩!”她指着自己的胸口道。
这样自夸堪称厚颜无耻!但展万钧却一时无话可说。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聪慧过人,可从来不去细想她为什么会这么聪慧。只觉得她这样的品貌,聪明伶俐是应该的,不聪明才叫怪了!
可回过头仔细想想,她还真是聪明过头了。
聪明的孩子不稀奇,但聪明到像她这么老成谋国,阴阳怪气的,就有点耸人听闻。
可再耸人听闻,也没有她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的耸人听闻!
不是这个世界的,那是哪个世界的?异世?天外?敢情他还未来得及给她封神,她自己就当神了。
神?呵呵!照这么说来,她和祁进还真是一路的。
他是神仙,她是天人,真是天生一对!
或许这才能解释为什么祁进非要点名叫她当皇帝,还破天荒的亲自下山接近她,费尽心思要把她拐走。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得到她嘛。
神仙和天人,真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醋缸没破一百,至少也有八十,好这酸气冲天,差点没把他活活酸死。然而这酸他还是忍着,耐着性子继续问。
“好,就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那他送你回去,他有什么好处?”
天下就没白吃的饭!祁进肯定有所图!
“他说把我送回去,他的愿望就能实现。”末璃老老实实回答。
他的愿望?什么愿望?千辛万苦的把人弄到手,就为了让她离开?嚯,这么大公无私?不可能!他不信!
“他什么愿望?”
“不知道。”
看吧!他就知道!祁进留着一手呢。不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不知道对方的企图,竟然还敢跟人跑十万八千里之外去!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展万钧眉头一挑,冷哼一声,用下巴磕看着她。脸上一副“你傻瓜啊,你不知道他什么目的就该跟他走”的表情。
末璃有点恼羞成怒。
“我问了,他不肯说。”
他冷笑一声。
“他不肯说?他就是鬼扯骗你,偏你还信他!”
这话她不爱听!骗骗骗,骗她有什么好处?
骗她有什么好处?骗她好处大了去了!
最起码,把她这个小傻瓜骗走了,就能把他恶心死,急死,气死!
这记吃不记打的玩意!这么快就忘了前车之鉴?上一回她跟着那妖道跑了,结果怎么样?
她吃得苦,受的罪,都忘了?
摄政王等着小皇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末璃却满心委屈。
“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我也知道他靠不住,所以他说什么,我都跟你据实交代,就是让他知道,这一回他做什么都得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而我这一回,也是不想再瞒你,骗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这话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相信她?这就意味着他要相信她此刻的荒唐言。
可如果这荒谬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他的小家伙是个来自远方的天外来客!
不不!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十七皇子就是个养在深宫的孩子,多病体弱,常年被崔昭仪藏在海棠园里不见人。可即便如此,这宫里见过她的人也不少。这孩子是现实存在的,一天一天在这儿长大的。
绝不可能是来自异世的!所以她这是臆想!
展万钧皱起眉,沉沉看着末璃,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他的好孩子可以聪明,可以任性,但绝不可以是一个疯子!
看他眼神越来越怪,末璃瞪起眼,连忙站起来。
“你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说这样的话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了。骗他……她不一直在骗他吗。从一开始就是!他傻乎乎的被她和祁进骗,亲手扶持了一个虚凤假凰的皇子登基称帝。
就在他被她吸引的时候,还怀疑自己是中了断袖之癖。
然而,等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又突然落跑,不告而别。
她哪一次没有骗他?
“这一次没有!上一次也没有!上上次还是没有!”末璃握着拳头喊道。
“我都那么努力的对你诚实,我那么相信你。我把事实都告诉你,可你怎么能不信!”
她觉得愤怒,但更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懊恼。
展万钧看着她,涨红的脸,潮湿的眼,一副又要哭了的表情。
反正遇上事,她就会哭。哭是她最拿手的武器,而他偏偏总是招架不住。
他等着她哭,可这一回她偏偏死命的熬住了,就是不哭。眼睛都熬红了,咧着嘴,咬着牙,一副愤怒的表情,然而就是不哭。
结果,他却更心疼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眯着眼问。
“你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末璃哪儿去了?”
假的就是假的,他不信套不出她的真话。
“末璃就在你眼前啊,这个身体还是她的。我只是一个……灵魂!”
灵魂?就是鬼咯!她说她是个鬼!他心里想笑,可笑不出来。
“那十七皇子变成了女的,是因为你是个女鬼?”
“没有!我不是鬼!我是灵魂!十七皇子本来就是个女的,我没给她变性。”
这哪儿跟哪儿啊!她怎么觉得越说这事越玄乎了!王爷你别想岔了喂!
但展万钧已经想岔了。
他不仅想到了附身,甚至想到了夺舍。至少听她的意思就是这样。
当然前提是这孩子不是疯了,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事就是有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鬼,霸占了深宫里十七皇子的身体,然后装模作样的活下来。
不知怎么得,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眼前这个末璃一下子就变得陌生起来。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拢上一层诡异的面纱。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可爱孩子,而是成了一个陌生的满身秘密的鬼魂!
“你当十七皇子多久了?”
末璃翻起眼皮想了想,又扳着手指头算了算。
“快三年了。你带着人打进皇宫之前我就来了,住了一年多。”
敢情来的时间也不长,当然也不短。
“这一年多,你就没想着回去?”他又问。毕竟她说起来是很想回去的样子。
“想啊,怎么不想。可我怎么回去?”末璃把手一摊。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来的。”
“你不知道?”
“我,我在我的世界里……出了点意外。可能是死了吧,然后等我醒过来,就在你们这儿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理智上,他还是觉得她疯了。但按照本心,他又觉得她没说谎。说谎的人他见多了,越是说谎,越是喜欢把一切说的合乎逻辑,前后照应。但她说的荒唐,说的颠三倒四,说的乱七八糟。反而,越瞧越不是说谎。
可如果她没说谎,那他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言论,也快要疯了。
咽了咽口水,他竟然感到喉咙发干。可笑,征战沙场都不至于让他如此。
“你说你死了?”
说出死了这两个字时,他心头一痛,眉心紧皱。下意识的就排斥这个念头!
末璃也皱眉。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说起这个,她心情也很沉闷。
“你出了什么事?”
想到她会出事,他的心就很难受。
“飞机失事。”
“飞机?”
“呃,一种交通工具。类似于这儿的马车,不过是在天上飞的。很大,一次可以坐好几百人,很方便。”
从没听说过,也无从想象。但能在天上飞,倒也符合她天人的身份。
“所以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呃,不是这么回事吧。末璃想解释,但想了想又觉得再解释下去反而越发糊涂,索性点头承认。
这个神情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展万钧在脑子里把她说的话都过了一遍。
“所以你坐着那什么飞机从天上经过,结果那东西出了问题,你就掉下来,落在十七皇子的身上,从此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呃,要这么说也可以吧。她又点点头。
“那其他人呢?”
“啊?”
“那什么东西上,你不是说可以坐好几百人。你落下来,其他人呢?是不是也落下来?是不是也变成了别的人?”
这……这她哪儿知道啊。真要这样的话……就成了科幻片了喂。
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展万钧心想就她这个糊涂样还天人?天人也不过如此,出了事也是一副蠢样!就算能飞,掉下来也成了个凡人而已。
*
展万钧让末璃把这番荒谬的言论又从头到尾说了两遍!说得末璃都烦了,挥着胳膊喊。
“你爱信不信,随便吧!”
而摄政王在心里把这三遍说辞都过了一遍,一颗心却是敦敦往下沉。
他还是不信,但又不得不信。这三遍的说辞,依然是颠三倒四,荒唐可笑,可是细究起来,细节都对的上。
不管是祁进的计划,还是她的来历,荒唐言虽荒唐,但越说越成了真。
可这叫他怎么办?
他更愿意相信她是疯了。然后,她是疯子,祁进是神经病。她是天人,祁进是神仙。她和他真是越来越登对!
那么他呢?摄政王想吐血!
越想越气,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气呼呼甩袖而去。
不能再继续面对她,再和她待下去,他不是发疯,就是发火,总之都不会有好事!
末璃心情也不好,懒得送,梗着脖子生闷气。
她都说真话了,结果他竟然不信。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撒谎扯鬼。可说谎是好说的?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去圆,她在说谎,只会把事情越发搞砸。
不管了,爱信不信!反正她这回是问心无愧!
见摄政王走远了,宝盒和李得胜两个才蹑手蹑脚的回来。李得胜不敢上前问,就撺掇宝盒去问。
宝盒斯斯艾艾的凑上前。
“小主子,没事吧?”
末璃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一撩嘴角。
“有事!大事!”
“啊?”把这小宫女吓得,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
看她这个样子,末璃长叹一口气。
这傻丫头,自己要是走了,她可怎么办?
而在摄政王府,展万钧也正对着月亮叹气。
背着手在夜色里踱步,虽说是夏末,但夜晚的风依然带着热意,扑在人身上,就激起一股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
月朗星稀,天高云淡,倒是个好天。
能带着几百人在天上飞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得亏她是个鬼,才不至于摔死。
可她即便没有摔死,却也因为这个意外,而死了。
想到她死,他就不由皱起眉,浑身别扭。
但她若不是,又怎么会坠落凡尘变成了十七皇子。她若不当这十七皇子,他就遇不上她了。
遇不上她,他可就……
长吁一口气,他幽幽叹息。
如此想来,与他来说,她不死倒是不行的。她非得死了,非得成了鬼,非得掉下来变成了十七皇子,才能和他相遇。
“王爷,您找我?”身后传来柳傲君的声音。
展万钧并不回头,仍旧仰头看着天,目光深远,仿佛就这么看着,一直看到天上去,就能看到末璃口中的那个异世。
他不说话,柳傲君也不催,站在后面安安静静的等着。
这一阵事多,都压在王爷身上,也难为他了。
许久,只听摄政王长叹一口气,低头转身。
“祁进,要带陛下走。”
“啊?”柳傲君大惊失色。
展万钧把末璃和自己说的关于祁进的计划,对柳傲君说了一遍。至于末璃那些异世,天人的说辞,自然是一概不提,免得无端吓到这位祭酒大人。
但柳傲君心思敏捷,聪慧过人,一下就想到症结。
“长生子为什么非要把陛下拐带走?听着王爷你的意思,陛下也是自愿跟他走的。陛下这是……不管天下了?”
说到这个,摄政王便冷笑一声。
“是啊,你的好陛下记吃不记打,又要跑路了。”
柳傲君低下头,面色尴尬。总觉得王爷肯定是曲解了陛下的话,陛下仁厚爱民,怎么会弃天下于不顾!
瞧着祭酒大人这个倔头倔脑的脸色,展万钧心里颇不是滋味。
怎么?他就这么相信那孩子?他对那孩子了解多少?可笑之极!
“先别管祁进到底为了什么,也别管陛下怎么想。单说这事,该怎么处置吧?”他道。
柳傲君微微皱眉,抬起头。
“这不是明摆着的。当然不能让长生子为所欲为!这事陛下既然告诉王爷,可见就是要王爷早做准备,有所对应。”
“可陛下觉得,她应该跟祁进走。”
柳傲君一愣。
“为什么?”
“她说这样一来,她和祁进就会离开鎏玥,至少一年半载不能回转。而我则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掌握天下。”
“胡闹!”这一回,祭酒大人也不站在陛下这边。
“陛下真是太胡闹了!一国之君,怎么能说走就走。是长生子重要?还是陛下重要?这哪儿就到了非得用陛下去换长生子的地步。一国之君,岂能如此儿戏!诶!”末了,他还狠狠砸了一拳,愤愤道。
展万钧哼一声,冷眼看自己的狗头军师一口一个一国之君,一口一个陛下。俨然那孩子已经是他心目中的真龙天子,如此一来,又把他这个摄政王置于何地?
柳傲君似乎也回过神来,回想自己的言行,颇有些心虚,看着摄政王的眼神也闪烁起来,面色尴尬。
王爷再次冷哼一声。
“我也是这个态度。难道我就怕了那个妖道不成?非得她拿自己当诱饵,把那妖道引出去,我才能接手这天下。太小看人了!”
柳傲君抬头。听着这个意思,陛下是准备让王爷取而代之?别介啊!眼看天下就要进入一个比较和平的时期,还是小皇帝君临天下更好。
他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落在展万钧眼里,真是格外刺眼。
“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取而代之的打算!”
“王爷英明!”柳傲君连忙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又抬起头。
“既然祁进要拐走陛下,陛下也有意以身相诱。王爷何不将计就计!”
“哦,此话怎讲?”展万钧一挑眉。
柳傲君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嗓音对他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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