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燕乐晟来了。
怕被宫里纷杂的眼线盯上,他还特意换了一身太监服,偷偷摸进来时,差点没把林陌染给笑死。
她赶紧挥退了左右。只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想到燕乐晟把遮着脸的帽子一摘,大步迈前,什么也没说,先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林陌染一愣,“你不是来问我罪的?”
他哑声,“先抱够了再说。”
林陌染嘴上凝着笑,并没有推开他,等他缓缓将自己松开时,才调侃道:“这就抱够了?我还以为你准备抱一辈子呢!”
燕乐晟面色一僵,拧起了眉,“我倒是想抱某人一辈子!可某人,总是给我使绊子!”
“谁?我?”林陌染指着自己的鼻尖,顿时失笑。“皇上,臣妾冤枉啊!还不是你执意逼肃哥儿入朝为官,林奕才给你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是正儿八经的琉璃继任主。林奕自是巴不得他手中权力越大越好!”
她目光担忧,“倒是你,怎也不忌惮些!暗卫知道你那么机密,你不把暗卫的指挥权揽入自己手中,反而全权交给了林奕。林奕和肃哥儿要是联合琉璃造反,我看你怎么办!”
燕乐晟摇头笑道:“反不了。有你在呢!你才是最厉害的角色。”
他拉起她的手,“我只要把你栓牢了,就是真的后顾无忧了。”
是啊,她是琉璃现任主林肃的妹妹,是林府的嫡长女,是定国公夫人的挚友。又是苏御史府上的常客,还有紫袂这个强大的靠山,有凤凌殊喊她美女姐姐,就连太后和太后最宠爱的十二公主,都十分喜欢她。
一念至此,林陌染心里一暖。她还不算给燕乐晟丢脸,总的来说,以后是担得起皇后这一位置的。
哪知燕乐晟又正色道:“还有更重要的。我不逼着林肃为官,将来你父亲辞官,你失了娘家的势力背景,又该如何?就算我一意将你扶上后位,太后和百官也肯定会想尽各种方法,将各种身后势力更加强大的女人塞进来。届时你在后宫的生活,兴许会变得更加艰难。”
他叹口气,“我不希望看到日后有一天,你落入如此境地。在打定主意接你入宫的那一天,我就暗下决定,定要让你在宫内的生活和宫外一样自在轻松。”
他句句语气都那么自然真诚,句句都说到林陌染心坎中,暖暖的。像海风一样,又润又厚重。
她低头敛眉,淡淡笑了,开玩笑道:“快别说了。情话说太多,倒显得你不诚心了。”
眉眼狡黠一闪,故意道:“如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晚是留还是走?”
留?以太监的身份?还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这未免太煞风景了些……燕乐晟皱眉,陷入尴尬的犹豫中,又怕说不留,显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没有诚心。
他这厢纠结得要死要活,那厢林陌染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逗你玩儿呢!哪能留啊,一个小太监,怎配留宿本妃的陌雪坊!”
被说成小太监,燕乐晟十分不自在地愣了一愣,面色有些难看。
哪知林陌染又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妖孽!等你现出原形了,本妃再陪你玩儿!”
“哈哈哈!”燕乐晟终于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小东西!等我现出原形了,第一个将你吃干抹净!”
这一夜他虽终究没有留下,但因为这短短的一次见面,林陌染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就连觉也睡得十分甜蜜。
第二天一大早,还睡得意犹未尽迷迷糊糊的时候,却被陌鸳给摇醒了。
陌鸳一脸的魂不守舍,又因为未经她同意,将她摇醒,行动上更是赔着千万分小心,见她睁了眼,赶紧松开手,恭恭敬敬退在一旁,低声道:“奴婢万不得已,惊扰娘娘睡梦,还请娘娘以后责罚。”
林陌染揉揉眼睛做起来,声音还沙哑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什么事让你万不得已,说说。”
陌鸳小步凑过来,压低声音,“翠柳斋那边传来消息,说柳贵妃昨晚突然暴病,半夜惊醒起来喊疼,喊了一整夜,把皇上都惊动了,这会儿十四五个太医全被招了过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突然无比担忧地扫了林陌染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林陌染意识到符咒可能起效果了,这比她预计中要早了许多,如今柳琦吊着半口气,将死未死,真不知道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情况兴许有变!
接下来,陌鸳果然道:“柳贵妃声称,是昨日你去翠柳斋时,给她下了毒药。这会儿正吵着要皇上杀你取血,用血来驱毒呢!”
她哭丧着脸,“奴婢怕皇上真的答应下来,一会儿要派人来抓娘娘,所以才急着把娘娘喊醒……”
须知道,在这大燕后宫,主子若是死了,她院里的奴婢们可都是要被打回浣衣局,变成最低等的丫鬟,以后若有新主子认领,才能继续去当宫女,若没有,就一辈子困在浣衣局中,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所以陌鸳此举,也是在为自己保命。
林陌染坐直了,思索到:这柳琦既已身中符咒之力,燕乐晟的目的就可谓达到了,就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为什么如今燕乐晟还巴巴去翠柳斋守了大半夜?如今还招了几乎所有太医去给柳琦诊治?
她坐起来,“给我更衣!”
眼下燕乐晟没有按常理出牌,她哪里还坐得住!生怕节外生枝!只能化被动为主动,自己先去探探路了。斤尽央技。
陌鸳也自知情形严重,火速替她简单梳妆打扮一番,就急急打开了房门,找小丫鬟去唤软轿过来。
屋外,门口站了一堆的宫女婆子,各个都是神色不安。
这些人被分给她院子,就是她的人,她手里的命,为了她们能在宫里安心生活下去,她必须争气!
林陌染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必须先安抚人心,遂目光坚定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备好早膳等我。”
一句轻描淡写的“备好早膳”,瞬间显示出了她的势在必得和无所畏惧。
一个还一心挂念着早饭的人,肯定是知道自己必然不会被处死的。
宫女婆子们顿时放下心来,目光流露出淡淡的崇敬。
一个人,不惧生死只能算是勇敢,在面临生死局面时,还能淡然处之的,才可谓是智勇双全。
有这么一个主子在,她们还怕什么?
软轿很快便将林陌染送去了翠柳斋。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吵杂声一片,见林陌染不请自来,具是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
她不怕死吗?她是不是想到什么解救之法了?
众人如是作想,所以有人露出佩服的神色,有人露出求救的目光。
林陌染踏进院中的第一步时,却只将目光投向燕乐晟。
只见他面露担忧看着自己,眼中尽是责怪,怪她不该来涉险。
如此看来,燕乐晟自己也不想节外生枝,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她淡然一笑,施施然上前给他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一夜未睡,多有劳累,一会儿还要早朝,不若让魏公公送皇上回寝宫歇息,此间事,让臣妾来处理便可。柳贵妃身染重疾,妾身定当如亲姐妹般照顾于她!”
说话间,她调皮地抬了抬眉,目光一闪。
燕乐晟接收到她的眼神,愣了片刻,心里虽然清楚,她如此镇定地主动来此,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方法,但又实在不放心留她独自一人在此涉险。
“你……”他想说,她一个人顾不过来,他陪她一起处理。
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罢了。魏喜,摆驾回宫,准备早朝吧!”
女人之间的后宫宅斗,就让女人自己去处理,他相信林陌染有这个能力。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任务!
“昨天联名上奏要朕立柳琦为后的那几个大臣,今日可都来上朝了?”
燕乐晟坐在轿子里,脸色沉重。
轿外,魏喜疾步跟着,低声应道:“都来了。就连前不久重病的安将军,今日都早早侯在了政阳殿外。”
安将军?
燕乐晟略一皱眉。
这个安将军,他印象是十分深刻。
平日里,他仗着自己有军功在身,是跟随先皇的遗臣元老,态度十分强横,并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从前赵琅坤暗中撺掇众臣谋反时,他倒是立场坚定,断然拒绝同流合污。太后便以他忠君为由,将他最小的女儿迎入宫里,在他身边当了个尚仪。
按理说,这人性格怪异是怪了点,到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竟然参与上奏,要将无权无势的柳琦扶上后位……
魏喜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道:“除了这位安将军立场十分奇怪外,其余几人,倒是多多少少和西域有所勾结。而据苏靖将军反馈的边疆战情来看,乾罗国近日隐隐有一统西域的企图。”
轿子里,燕乐晟默默听着,伸手苦恼地压紧了眉心。
半晌,他沉声道:“朕让你加的符咒,用量再多一些……”
昨日已是月圆夜,离月缺不过半月。
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再不济,也要先废了她的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