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斋,夜色侵袭着这片方寸天地。
林萱睁着眼,入目是一片陌生的景色,陌生的榻和垂帘。而身边睡着的这人,却如此熟悉!每夜梦回。她都希望能入他梦中……
楚垣!
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连忙又挣了挣,身体很沉,看样子那几个婆子不仅将她绑过来,还给她下了麻药!
真够狠的!
那个王八蛋把衣衫不整、一身污秽的她丢到自己哥哥的床上,第二天就要诬蔑她和哥哥通奸了是吗!
如此,不仅一举除掉了两个碍眼的人,还给林府抹黑!可谓一箭双雕!
她拼命地挣扎着,床褥开始摇晃,身子却仍然动不了分毫!
再后来,她不敢动了,生怕吵醒身边熟睡的人。他睡得这么香,梦中还哼了哼。微微翻身,带起一阵清雅的竹香,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昏暗的夜色中,林萱就这么看着他。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可她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楚垣……她多想开口唤他,告诉他,她这一生,都已经没有资格去爱他了。
如今她说能做的,就只是护着他。用命去护他!
命运如此残酷,只留给她短短的一夜,去感受最爱的人就在身边的幸福。如果可以重来,她不会选择赌气嫁入赵府!可是她的生命,再也不会重来了。
这一夜,真的好短暂啊……
“啊!!!”
清晨。一声惊慌的尖叫刺破了丞相府的平静。
一个婆子哆哆嗦嗦从清风斋跑了出来,满脸惶恐不安,一手指着里屋,“夫、二夫人!”
闻声赶来的下人,听她结结巴巴的大喊,都是迷惑不已。“二夫人怎么会在大少爷的房中呢?”
未几,帘子被一把掀开,赵楚垣一身?整,大步走了出来,眉宇拧得死死的。
“进去给她梳洗!”他冷冷的腔调,分不清是怒还是厌恶,总之是这般冷。几个小丫鬟被震了几下,好半晌才回神,窸窸窣窣鱼贯走进里屋。
她们从未见过大少爷发这么大的火,在印象里,大少爷一直是和和气气的。
然而进到了里屋,看到床榻上那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未婚娶的大少爷屋子里,竟然多了一个女人,还是个衣冠不整、满身污秽的女人!
而这女人不是别人。却是二公子刚迎娶进府的夫人林萱!
二夫人果然在屋里!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丫鬟都吓坏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
林萱裹着被子、斜靠在床柱旁,一双大眼,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替我梳洗罢。”
她的语调也是平平的,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可是……这是捉奸现场啊!
小丫鬟给她洗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手一直都是抖的,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她。
直到外面一声怒吼响彻整个清风斋,“孽子!你给我跪下!”
咋听此言,方才还一脸平静如死灰的林萱,突然猛地从床上奔下来,披着发,光着脚,风一般直径奔出里屋,来到院子,“噗通”一声狠狠跪地。
“父亲!此事和大哥无关!”林萱坚定地抬头,说出了这句一整晚辗转在唇边的话,“是我!全都是我的阴谋!是我半夜爬上他的床……”
话未尽,身前的赵琅坤一巴掌狠狠甩上她的脸颊,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
“贱人!臭婊子!你毁我儿名声!!”愤怒不已的赵琅坤,紧接着又猛然几巴掌砸上来,揪着林萱的头发,恨不得将她往死里打!
“我打死你个肮脏的狗杂种!我赵府怎么会娶进门一个十足的荡妇!”
他骂骂咧咧,下手狠重!木司扔扛。
几巴掌下去,林萱早已晕头转向,嘴角挂上一抹血迹,模样狼狈不堪。
赵楚垣看不下去,横身过来挡在她面前,皱着眉将赵琅坤沉重的巴掌拦了下来,“爹!勿要再打了,我和她并没有做什么。”
“没做什么!”赵琅坤双眉怒飞,“她这么往你床上一睡,就已经毁了你的清白,你还替她说话!让开!”
赵楚垣目光沉得死紧,就是不让一步。
这时,众人身后,又缓缓地走来一波人。为首那人长发散肩,一身白绸长袍,神色悠闲,嘴边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
“哟哟哟!这大清早的,在捉奸啊?”赵楚珩目光随意地扫林萱一眼,神色根本没有半分怜悯。他垂着被折断的胳膊,像个风/流地痞似的,步履轻浮地踱了过来。
边走,便打量着赵楚垣,“我说大哥,你眼光真不大好!这女人要姿色没姿色,还是被我享用过的!”
赵楚垣绷紧了一张脸,目光冷冷地越过他。
赵楚珩便直径走到林萱身边,一脚轻轻踹了她一下,似要确认她还有气儿,这才俯身蹲在她面前,语调狠戾了起来,“林萱,你喜欢我哥,是不是?你早就觊觎着能和他春宵一度!昨晚我听画眉楼的丫鬟说,你偷偷买了一包迷药回来,呵!原来是一早就想好了,要给我哥下药,然后爬上他的床!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真以为,我胳膊废了,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赵楚垣一把将他拽起来,狠道:“二弟!勿要乱说!”
赵楚珩嘿嘿一笑,“我乱说?哥!这个女人要害你,你知不知道,她想侮你名声,想让你背上争夺兄弟妻子的污名!”他目光一闪,“你又不是皇帝,总不能效仿皇帝那样,说抢就抢吧!”
他的这一席话一语双关,背地里还不忘把燕乐晟抢九王妃的事拿出来揶揄了一番。
赵楚垣眉头皱得更深。他想起昨日林奕潜入王府,警告他,赵楚珩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手就下意识地握紧!
赵家毕竟对他有养育之恩,小时候,他也确实将赵楚珩当做亲弟弟,如今他胳膊已废,又没了仕途,教他还怎么下得了狠手?!
赵楚珩见他并无丝毫反应,有恃无恐,言语上越加肆意,“要说这林府的小贱人,庶女出身,还如此放肆逾距!到底是林府没教好你规矩,还是有人在暗中指使你?!”
他目光如炬射向林萱。
震得林萱当即浑身一颤,竟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迭声反驳,“没有人指使我!全是我恣意而为!”
赵楚珩面色沉了几分,不再望她,却扭头转向赵楚垣,“那么大哥呢?此事当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还是说,你其实是意欲抢夺我的妻子,以此羞辱我?!”
赵楚垣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眸子狠冷决然对上他的视线。
“不!这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还未说话,俯在地上的林萱已经猛地抱住了赵楚珩的腿,喊道:“大哥是被我害的!全是我的错!我喜欢大哥!喜欢楚垣!所以我给他下了药,偷偷脱了衣服,钻到他床上,让他以为自己无意中碰了我,我想逼着他跟我好!!”
她挣扎着哭喊,一身狼狈。这一辈子,她从未说过这么露骨的话语,可是今日一咬牙,竟然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就仿佛她真的这样做过似的!
没法顾及了,她只想救他!
“你个贱妇!!”赵楚珩怒不可遏一巴掌盖在她脸上,破口大骂,“我怎么娶了你这么水性杨花不要脸的臭女人!来人啊!给爷打,狠狠打!打死她!”
无数乱棍,顷刻间重重砸在她身上,打的她全身都疼,倒地翻滚惨叫。可是疼痛并没有因为她的挣扎减弱半分,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狠,直到一棍子狠狠砸在她脑门上——顿时鲜血直流!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瘫软在地上,仿佛一团烂泥,胸腔间的血液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冷。
眼前又浮现那一幕,他们都还是小时候,她追在他身后喊,“楚垣哥哥!楚垣哥哥,等等我!”
好不容易追上他了,却见他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将手里新摘的野花,递给林陌染……
“噗”!好痛……她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里突然涌出大量的气泡,带动她不停地颤抖、抽搐,直到最后再也动不了分毫。
眼前的世界,熄灭了。
这一夜,丞相府中传来了一个噩耗:嫁入不满两月的二夫人林萱,暴亡。
消息传到了九王府。
还在用膳的林陌染,手中白玉盘“哐当”一声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娘娘!”黎笙听得声音奔进来,咋看见她脚边狼藉的碎片,懵了一懵,再看她面无表情怔忪的模样,心就是一抽,连忙上前搂着她。
许妈妈在一旁默默抹泪,不住叹气,“三小姐临时前说,她辜负了娘娘的嘱托,如有来世,定会一一弥补此生对娘娘犯下的诸多错事……”
一言至此,许妈妈禁不住一声哀嚎,“我可怜的三小姐,才刚开始学着懂事,怎么就,就……”
来世?哪有来世?!人只能活一次而已!☆
是以林萱从前诸多挑衅,甚至言行上各种冒犯,她都忍了下来,至多不过言辞上回敬几句,始终没有下重手惩罚过她。因为她知道,林萱还小,还在喜欢强争的年龄。等她大了,自然就懂了。
她想给林萱一个成长的机会。
没想到……却这样,被赵家剥夺了!
林陌染克制着胸腔翻腾的怒气。
如果当初林萱听从她的建议,安安稳稳嫁个小户人家,如今不就平安无事、幸福地活着?可她偏不!她偏要赌气,嫁入丞相府……
林陌染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睁开时,疲惫中夹杂着决然,“回林府!我要亲自替她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