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午倒是相安无事,各院守着各自的心事歇下,整个王府显得异常平静。
林陌染躺在她那张宽大的黄梨木榻上,一手卷着榻边的卷幔把玩,心中辗转思索。
从她决定去倦芳。到听见莫名其的人声,再遇到鬼影,最后是二姨娘闹着见了鬼……
夏雪说,沉雪坞的绿鸳曾经去找过她,但她并未见着。
按理说这些个三等小丫鬟,去喊她回院吃饭,不管她是回还是不回,都得上前规规矩矩请个安,哪有见到她拐去西偏院,就自个儿回来复命的?
还有许妈妈说,银带很长,晾衣服都嫌长……
林陌染一拍脑袋,“唉!怎么会想到银带去了!”脑子真是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再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披着鼠绒短褂就往外走。
守在外间的是许妈妈,她便唤道:“把绿鸳喊来,我有话要问她。”
许妈妈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绿鸳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显然方才还在歇息,这会儿见到林陌染,也只是木木地请安,“娘娘唤绿鸳?”
林陌染直接问道:“夏雪说,上午本妃回来得晚了,是叫你去喊话的?”木上司巴。
绿鸳乖巧点头,“回娘娘的话,是奴婢。”
她目光一凛,“本妃为何没看到你?”
绿鸳忙不迭道:“奴婢才刚走到倦芳,就听素琴说。你折去西偏院看望大姨娘了。奴婢想着正院的大厨房还温着给娘娘准备的膳食,怕要是要直接送到西偏院去,就赶紧跑回来了。”
“那为何最后没有送膳食去西偏院?”
绿鸳摇摇头,“奴婢只是传话的,不知道厨房为何没给娘娘送。”
也是,一般涉及到膳食、衣着这些事情。都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或妈妈亲自操办,轮不到三等小丫鬟来插手。
林陌染点点头表示明白,渐渐放缓了语气,又道:“你去倦芳时,素琴未曾和你说过其他的事?”
绿鸳更加茫然,“不曾,素琴姐姐只是告知奴婢娘娘的去向,其余的,奴婢也未曾细问。”
她有些害怕自己做事没做周全,不安地抬头望着林陌染,“娘娘,可是奴婢哪里做错了?娘娘要责罚奴婢?”
林陌染淡笑,“本妃就是问问。”
她又对身边的许妈妈说,“怎地二姨娘院里闹了鬼,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未在下人中传开?”
许妈妈也是没有头绪,皱着眉呐呐道:“不知其他院子是不是也这样?”
此言一出,林陌染就像被当头打了一棒!
瞬间想起什么,“兴许,真的就只有我们沉雪坞,什么都不知道!”
许妈妈迷惑不已,“这,这是为啥啊?”
林陌染冷笑,“恐怕是,有人在给沉雪坞下套呢!”
她拢好短褂,领着许妈妈和绿鸳就大步走出去,边吩咐道:“去把沉雪坞所有人都喊起来!要快,不然来不及了!”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许妈妈才张罗着把人喊?,那边匆匆跑来一个云雀的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侧妃娘娘,让奴婢、来禀告娘娘,云雀出事了!!”
夏雪先把对方拦下,护着林陌染,道:“什么事?先把话说清楚!”
小丫鬟兀自喘着,“死、死人啦!云裳姐姐被鬼害死了!”
“被鬼?!”
众人都是诧异——
林陌染眉头就是一蹙!这人拿捏的好时机!她刚把人喊?,惊雷似的信息就炸过来!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教沉雪坞所有人都一下子全知道了……
她噙着冷笑,面上却表现出关切,“云裳?可是婉莹妹妹身边的二等丫鬟?上次送毒点心的人其中一个人,可不就是她么?”
她先轻描淡写地将前账翻了一遍,才续问道:“你且说,如何被鬼害死了?”
小丫鬟害怕地绞起衣角,断断续续道:“奴婢不、不清楚。是侧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云蔷姐姐让奴婢过来传话的。”
林陌染便道:“得了。许妈妈,叫众人先散了吧,夏雪、黎笙,且陪本妃去一趟云雀。”
一路上,王府的下人都是一副惊慌不安的表情,目送着林陌染一行人走进云雀,在她身后嘀嘀咕咕,都很好奇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黎笙凑过来低声问,“娘娘方才说,有人给沉雪坞下套。可是方才叫了奴婢们聚在一起,却什么话都未曾说,这是为何?”
林陌染叹气,“不必说了。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祈祷在接下来的对弈中,能扳回一局。
云雀前院,一群人将大门围堵得水泄不通,有官府来查案的,有才赶到的仵作,还有王府一溜来看戏的闲人。
内卫们将人群拨开一条通道,林陌染等人才得以走进去。
撞入眼帘的,是三五个跪倒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中间躺着一个面色青白、已然泡得有些发肿的女孩,看上去十三四岁,和黎笙差不多般大,穿一件白色的寝衣,没有鞋子,披头散发,想来是死去有些时候了。
“啊!”
走得近了,黎笙忽然捂嘴轻叫一声,“娘娘快别看!”
林陌染已经低下了头,视线投向那个死去丫鬟的面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脸上的惊恐和绝望之色,瞬间让人心寒了半截!
她惶惶地移开视线,感觉一向淡定的心跳,竟然也不自禁地加快了好几下!
夏雪落在后面,见两人都是一副惊惧的模样,更加不敢看,直接就将目光撇开了去。
身后的仵作很快赶了上来,唤着几个官府的侍卫,“把屏风抬过来,我要先验尸!”
正跌坐在一起哀哭的丫鬟和婆子被赶了起来,几个人忙做了一团。
黎笙和夏雪忙扶着林陌染往云雀里屋走。
里屋台阶上,赵婉莹颓然着一张脸,跌坐在一旁的扶手矮凳上,脸上全是哭过的泪痕。大丫鬟云蔷在一旁伺候着,不时低声安慰几句。
她见了林陌染缓步而来,竟然突地站起恳求道:“姐姐!云裳是我从赵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来,在王府一直非常忠心耿耿,我带她更是如亲姐妹般!如今她死得如此蹊跷!妹妹我心里难过得受不了!求姐姐一定要严查!让云裳死也死得明白啊!”
林陌染眯起眼,一时有些迷惑,若真如当初她推测的那样,这个局是赵婉莹下的……如今为了陷害她,而牺牲自己的陪嫁丫鬟,未免下手太狠了些?
但转念一想,若出事的是个普通丫鬟,而不是赵家的陪嫁,如今事情的影响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赵婉莹见她默然不语,又神情切切续道:“姐姐身为王府正院!如今王府后宅出事,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妹妹我对姐姐只有一个请求,查出害死云裳人凶手!”
呵!先是给她戴上一顶高帽子,让她骑虎难下,然后再放低自己的身段,可怜巴巴地只提一个请求……结果呢,这个请求恰恰是她最难办到的!
上午在倦芳遭遇的那阵心焦疼,仿佛还在隐隐作祟,提醒着她不能放松警惕。如今西偏院和云雀相继出事,很有可能,下一个就轮到她!
林陌染回望赵婉莹,正色道:“追查凶手,这是自然。妹妹也不好太过哀伤。我们先等仵作的验尸结果,也请云蔷姑娘为本妃讲解一下事情的始末。云裳之死,谁第一个发现的?”
“是奴婢。”云蔷微微福礼,道:“因侧妃娘娘平常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早上便打发了云裳等几个丫鬟去厢房休息,里屋只留了我一个。中午用膳时,我去厢房找丫鬟们出来伺候娘娘用午膳,却没见到云裳。那时想着她是贪玩,去了哪个姨娘的院子里串门,也没多在意,直到方才午歇起来,听到厢房几个小丫鬟说,云裳一直未归,这才起疑。奴婢原先在云雀周围寻找,后听人说,曾见云裳跟了什么人,往倦芳去了,便带了几个粗使婆子去倦芳寻,没想到……”
她神色闪过一丝害怕,哆嗦了一下,才续道:“没想到却是在倦芳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她,已然……溺毙了。”
林陌染神色微动——竟然死在倦芳!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夏雪忽然惊叫了一声,“啊!又是……!”
院里院外的众人,都?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她
夏雪脸色泛白地死死捂着嘴,却是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赵婉莹一下子越过林陌染,来到夏雪面前,一把拿开她捂着嘴巴的手,急切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什么又是?!”
夏雪拼命摇头,“不、没有。奴婢只是觉得有些害怕……”
赵婉莹不依不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云裳的死!你告诉本妃!!”
“不!娘娘!奴婢不知道!”夏雪苦苦地挣扎,想抽开自己的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陌染只好站过去,将她护在身后,淡淡看着赵婉莹,道:“妹妹切勿激动。夏雪若是知道什么和案情相关的事,一会儿等仵作验了尸,本妃亲自帮你问清楚!”
赵婉莹这才不甘心地放开手,又默默地跌坐到矮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