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大丈夫,当迎难而上,没有挫折,不会成长!彦无辞,你忘记了我对你的忠告?”
彦无辞不说话,只用陌生的,清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中年贵妇人。
他给了她一切,却又毁了他一切!
“想想你那死去的亲生父母,若你还是他们的儿子,你现在,最多是考个秀才当个小吏。娶一个混沌妻子,生一窝废物儿女。世世代代都过着和你差不多的人生。活了一世,如蝼蚁人生一样,谁又记得你存在过?但你现在,手臂一挥,有多少人听你的差遣?脚踏一踏,大地都要震三震。皇帝见了你都要惧怕三分,你反而不满意?彦无辞,你让我瞧不起!”
“你不该瞒着我。”彦无辞唇角动了动,冷冷说道。
“我这么做,是不想让你有所牵挂,是让你彻底成为北蒙人,一心向上,做人上人!”
“可是你瞒着我一切,当真相忽然大白于世,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如何能完美的应付?如今我手忙脚乱,已经是众矢之的。人上人?呵呵,我马上要成丧家之犬了。”彦无辞甩袖讽笑。
“那就反了!”护国夫人冷笑。
彦无辞眯了下眼。
“别说你不想,还是你不敢?”护国夫人神情威严看着他。
“都不是。”
“那还犹豫什么?”护国夫人冷笑,“你揭竿而反,我祁氏一族头一个支持!”
护国夫人出生于北蒙大族祁氏。族中有众多能征善战的大将,而且,北蒙的战马,大多出自于祁氏的贡献。
祁氏若不上贡战马,北蒙大军只是个纸老虎。
彦无辞看着护国夫人,对于这个养母,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从小知道她是继母,她没有像别家的继母一样,对他无情的虐待,反而是竭力培养,让他很是感动,他一直当亲母一样敬着她。
他今天对她冷脸说话,只是忽然受了打击而已,他心中是感谢她的。
“母亲。”思索了片刻,也调整好心情的他,撩起袍子摆跪倒下来,朝护国夫人认真磕头,“儿子错了,但听母亲吩咐。”
护国夫人眼神一动,弯下身,叹了口气双手搀扶起他,“我没有生儿子,早已将你当亲生,你这一拜,我会永远当你是我儿子。”
“儿子也永远只认母亲一人。”彦无辞顺着她的手力,站起身来,目光坚定。
……
这一|夜,整个北蒙帝都,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金城王府的人,朝中的大臣们,护国夫人祁寰,都在查找着梦境的原因,但,没人查得出来。
彦无辞送走护国夫人后,马上和天山以及自已的心腹护卫们,连夜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
“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有人问道。
“那不是梦!那是幻音!”彦无辞冷笑。
天山忽然想到一人,“狼主是说……”
彦无辞冷笑,“卢云舒一定来了北蒙!她的鬼琵琶,能让所有人做同一个梦!”
“我马上带人去搜城。”天山站起身来了。
“小心,别惊动了她!”彦无辞说道。
“是。”天山转身离去。
一个护卫说道,“卢云舒来了北蒙,她这是要跟狼主对着干的意思了?”
“一个毛丫头,孤还怕了她不成?”彦无辞森然一笑,“定叫她有去无回!”
……
这一晚,云舒耗费全部功力,驱动了鬼琵琶,事后,她依旧风淡云轻地商议着事情,可一躺到床上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贺兰睡下后,总觉得云舒的笑容十分的勉强,她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索性掀开帐子下了床,走来看云舒。
云舒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气息很轻。
贺兰吓了一大跳,“姑娘?”伸手一探,“哎呀,你的额头很凉。”
再探了下脉搏,虚弱得很。
她急得跺了下脚,扶着云舒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已的怀里,抚着手心来给她输真气。
“你是死鸭子嘴硬。”贺兰怒了,“叫你不要弹琵琶,这下可好,半死不活的了,你这样子,怕是走路也走不了了。”
云舒幽幽醒来,勉强笑了笑,“我睡一晚就好,我自已的身体我懂,没大碍。”
“没大碍才怪!”贺兰气哼哼地,“明早你起不来床,我们怎么办?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这些人,都要听你指挥呢!”
“哪里就起不来了?我头一次动琵琶,差点要了命,当时还吐了血呢,也没有死呀,放心吧,我命长着呢。”云舒微微一笑,笑一声后,心口忽然一甜,吐了口血。
“都吐血了,还叫好?你要气死我!”贺兰扶着她躺下,皱着眉头说道,“我求求你了,姑奶奶,别再逞强了。”
喂服了一粒药给云舒,贺兰没再回自已的房屋间,而是在云舒的身边躺下来,拉着她的手,一直听着气息。
云舒睁开眼,目光扫向屋子顶,唇角轻轻一扬,又闭了眼睡下。
……
没过多久,宅子门那儿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贺兰马上惊醒,“姑娘,有情况。”
云舒赫然睁眼,眯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是衙差。”又看一眼窗外,“天还有大亮,他们起得倒是早。”
“我去看看。”贺兰走下床,去穿鞋子,“仁义那呆头小子,怕是不能应付北蒙衙差。”
“说话小心些。”
“我知道。”
贺兰走出去了。
云舒闭了下眼,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匆匆穿衣下床,手按着心口,往西院远笙胡芩他们那院走去。
才走到那院的门口,就见屋檐上跳下一个人来。
身手矫健,看起来武功不弱。
云舒眯了下眼,冷冷一笑,“天山么?好久不见呀。”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云舒,吃了一惊。晨馨中,那年轻的女子,目光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见惊惶,只有藐视。
他眉尖皱了皱,“卢云舒?想不到,你竟然行走无声?年纪轻轻有这等本事,天下少有。”
云舒摇摇头,“不,我不年轻呢,我比你小不了多少。”她笑了笑。
天山朝她走近两步,“你胆子倒是不小,可知,你活不过今夜了?”
“谁说我活不过今晚了?我能活到九十九,反而是你,我掐指算了算,你难活到三十岁。”云舒一笑。
“口气不小。”天山袖子一甩,一柄软剑现于手心,狠狠朝云舒刺去。
“天山!住手!她是阿妮!”贺兰的声音,在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撕心裂肺地喊着。
天山的手一顿。
云舒手指飞快一转,两枚银针弹了出去,射在天山的两个肩头,天山很快发现,他的肩头发麻了,手里的剑“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天山,计中计?输得可服?”云舒冷笑着,闲闲弹了下袖子。
“你可真狡猾。”天山咬牙冷笑,“居然假装重伤!”
“这叫兵不厌诈,天山,阿妮生前,没有教过你么?”她冷冷一笑。
“天山,天山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天山。”贺兰哭着跑过来,抓着天山的胳膊,“你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要投靠彦无辞?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背叛我们?”
天山看着贺兰,嘴角动了动,眼底透着失望之色,“贺兰,你居然帮一个外人?你居然为了帮她,喊出了阿妮的名字?贺兰,你是我未婚妻,你忘记了?”
“我没有忘记,反而是你,鬼迷心窍地帮着彦无辞害人。”贺兰又心痛又失望,哭个不停。
“你帮她,还说没有忘记?未婚妻就该帮未婚夫,哪有帮外人的?相反的,我要问你,她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死心踏地帮这个女人?”
“她是阿妮!”贺兰哭道。
“阿妮早死了,你骗谁呢?她比阿妮年轻许多,装也装不像的。”
“她是死后复话的阿妮,天山,若不然,她怎会喊出你的名字?知道你的一切弱点?你自大自负,从小到大,她装病骗了你多少回,你忘记了?”贺兰叹息着。
天山看着云舒,眼神审视。
“贺兰,把我琵琶取来,我来给他醒醒脑。”云舒走到屋檐坐下,看了眼天山,说道。
“是。”贺兰抹了把眼泪,走进云舒屋里取琵琶去了。
很快,琵琶取来。
云舒接过琵琶,抱在怀里闲闲捏着琴弦试音,“天山,我是死而复活的顾云旖,如假包换,若你不相信,你可以问我,关于顾云旖所有的问题。”
天色越来越亮了,云舒的表情,越来越清晰了,天山看着她的眼睛,心中越来越惊讶着。
她是阿妮,她是顾云旖?
真的很像,像少女时的顾云旖。
世上,真的有死而复活的事情吗?
天山怔怔看着她。
“不问吗?”云舒冷笑,“那么,我来弹几只曲子给你听,那是鬼姥师傅的绝作,你也是她的弟子,该记得那些曲子的,对吧?”
说着,云舒开始弹起曲子,先是一只普通的,天山听过的,然后,她手指一转,弹起了探幽,让天山走进她的琵琶曲中。
她要查清楚,彦无辞是怎么给天山洗脑的。
天山听着听着,眼睛渐渐惊讶地睁大,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
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眼前,景色忽然变了,他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儿?
这是北蒙皇宫。
云皇后的一对龙凤胎,刚刚出生,年轻的帝后头一回得子嗣,皇帝大为高兴,厚赏群臣。
但大喜过后,便是大悲哀。
儿子得了重病。
为了不让群臣悲哀,叹北蒙国小皇子出生便早夭,皇帝皇后二人瞒着所有人,将儿子和女儿的衣衫换了。
都是出生才几个月的小婴儿,男孩女孩根本分辨不出来。
于是,早夭的皇子,被当公主给安葬了,小公主当儿子养着,但谁知好景不长,宫中进了刺客。
一个神秘人将公主扮的小皇子给盗走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小公主仍无下落。
琵琶收了音。
除了天山震惊以外,云舒也惊住了。
原来顾云旖,便是那个被盗走的,假扮成皇子的旎公主!
因为她从幻境中看到,那个旎公主的左边肩头上,有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
而顾云旖也有。
顾云旖的年纪,和旎公主的年纪,是一样的大小。
旖旎,旖旎。
云旖,云旎,她们是一个人!
也难怪,她这一世的脸容,和前世的长相,差不了多少。
那是因为,她们是两姐妹。
也难怪,她本是查探天山的心境,竟查到了旎公主的过去,因为她不仅是云舒,还是顾云旖,那个丢失的假皇子旎公主!
“天山,你看到了吗?”云舒讽笑,“小皇子早就死了,彦无辞定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为而屯兵暗谋造反。他说你是皇子,你就真的信了么?北蒙皇子的身上都有狼头刺青,你有吗?”
贺兰看着天山,痛心地摇摇头,“你没有!天山,彦无辞骗你。他利用你杀我们所有人!”
天山的目光闪烁着,倔强着说道,“我不相信!”
“可这是事实,我的琵琶音,从不会说假话!天山。我查一个人的心境,必须要面对那个人,可是查不到你的过往,只查到了旎公主的过往,可见,小皇子真的早夭了。”云舒目光清冷,“天山,彦无辞在利用你杀我们,你还不明白?他早已知道所有真相,他要铲除一切妨碍他谋反的人!我是北蒙笙氏皇族的人,是对他最有威胁的人!”
贺兰也说道,“彦无辞一定早就知道阿妮是旎公主,才利用殷鹂至她于死地,若不然,一个他国的皇后,与他有什么冲突,他不杀死不罢休?想抢夺他国疆土,该杀他国的守城大将和皇帝才对,杀一个皇后,还是死追不放的那种,难道不叫人匪夷所思吗?”
天山紧抿唇角,一言不发,不知他在想什么。
“贺兰,给他解药,放他走吧。”云舒收了琵琶,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不想手上沾他的血。”
贺兰眼泪婆娑,“天山,快给姑娘道谢,她要放你走。”
天山站着不动。
贺兰叹了口气,跺了下脚,将一个药瓶塞到天山的手里,“你走吧,好自为之,我们……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她抹着眼泪,转过身去。
天山抓着药瓶,看了两人一眼,往宅子门口走去,因为胳膊发麻,他翻不了院墙。
已经打发走衙役的仁义,关了宅院门,往后宅走来,见到天山,他冷笑一声,“高升了?不请兄弟喝酒么?对了,彦无辞封你什么官。”
说着话,挥着拳头朝天山的心口,狠狠揍去。
天山没有还手,被打倒在地,大吐了一口血。
“仁义,别打了,他重了姑娘的毒,胳膊不能使力。”贺兰飞快跑来,拉在天山的面前。
“贺兰,你让开,这等榆木脑袋的人,不配你心疼他。”仁义撸了袖子又要打。
云舒走了过去,“仁义,放他走吧。他日再见面,我们再拔刀不迟。今天放他走,是看在往日相处多年的情份上,他离了这宅子门,我们的情份就断了。”
“姑娘就是心善,要是顾皇后,早就一刀砍了他的狗腿。”仁义甩袖走开,冷笑着不看天山。
天山抹掉嘴角的血渍,捂着心口,蹒跚着走向宅子门口。
因为胳膊无力,他打不开宅子的大门。
贺兰揉着眼睛,走过去帮忙,打开门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天山看她一眼,抬步走出了宅子门。
身后,贺兰嚎啕大哭着。
他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