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蓉的神情,此时是更加期待了,而那个叫吴源的随行警察,则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态,显然是在考虑我讲述的这个案件的可能性是多少。
于是,我继续开口说道:“意料之中的,是那两只蜜獾真的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果真在白露的身上咬了几口,但是意料之外的,毒性仿佛没有我想象中的浓烈,表妹白露并没有就此死去,只是陷入了昏睡。我一时之间慌了神,无尽的恐惧涌入我的大脑。如果她醒过来,该怎么办?她醒过来,我一声都完了。我无比的后悔,但我此时却没有了退路,不能让她醒过来,对,不能让她醒过来!永远不能!我关上了后备箱,举目四望,却见不远处的路标所指,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水库。我要把她扔到水库里,趁她现在还没醒!我将车开到了水库,却被门卫给拦了下来。我故作镇定的掏出记者证,盘问他这里值夜班的工作人有几个,他回答说只有他一个,让我心中大为放松。于是我吓唬他说,我是接到群众举报,来这里暗访的,让他保密,不然他也会被抓起来。他相信了我的话,并回避到了保安室中。我将车开到很是隐秘的水库边,咬了咬牙,将表妹白露扔到了水库之中。”
讲完我以唐弘毅身份的猜想,我看向周映蓉。
“啪啪啪啪!”周映蓉拍了拍手,笑道:“故事不错,都可以拍成电影了。”
我笑着挠了挠头,而我身旁的那个名叫吴源随行警察却是猛然起身,道:“我这就去逮捕唐弘毅。”
“别去了。”周映蓉摆了摆手:“他的这个故事,拍成电影还行,但是要说作为判案依据,却是不成立的。因为有几处逻辑错误。”
“啊?”我和吴源都是露出惊异之色。
“第一,根据资料,并没有人目睹唐弘毅和表妹白露的争吵,而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你故事里那么好,应该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而已。”周映蓉竖起了指头:“其二,蜜獾据我所知,应该不是国内能养的了的,气候不允许,而且海关也很难通过。第三,就算蜜獾能走私入境,那么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从蓄谋到确定方法到走私蜜獾,也很难实现。第四,记者证的确有威力,也可能让那个保安暂时保密,但是保安不是傻子,水库发生命案以后,他不可能不想到这件事与唐弘毅有关,只要他正常,他就会老实交代。第五,最重要的一点,白露的尸体是沉底一天,第二天天亮许久才浮出水面的,如果她是在昏迷的时候推入水里,当时就会漂浮上来,那个保安巡逻的时候,不可能没发现。”
周映蓉的推断,让吴源冷静了下来,我却是有些不服气的争辩道:“你说的五点看似有理有据,但都是有其可能性存在的。第一条,两个人的争吵,或许不是在当天,而是从小就关系不好,从小唐弘毅就不满这个表妹,蓄谋可能更久。第二条,鉴于第一条,如果蓄谋许久,那么唐弘毅可能早就想好了走私的方法。第三条,鉴于一二两条,唐弘毅可能早就营造环境,养了两只蜜罐或者其他类似动物,更或者作为一个编辑,他人脉极广,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两只早就走私来的蜜罐。第四条,保安万一害怕呢,他如果在命案发生以后,被唐弘毅威逼利诱过呢,或者保安本身就不太正常,不是你说的正常人。第五条,鉴于第四条,或许保安早就发现浮尸,但是没有声张,而是内心挣扎一晚上,才拖到了第二天被别的工作人员报了案。”
“可能性有多小呢?”周映蓉笑道:“在刑侦学里,一起案件如果出现多个不足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那么其效果不是相加,而是相减,毕竟五个可能度极低的可能性同时出现在一起案件中,需要许多的巧合和极低的概率,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可能全盘皆输,失败率是极高的。”
周映蓉说到这里,看我似乎露出了有些沮丧的神色,便是带有一些安慰性质的说道:“当然,我不是完全否定你,如果这五条可能性都成立,那么唐弘毅将是我国有史以来最具犯罪智商的凶手。只是这个概率,你我都懂,我国填鸭式的教育环境,是很难生出这样具有超高犯罪智商的凶手的。更何况,唐弘毅有妻有子,他很难抛开这一切,去冒这样的险,杀一个仅仅是可能瞧不起自己的表妹。”
说罢,周映蓉看向了我们,大概是见我和那个叫吴源的警察没有再与她争辩的意思,便是将有关唐弘毅资料收了起来,旋即重新拿出那个叫吕大期的嫌疑人的资料。
“关于这个人的犯罪过程推想,你有没有进行?”周映蓉一脸期待的看着我,问道。
我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也仅仅是直觉,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把这句话说出口,我便不由有些后悔,这种“察觉对方有问题”类的话语,一般都是见过对方本人,从言行举止之间所产生的判断,而我只是看了数行文字组成的资料便是下如此结论,的确很不合适。
然而,令我,或者还包括那个叫吴源的警察都没想到的是,我说完这句话以后,周映蓉竟然是略作迟疑,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口中并是说道:“嗯,我和你有同样的感觉。”
“啊?”因为难以置信,我口中自然而然发出这样的惊呼。
周映蓉摆了摆手,道:“不必那么惊讶,其实如果静下心仔细去想一想,会发现造成这一点的原因很简单。其余人之所以能让我们随意的想出一些比较符合逻辑的犯罪过程,是因为他们的嫌疑点都很单一,我们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能集中起来。而这个吕大期……”
说到这里,周映蓉抬起头来,凝视着我,脸上浮现出了无比诡异的笑意。
“而这个吕大期的疑点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我们在短时间需要杜撰故事时,竟然不知道该侧重哪一点讲述才好。”周映蓉的话娓娓道来,却犹如醍醐灌顶,让我有些恍然大悟。
“疑点很多吗?我们之前已经将他排除了啊!”那个叫吴源的警察仿佛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第一次主动发问道。
“并没有。”周映蓉咧嘴笑了笑,接连竖起了手指,一边口中说着:“其一,吕大期与白露生前关系非常要好,我刚才上了上吕大期的微博,在两人的合影下,甚至有不少人评论白露为“嫂子”。其二,白露失踪前告诉剧组的那个去剧组学习的机会,恰恰正是吕大期要进行试镜的剧组。其三,也就是最可疑的一点,吕大期的父亲吕林轩,曾在“卫河西岸”这个高档小区闲置了一套住房,而那个卫河的上游没有两三里的位置,就正是白露尸体发生的水库。”
听到周映蓉的话,我心中大定,因为我对吕大期产生的两点怀疑,周映蓉也提出了,她同时还提出了另一个疑点,是我没想到也未曾想到的,就是吕大期的父亲吕林轩在水库下游买过一套房子并且目前已经闲置,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然而,很快的,我心中却又不禁的生出了一丝疑惑,周映蓉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利用什么方法查到这条至关重要的信息的?
我对周映蓉产生了疑惑,双眼的目光当然就会自然而然的落在周映蓉的俏脸上。
周映蓉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眼中的疑问,突然开口却仿佛是在对我内心中的疑惑做了回应:“现在的疑惑,以后肯定会解开,所以还是先做好眼前事再说。”
那个叫吴源的警察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周映蓉的话以后,丈二摸不到头脑的看看我,又看看周映蓉。
我却是轻微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吴源,提醒道:“我们领导的意思,是再次捉拿吕大期,重新进行审讯。”
“哦!”那个叫吴源的警察听到我的话,便是猛然起身,一副绝对诚心要配合我们二人的意思。
“诶诶!”周映蓉却是连忙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叫吴源的警察坐下,先听她把话说完。
“如果犯罪凶手真是吕大期,其犯罪智商也相当不简单,我们如果贸然将他逮捕,审讯不审讯出问题先不说,怕就怕他被打草惊蛇,将所以本来存在的证据立即销毁。”周映蓉解释道。
我们二人听到周映蓉这句十分在理的话,立即便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点了点头,旋即有些异口同声的问道:“那怎么做才合适呢?”
周映蓉对我们二人的表现毫不意外,从表情中甚至可以看出一丝玩味的笑,只听周映蓉回答道:“既然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坐以待毙,所幸主动认识她,然后和她主动交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