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皇宫,随处可见姹紫嫣红的鲜花,走在宫巷里,隐隐有淡淡的幽香传来,叫人心醉神迷。
可谁人又知,这些鲜花之所以灿烂,是因为用人血浇灌而成?
云舒放下轿帘,唇角浮了抹淡淡的讽笑。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着。
外头引路的太监忽然说道,“舒姑娘,到地方了。”贺兰也伸手敲了下轿杠,提醒云舒到了。
轿帘被挑起,贺兰扶着云舒走出轿子,这时,云舒的目光,瞥见慈明宫门前的廊柱后,藏有一个青色的身影。
那身影有些眼熟,那是长春宫的人。
梁贵妃的人?
云舒敛了目光,问着引路的太监,“贵妃娘娘最近,好像很忙啊。”
引路的太监眨眨眼,不晓得云舒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身份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讪讪说道,“咱家是下人,不懂。”
从慈明宫走出来迎接云舒的一个嬷嬷,眸光马上闪烁了下。她是薄太皇太妃身边的心腹,名叫锦兮。
锦嬷嬷朝云舒走来,微微一笑,“舒姑娘来了,太皇太妃娘娘候着姑娘多时了。”
云舒看向那廊柱后,眨着无辜清澈的眼睛,说道,“锦嬷嬷,如今慈明宫也归贵妃娘娘管了吗?”
锦嬷嬷眯了下眼,笑道,“姑娘为何这么说?”
“那为何,长春宫的太监,站在慈明宫前当差?”云舒一指前方几丈远的廊柱后,“那儿有个人,是在长春宫当差的吧?”
锦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那太监探了下头,眼神顿时一冷,脸儿也拉得长长的。果然是长春宫的人!
太监发现自已暴露了,吓得转身拔腿就跑。
奈何都是当差的,身份都差不多,锦嬷嬷没法教训那人,只轻轻扬唇冷笑一声。
“这宫里的规矩,我也不大懂,嬷嬷,可是我说错了吗?”云舒继续说道。
薄太皇太妃,虽然没当过皇后,但先皇的皇后入宫没多久,就病亡了,先皇没再续娶继后,当时只是贵妃的薄太皇太妃,一宫独大,掌了十多年的后宫大权,又亲自扶持宇文恒登基,哪容得下别宫的小嫔妃,派人前来窥视她?
锦兮是薄太皇太妃身边最信任的人,十分的忠心,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说给薄太皇太妃听的。
果然,锦嬷嬷的脸色,更加的不自然了几分,梁贵妃的人跑到慈明宫前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居然当着外人的面,跑来慈明宫管闲事?
“舒姑娘请进吧,太皇太妃娘娘,还等着姑娘呢。”锦嬷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讪笑说道。
云舒见好就收,点点头,提裙走上了台阶。
锦嬷嬷看了眼云舒的背影,朝身边跟着的一个大宫女低声吩咐道,“悄悄去长春宫看看,贵妃想干什么?”
“是,嬷嬷。”宫女应了一声,快步跑走了。
锦嬷嬷这才跟上云舒的脚步,进了慈明宫的正殿。
云舒会武,耳力好,将身后锦嬷嬷吩咐事情的低声说话声,听了个全。
她悄悄冷笑一下,薄太皇太妃何等高傲之人?殷鹂想踩她,也被薄太皇太妃拿下了,何惧一个和亲来的梁贵妃?
既然是和亲来的,那么,是不可能让她当上皇后的,区区一个贵妃就敢嚣张,那是不自量力!
“云舒来了?过来坐。”薄太皇太妃,依旧和以往一样,见到云舒一脸的和善,笑着朝她招招手。
“太皇太妃。”云舒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后,走到薄太皇太妃的身边坐下了。这位是宇文熠的养母,因此,她行的礼十分的端正。
“昨天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场误会而已。”薄太皇太妃拍拍云舒的手,和声安慰着她,“有哀家在呢,没人敢欺负你的,你放心好了。”
“是,谢太皇太妃关爱。”云舒点了点头。虽说薄太皇太妃只是宇文恒名义上祖母,但薄太皇太妃的身分可不是一般的高贵,宇文恒,他忌惮着呢。云舒皱了下眉尖,故意说道,“云舒倒是可以不计较了,怕只怕,熠王那儿……”她叹了一声,“他若是误会了,云舒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未婚妻被他人骚扰,放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都无法忍受,有气量小的,会直接退婚,忍着娶回去的,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薄太皇太妃马上说道,“你放心,哀家今天接你进宫,便是给你撑腰的。”她转身对锦嬷嬷说道,“请皇上过来这里。”
锦嬷嬷应道,“是。”
“好了,一会儿皇上来了,哀家叫他给你道个歉。”薄太皇太妃笑微微说道。
都这么说了,云舒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只点头称谢。
薄太皇太妃相请,宇文恒很快就来了。
当他看到坐在薄太皇太妃身边的云舒时,眸光微微跳了跳,但马上移开目光,微笑着朝上首走去,“太皇太妃,请朕过来,可是有要事要说?”
“没错,找你确有正事要说。”薄太皇太妃冷着脸,一副教训孙儿晚辈的口吻,“你呀,你说你怎么管下属的?居然让人误会逼婚云舒?云舒是你堂叔熠王的未婚妻!你就不知避讳一些?”
在宇文恒走进来时,殿中的一众宫女太监们忙着问安行礼,只有云舒微微欠了下身,又坐下了,然后,将头扭过,不看他。
宇文恒看她一眼,叹声说道,“是朕的疏忽,朕只是怀疑那儿有刺客隐藏,可万万没想到,惊扰了卢府和云舒姑娘,闹了些误会。不过,罪魁祸首已被处死。云舒姑娘大可以放心了。”
处死了……
是呢,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陈林的身上了。
可是,那些血债呢?长白和祁连的血债呢?
云舒不说话,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薄太皇太妃又开始打圆场,“皇上,不管怎么说,云舒必竟受了惊吓,皇上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宇文恒微笑道,“这个自然,朕当然不会让云舒姑娘白白受委屈的。”说着,他朝身旁跟来的卫公公说道,“将前几天西凉国送来的那架玛瑙挂屏拿来,还有新近送来的贡品锦缎拿五卷来,要绛红色的。云舒姑娘喜欢绛红色。”他看了眼云舒,说道。
绛红色……
云舒心中冷笑,前世的家人才死多久,就赏她大批的绛红锦缎?他什么意思?
面子上的事情,还得做做,云舒站起身谢恩。
“如此,事情算揭过了吧?”薄太皇太妃笑道,“好了好了,皇上忙去吧,哀家带云舒到御花园走走。”
宇文恒识趣地站起身来,“朕会命御膳房备下宴席,太皇太妃娘娘可放心做东。”
“皇上有心了。”薄太皇太妃娘娘又笑道。
宇文恒看一眼云舒,走了。
薄太皇太妃忙指挥着众人,移驾御花园。
在云舒和侍女,由宫女们陪着,边走边闲看时,锦嬷嬷走来对薄太皇太妃小声说道,“太皇太妃娘娘……”她将打听的事情,对薄太皇太妃说了,“贵妃的人,在慈明宫前鬼鬼祟祟的。”
“嗯?贵妃?”薄太皇太妃眯了下眼,“她想干什么?”
“胆子可不小呢,居然派了人,到慈明宫附近窥视?看情况,像是来看云舒姑娘的。”薄太皇太妃轻轻冷笑一声,“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好好的做她的贵妃不行么?事情未免管得太多了。”
锦嬷嬷低下头去,等着薄太皇太妃的吩咐。
“派人接着盯着贵妃。她若是真的针对卢云舒,定会还有动作,正好,借机会敲打敲打她。”薄太皇太妃冷冷一笑。
“是。”锦嬷嬷看一眼走在前方的云舒,悄然退下了。
一行人走到一处牡丹园。
早开的各色牡丹,嫣然一片。
薄太皇太妃今天的兴致十分的好,和云舒在花园里,品起了牡丹。
而另一方的长春宫里,梁贵妃正和身边的大宫女月英商议着事情,“进了牡丹园了?”
“是的娘娘,太皇太妃娘娘似乎十分的喜欢卢云舒,还命皇上前去给卢云舒道了歉,并赏了礼物。”大宫女回道。
“什么?”梁贵妃的脸色,马上不好看起来,眼神里闪着嫉妒。
“娘娘,是太皇太妃娘娘要求皇上赏的,不是皇上的意思,娘娘不必为这件事生气呀。”月英说道。
“不,你不懂。”梁贵妃眯起双眼,“皇上的为人,我再熟悉不过了,只要他不喜欢,别说太皇太妃要求了,就算天神来了,他也不会同意了。他主动赏赐,说明他心中是在乎的。”
月英看着梁贵妃,“娘娘,接下来,是不是该去皇上了?”
“本妃亲自去!”梁贵妃冷笑。
……
三月大中午天气温暖,顶着头顶的大太阳稍稍走上一阵,身上就会溢出汗来。
薄太皇太妃笑道,“春天就是乱穿衣的时节,瞧瞧,才走了多大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了。咱们进那小阁里坐坐,那儿阴凉,更下衣裳吃杯茶水,叫人来唱支曲子,你说可好?”
“好。”云舒点头。
说的是小阁,其实并不小,阁高两层,一楼有七八间屋子,二楼有五六间的屋子。
加上园中幽静,进了阁里,像是进了无人之地。
薄太皇太妃进了二楼更衣去了,云舒被安排在一楼的一间屋子里。
她没有带衣裳进宫,薄太皇太妃赏了她一套衣物。
贺兰先进了小阁查看一番,没一会儿又出来,她眨了下眼,朝云舒打起了手势,神色异样。
贺兰和云舒之间的交流,只有她们两人能懂,连宇文熠都看不懂,靠猜。
贺兰要是木着一张脸,不带任何的表情,没人知道,她的手语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姑娘,屋里有情况。”
“什么情况?”
“里头洒了异香。”
云舒眯了下眼,“异香?什么异香?”
“只知道那香味奇异,不是中原常见的。像……像在哪儿闻过,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贺兰皱了下眉尖,一副沉思的样子。
云舒目光微闪,“不是中原的?难道是……”
这时,贺兰忽然睁大双眼,“姑娘,在帝寰宫闻到过!那个刺客!割伤姑娘前世手腕经脉的那个人出现时,身上带着的就是这种香气!”
云舒心头大惊,那个刺客的?
那个害得前世的她彻底成了废人的刺客?
“我进去看看。”她抿了下唇角,大步往屋里走去。
贺兰往她身后的几个宫女太监看了一眼,打着手语说道,“姑娘,让我再去看个仔细。”
可这时,陪着云舒来的宫女说道,“姑娘,请进屋更衣。”
“不必了,再等下去,会引人怀疑的,这一次有你跟着,我不会再有事。”云舒打着手势,对贺兰说道,又朝身后的宫女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怎会在一件事情上,接连吃亏?
这一回,她非得揪出那个刺客!
今天又敢放异香,说明,那人再想暗害她一次。
“你在外面候着,我进屋看看。”她朝贺兰点了下头。
“姑娘……”贺兰焦急起来。
“跟着的话,引不出那人。”云舒眸光微沉,“异香在哪儿?”
贺兰只得“说”道,“异香来自于屋角的一处香炉。”
“好。”云舒接过贺兰手里的衣物,进了屋,反手关了门。她将衣物扔在椅上,飞快走到屋角的香炉那儿,揭开炉盖去看同,果然看到了香料。
云舒冷笑一声,屏息打量起了屋子。
这是间普通的屋子,屋中有榻,有屏风,有桌椅,墙上悬挂着白玉挂屏。
这种屋子,在御花园里随处事见,专供帝后嫔妃们逛御花园累着了,休息更衣所用。
她记起了前世的那一天,她到宇文恒的帝寰宫后殿找他,她只身一人坐着轮椅进了他的卧房。
当时,房梁上忽然跃下一人,提剑直扑床上。
床上,宇文恒在睡觉。
她徒手去拦,那一剑是拦住了,剑锋没有刺进宇文恒的心口,可她的手腕经脉却断了。
从此,前世的她彻底成了一个废物,从此成了殷鹂玩弄的一个玩偶,从此,顾云旖的苦日子一天也没有断过,直到死!
她在屋里查看着,这时,她忽然发现屋子的后窗外,有隐隐的声响,云舒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拔下头上的发钗撬开了窗子,透过缝隙,云舒看到后窗下,站着一个人。
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月英。
是梁贵妃?
云舒眯了下眼,梁贵妃是东瓯国人,东瓯国在吴越以南,而刚才那种异香,是西域货。
是梁贵妃,还是不是?
云舒眸光微闪,可不管是不是,梁贵妃的人站在她更衣的屋子外面,鬼鬼祟祟的,可不像是要干好事的样子。
她冷冷一笑,手指一转,一道劲力朝那大宫女的脖子飞快弹去。
月英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云舒将窗子推开些,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后,抖开披帛将月英捆起来,拖进了屋里。
接着,云舒关了窗子,将月英扔到了榻上。
她三下两下换好衣,站在门边等着,听着动静。
没过多久,后窗子那儿传来什么声响。云舒马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两个慈明宫的宫女,马上开口要说话,被云舒打着手势小声说道,“太皇太妃娘娘还在楼上没下来,定是午睡去了,你们不得吱声,退到外面候着,我到楼上服侍娘娘去。”
两个宫女点了点头,走到小阁外面去了。
云舒看了眼身后的门,将换下来的衣衫塞进贺兰的手里抱着,用手语说道,“屋里有情况,我去楼上,这儿你见机行事。”又道,“像是梁贵妃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