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朗朗,春日渐暖,百花含苞待放。
林陌染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懒懒地躺倒在太妃榻上,静看这院中的云卷云舒。真是太久没过这么惬意的日子了!
夏雪在一旁挑着早熟的樱桃。边笑道:“二姨娘自从那日被掌框后,就一直闹着头疼,到今日已有四日不曾前来请安了。大姨娘那边,听说初娘子又患了风寒,也是不曾出得院子。如今赵侧妃也不在……没了这些个姨娘,王府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不来才好!”林陌染白了一眼,“我巴不得这王府里就我们几个人!耳根清净!”
转念又一想,斟酌着开口,“初娘子一直都这么体弱多病吗?也不见王爷找人给她治治?好歹是王府长女呢!”
黎笙便道:“听府里老人说,因生育初娘子时,大姨娘和王爷都太小,刚及笄还不懂事呢!结果孩子小时候就没养好,落下了病根。”她顿了顿。又思索道:“不过听大姨娘院里的素琴说,初娘子原是多病,却没有病得这么频繁。是倦芳出事后,才开始这样的……”
咋听“倦芳”这个埋在记忆深处的词。林陌染顿时一皱眉,喃喃道:“倦芳,又是这地方……这地方出了什么事?”
夏雪也起了兴致,“这倦芳,名字倒是素雅,想来应是哪位夫人住过的地方?”
“也不算是夫人。但据说也曾宠极度一时。”黎笙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这事情,余嬷嬷原是不让说的。”
林陌染一摆手,“她那日送衣物进宫,到今日还未回!想来是太后又带着她去了昆山……余嬷嬷不在,你就放心说吧!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妨事!”
黎笙这才笑笑,开了口,“那会儿奴婢还未进府。是听余嬷嬷说的。说是五年前,王爷讨了一个唱戏的艺妓回来,模样很是秀美,当晚就临幸。被抬为三姨娘,赐住倦芳了。此后将近一年的时间,王爷几乎是夜夜都宿在倦芳。不过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三姨娘没福气,还是王爷不让,反正一年的时间里,也没听说过她怀孕……”
这不奇怪!林陌染心道,艺妓入行时,多多少少都会被灌一些避子汤,服用时日久了,体性偏阴,就不容易受孕,得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然而对着两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这话她实在解释不出口。
黎笙继续说道:“就在三姨娘受宠快满一年的时候,倦芳的丫鬟传出话来。说三姨娘怀孕了!王爷得知了消息,是日日往倦芳进送各种补药!”
“这不是挺美满的吗?”夏雪讶道,又嘀咕了一句,“只是没想到,王爷在专宠侧妃娘娘之前,还曾如此宠爱过别的女人……”
“非也非也!不但不美满,三姨娘的结局还挺可怜的!”黎笙叹了口气,“就在三姨娘怀胎即将满六个月时,某一晚,倦芳忽然乱作一团,惊叫声不断,说是三姨娘流产了!余嬷嬷赶紧差大夫给治,进了房间,满床满地都是血!”
“啊!”夏雪害怕地捂住了嘴,还是忍不住追问,“然后呢?三姨娘的孩子保住了吗?”
黎笙摇头,“哪里还保得住!就连三姨娘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她忽而压低声音,“只是三姨娘咽气前,一直拉着余嬷嬷的手,说有人要害她!那人每天晚上到她房中恐吓她,她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见一层黑雾!自此以后,王爷就以闹鬼为由,将倦芳空置了,只余一个老妈妈,就是那日想用毒点心陷害娘娘的小丫鬟的姑婶。后来老妈妈病逝,倦芳就再也没有人住进去……”
“哎呀!”夏雪猛地打了个哆嗦,忙一手要去捂黎笙的嘴,口中叫道:“快别说了!太吓人了!”
黎笙“咯咯”笑了起来,就去刮她的脸,唤道:“胆小鬼!没出息!”
“看看黎笙这模样,没点规矩!”夏雪回过头来望着林陌染,“娘娘!你不觉得吓人吗?”
林陌染轻轻一笑,望着眼前半壁阳光,身上暖洋洋的,哪里会恐怖?便道:“还好。深宅大院里,多得是比这更恐怖的东西!”
黎笙更忍不住了,笑得越发大声,指着夏雪道:“看咱家娘娘多淡定!你个胆小鬼!哈哈哈!”
夏雪恼得不行!干脆甩下手里的樱桃,扭身就钻屋里去了。
林陌染这才唤住黎笙,“你也别闹了,就知道欺负你夏雪姐!”
她回神,眉宇微折,忽而正色道:“方才我是想,今天正好没事,不若就去倦芳走走。那日大姨娘不也说了吗,倦芳的景色不错!”
黎笙一愣,想起来什么,“可娘娘原不是说,今日要去一趟昆山的吗?”
林陌染叹气摇头,“太后和余嬷嬷都在昆山,我们就算今日去调查二姨娘的行踪,怕是也查不到什么。不若顺着大姨娘给的这条线索,先查一查倦芳。”
“是。”黎笙不再多问,轻声应道:“奴婢这便去安排。”
说来也奇怪,这倦芳并没有建在王府后院,也不在东南西北某个角落,而是藏在东偏院和西偏院中间,和林陌染的沉雪坞刚好隔着一个后花园。
“这三姨娘生前住的地方,怎生这般隐秘?”林陌染被黎笙扶着,深一脚浅一脚淌过没踝的杂草,“瞧这草疯长的,许是两三年不曾有人来过了。”
黎笙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应道:“可不是!听说三姨娘从前喜竹,王爷还特地在倦芳周围栽了三层竹子,这些年都快将倦芳整个围起来了!原就偏僻的地方,如今更显得幽静。难怪她们都说这儿闹鬼!这么阴森的地方,不闹鬼才怪呢!”
话一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噤。
扭头一看,自家主子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四处的景色,不禁好奇,“娘娘当真一点都不怕?不怕鬼?”
林陌染笑着点她额头,“怕鬼做什么?它就是长得丑了点,又不吃你,又不害你,你为何要怕它?”
黎笙愣愣一笑,琢磨道:“好像……还真是!”
“这世上比鬼恐怖的人和事,多了去!”林陌染叹道,“人心岂不是更恐怖。你看不着摸不到,连防范的机会都没有。它不仅害你吃你,还剥你的皮吞你的骨,甚至残害你的至亲。上一秒是情意绵绵的恋人,下一秒就是悬崖边推你后背的凶手……”
黎笙被她说得脸色瞬白,连忙喊:“娘娘快别说了!瞧把奴婢吓得!听你这么说,都不敢跟人相处了!”
林陌染便笑她,“让你方才欺负夏雪!”
黎笙哭笑不得求饶道:“奴婢错了还不行吗!求娘娘饶恕则个……啊!!”
她话未说完,忽然身子就是一歪!整个人瞬间摔坐在了路边!
“黎笙当心!”
林陌染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抓住她!
再一低头,才摔到地上的黎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猛地跳了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吓得,脸色一片死白——木低尤扛。
“那里!那是……什么?!”
高高低低的草丛中,塌下了一块,像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
林陌染小心翼翼探过去,将杂草拨开——地上伏着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只有人半个小腿高,灰色的花岗岩面上布满了藤蔓和杂草,不留神根本看不见。
“不过是个石碑,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林陌染笑她,俯身用手抚去碑面上的尘埃,露出了四个字“倦芳序”,下面还有几行小楷,已经模糊不清。
林陌染解释道:“这是倦芳刚建好时,九王爷提笔做的诗,字迹已经模糊了。”
黎笙边听边摇头,“不对!奴婢方才摸到这块碑时,只觉得凉,更恐怖的是……”她稍一回想,就吓得紧紧咬唇,好半天开不了口。
林陌染上前握住她的手,“是什么?说出来!说出来,你就不怕了!”
黎笙紧紧抓着她,手心全是汗,却是冰的,“奴婢方才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是我在喊你?”林陌染皱了眉。
黎笙思索着,“不是!那声音不是在我身边发出来的,似乎……是在这石头底下?”说完她也困惑了。这石碑深埋在地下,底下可不就是泥地?
“难不成真的是?”黎笙吓得直抖,那一个“鬼”字,辗转在唇边,根本不敢说出来!
林陌染只好抱着她,安慰道:“这世上没有鬼。别怕!我小时候算过命,额间这三瓣梅花是压邪的,鬼怪都不敢近我身,你若是怕,一会儿只要跟紧我就好!”
这话本是胡诌,可是黎笙听来,却觉得十分安心,抬眼去看她额间的黑色痕迹,似乎又多了几分神圣。
为了解释心中的疑惑,林陌染也往石碑上一坐。然而除了凉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连黎笙口中说的声响,也没有听见分毫。
黎笙后怕地拽她,“娘娘!我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进倦芳,就要天黑了,奴婢怕……”
看得出她还是很怕,脸色白得不成样子,林陌染只好牵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心传递给她温暖和安全感,道:“跟紧我,别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