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舒暗自叹了一声,何苦?
她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这块兵符到手了,她的人生之路必是一片血风腥雨,前路光明更正苗红的宇文熠,何苦掺和其中?
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眼见门就要被撞开,殷云舒眸光微闪,将身子往榻底藏了进去。她伸手在榻下摸摸,一块砖很快就松开了。身在皇宫,只要细心留意,就会发现每个地方都有秘密。
赵国的皇宫,历经三个皇朝,住过四十一个皇帝,每个皇帝又有不少妃子,秘密多,并不是稀奇事。
谁掌握的秘密越多,谁就是王者。
顾云旖还没有进京,就已让贺兰先行潜进过皇宫,摸清了皇宫的秘密。她知道这座皇宫何处有机关,何处是避讳,何处畅通无阻。
这处兰叶居里屋的榻下,便有一条机关秘道,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哪个嫔妃挖开的,抑或是哪个皇帝为了玩乐命人挖开的。
殷云舒搬开砖头,转动着里面的机关,不一会儿,床底下的石板轻轻地滑开了,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来。殷云舒抱着那身太监服,身子一缩,钻了进去。
进了洞里,她又按着原来的样子,封好洞口,将那太监服藏在洞中的暗处。太监服不在,她又不见了,宇文熠才能更好的收拾那些宫卫们。
洞里一片漆黑,殷云舒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擦亮了照路。
约摸着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洞口,殷云舒收了火折子,轻轻推开洞口的石板,眼前光线一亮,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来后,放心大胆走了出去。
这是另一处弃园的后花园。
殷云舒整理好衣衫和头发,一路上避开宫卫和宫女太监们,飞快往秋霜候着她的地方跑去。
让她放心的是,一切和她离开时一样,秋霜抱着琵琶,一脸焦急地左看右看。那两个宫卫站在墙角,交头接耳地闲聊着什么。
殷云舒朝秋霜的脚弹去一粒石子,秋霜被打得吃了一惊,睁大双眼往四周瞧,发现前方一处拐角,站着殷云舒。
她心中松了口气,招手叫殷云舒过来。
殷云舒摇摇头,她怎么过去?
她指了指两个轿夫,又一指巷子口,示意秋霜引开他们,她好回到轿子里。打昏轿夫的法子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会引人怀疑。
秋霜看懂了她的意思,纠结地皱了下眉头,咬了咬唇,忽然捂着肚子低呼一声,“唉哟,我的肚子好疼。”
那两个太监轿夫马上朝她走来,“姑娘,怎么啦?”
“我肚子疼,嬷嬷又没有回来,你们……你们扶我去找茅房好吗?”
两个太监:“……”人都有三急,再说宫中路多路长,急起来简直要人命,何况这可是皇后娘娘家的侍女?一个轿夫便说道,“在下带你去吧。”
“我走不了路,你们一起扶我。”秋霜一脸的痛苦样。
“也行。”两个轿夫一起点头。
秋霜将琵琶往轿子里一塞,一左一右抓着两个轿夫的胳膊,往宫巷一头走去。
三人一离开,殷云舒借机飞快来到轿旁,将那陈婶从轿子里拎了出来,她伸手一拍,将陈婶拍醒。陈婶幽幽醒来,疑惑地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坐在地上?
“陈婶的身子不好,该多吃吃补药才行。”殷云舒伸手探着她的脉搏,“陈婶有血亏症呢,是不是时常头昏?”
妇人生过孩子,都会血亏。区别在于,严重与不严重。不严重的,只会感到惧冷乏力,严重的,就会头昏心慌。
这是个万金油的说法。
陈婶听着殷云舒的话,并没有疑心什么,她之前也晕过两次,当差的仆人被主子随叫随到,一熬夜,她就吃不消。
她看了殷云舒一眼,揉了下头,扶着宫墙站起身来,又发现秋霜和那两个太监轿夫都不在,疑惑说道,“四姑娘,秋霜和轿夫呢?”
殷云舒道,“秋霜刚才嚷肚子疼,跟着两个轿夫上茅房去了。”
陈婶撇了下唇角,心里骂了一句,蠢人尿多,“那还得候着她。”眼见快到凤翔宫了,秋霜居然添乱,陈婶心中恨得咬牙。
殷云舒坐回轿中,抱着琵琶垂目沉思,也不知那三十万胶东军,怎么样了。宇文恒指挥不了他们,但拿个错处杀几个将领的办法,还是有的,连顾云旖都杀了,何况她的部下?
约微待了片刻,秋霜和那两个太监轿夫回来了。
秋霜看到陈婶一脸寒霜站在轿旁,心中长长松了口气,总算各回各位了,跟着姑娘出门,真是提心吊胆呀。
“回来了就继续走吧,当心娘娘等着急了,罚你!”陈婶横了秋霜一眼,朝两个轿夫一招手,“走吧。”
轿夫是末等太监,贵人们的事,断然是不敢问的,陈婶一发话,他们只管抬起轿子,跟着继续往前走去。
……
兰叶居那儿,依旧厮杀激烈。
宇文熠有心想拦人,手中的鞭子自然是毫不手软的,宫卫们好几次差点砸开门,又被宇文熠的鞭子抽了回去。
这番厮杀过去了约摸有半柱香的时间,宇文熠忽然收了鞭子,闪身让开到一旁,冷冷喝道,“陈林!”
陈林也收了刀,气喘吁吁望向宇文熠,心中则是震撼不已,传说中的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玉面鬼王,果然名不虚传,他们二十五人围攻宇文熠一人,他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衣袍更是齐齐整整,而他好歹是武状元出身,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熠王殿下,得罪了!来人,搜!”陈林朝手下挥手。
“慢着!本王有话讲!”宇文熠抬手,一指正屋,冷笑道,“你们这般不将本王放在眼里,肆意要进屋搜查,倘若里面没有刺客呢?”
陈林一怔,说道,“在下们奉皇上令前来搜查,当然是有证据而来!”
“证据?”宇文熠冷笑,“在哪儿呢?”
“有人亲眼看见一个青衣小太监进了屋里,怎不是证据?”陈林朗朗说道。
宫中的太监分四等,紫衣为尊,靛色次之,蓝衣为三等,青衣为末等。
“倘若里面没有刺客,你们该当如何?”宇文熠又问。
陈林眯了下眼,他们的人亲眼看见小太监进了屋里,除非是神仙上了天,鬼怪入了地,否则,一定在屋里。
宇文熠这般说,一定是故弄玄虚,故意吓他们。
“如果没有,请熠王发落。”陈林说道。
“既然陈大统领都这般说了,那就请吧,记着,进了屋里,别拿脚东踢东踹,这处居所是昭皇帝所建,谁损坏了,本王绝不轻饶!”昭皇帝是宇文熠的嫡祖父。
当今天子宇文恒只是旁支,登基为皇前,还曾拜过昭皇帝的灵位,尊了声“皇曾祖父”。
宇文熠郑重提起先祖皇,宫卫们越发相信,人就是藏在里面,他说得严重,八成是吓唬人的。
“熠王殿下放心,在下们不会损坏屋中物品,只是搜个人而已。”陈林一挥手,带着五六个手下进了屋里,其他人等则分为两拔,守在门口的左右。
宇文熠慢悠悠收着软鞭,冷眼看着宫卫们忙前忙后。
兰叶居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宫卫们围追时,殷云舒敢进里面更衣,就自然有办法逃出去。
殷云舒,顾云旖……
顾云旖!!!
过了一会儿,陈林灰着脸走出来了,他身后那五六个手下,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垂头丧气的。
“怎样,陈大统领找到人了没有?”偏偏宇文熠又调侃着问着他们。
陈林灰着脸,“在下一定能找到。”
“本王问你,屋里有刺客没有!回答!”宇文熠双眸阴沉,语气森然,“陈大统领?”
陈林慌忙拱手,“熠王殿下……”
宇文熠冷笑,“兰叶居是本王的祖父昭皇帝,给本王皇祖母建的一所花房。皇上都不敢轻易来这里惊扰,你算什么东西?说闯就闯,说走就走?”
语气中隐忍着极大的怒火。
陈林吓得不轻,“熠王殿下,在下是奉命行事,请熠王殿下高抬贵手。”
“本王手疼,抬不高。”宇文熠冷笑,“陈大统领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找得到的吗?还说找不到就请本王发落?怎么,堂堂武状元,大内宫卫统领,说话跟三岁小孩一样,转身就不认帐了?”
“熠王殿下饶命……”陈林吓得跪倒在地,再不似刚才那般跋扈叫嚣了。
他一跪下,他的二十来个手下,也纷纷跪倒在地。
但宇文熠想起刚才,他追着殷云舒跑的那股子傲慢神态就心中来气,很想将他一斩了之,碍于没有把柄杀他,便说道,“本王这人讲规矩,是一便是一,自己说的话,自己守信。陈大统领说让本王发落,本王不发落,就有损本王守信的名声了。善良——”他懒洋洋喊了一声。
善良从暗处闪身出来,“主子请吩咐。”
“陈大统领让本王发落他,本王今天心情好,就不重罚他了,就……罚他五十耳光吧,你给盯着,别打少了,也别打多了。咱们是实在人。”
善良裂嘴一笑,“是。”
宇文熠抬步走上台阶,进兰叶居屋中去了。
善良走到陈林面前,和和气气拱了下手,露一口小白牙,“大统领,不好意思,开始吧,哦,对了,叫你的手下都别打叉,在下记性不好,记错数了,喜欢从头数起,你不希望打了几十下后,再从一开始记数吧?”
陈林气得咬牙:“……”却也只得老实地打起自己的耳光来,啪啪啪啪……,声音不断。
打重了自己吃亏,打轻了善良直嚷着重来,结果是,善良记不住数到几了,打了十来下,又重一开始,前前后后打了近两百下。
兰叶居里屋,宇文熠站在木榻前方,盯着那榻下,低语轻喃,“顾云旖,顾云旖……,世上最冷情的女人便是你了……”
兰叶居外,陈林打完了耳光,恨恨从地上爬起来。善良往他脸上瞧了瞧,笑嘻嘻道,“还好还好,脸还没有肿,还能见人,不妨碍你找姑娘,嘻嘻……。”
陈林满以为能领功一件,哪晓得人没抓着,反而吃了个闷亏,他气哼哼看一眼善良,带着手下人灰溜溜离开了。
善良哼着小曲,拍了拍袖子推门进了屋里,说道,“主子,人都走了,属下一直盯着他们的脚,没让他们踩坏院中的花盆。”
宇文熠还在里屋,站在木榻前,不知瞧着什么,眼神一瞬不瞬,跟入定了一样。
见他没说话,善良敛了神色,又道,“主子,陈林是皇上身边多年相随的老部下,跟着皇上南征北战多年,是皇上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主子眼下罚了他,有点打狗不看主人的意思,皇上那儿,怕是会给主子为难。您要罚陈林,让属下暗中去罚就可,何必当面罚?这不是不给皇上脸面看么?”
宇文熠转身,往外间走来,冷笑道,“本王回京,就没打算给他脸。”
善良吃惊看他,“主子……”
宇文熠伸手一指皇宫方向,冷冷说道,“当年他迎娶顾云旖的时候,本王警告他,若不爱了,请归还与我,不得欺负。可结果呢,顾云旖死在皇宫了,本王连她的一捧灰都没有得到,他欺人太甚!我凭什么给他脸?他算什么东西?真当本王不敢将他怎么着?”
善良吓一大跳,慌忙上前扯他的袖子,低声道,“祖宗,别说了,这是在皇宫!”
“那又怎样?在他跟前,本王一样敢讲!”
……
御书房中,宇文恒正等着陈林的消息,见他肿着脸回来,神情颓败,吃惊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臣失职了,人没抓着。”
“朕问你脸怎么回事!”打狗也要看主人!
“熠王罚的。”
“宇文熠,又是他!”宇文恒冷笑,“将事情经过说清楚!”
“是。”陈林便将兰叶居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对宇文恒讲了,“阿善亲眼看到那小太监跑进了兰叶居,但是臣带人进去搜了一圈,却不见人影。”
“不见人影?上天入地了?”宇文恒缩了下眼神,“如果兰叶居没有古怪,便是宇文熠暗中放走了人。”
“房子是普通的花房,臣带人仔仔细细到处都搜过了,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么,人八成是熠王殿下放走了。”
“他这是跟本王作对了?”宇文恒森然一笑,“继续查,人只要在宫中,就不怕查不到,下令各宫严查异样之人。”
“是!”陈林应道,又匆匆离去。
“宇文熠——”宇文恒恼恨地挥袖一扫,龙案上的笔筒叮叮咚咚滚到地上,几支笔散了一地。
想到那日,宇文熠竟抗旨归京,拿着九尺软鞭当殿指着他要人,宇文恒心中便腾起了杀意。
他堂堂赵国皇帝,居然被一个臣子拿手指,这是奇耻大辱!
若不是顾云旖一直拦着,他早就除了宇文熠,何置于到了今天他降不住的地步?
说到底,都是顾云旖惹的事!
那个女人——
真是太狡猾了,居然藏着兵符,兜兜转转,还是给了宇文熠!
“朕,这一次绝不手软!”
随侍的大太监听到动静,马上从外间走到御书房里间来,见那洒了一地的笔砚,吃了一惊,“皇上,太医有吩咐,您目前不能动怒,怎么又发火了?当心腰疾呀——”
说到腰疾,宇文恒的目光又幽暗了几分。
当年北蒙国大军来袭,他御驾亲征,在和北蒙国狼主一对一对比试时,他不敌对方,被长枪挑下马背,摔伤了腰部。
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有顾云旖的针灸,能缓和他的病痛,但后来宫中藏有刺客,割了她的手筋,至此,她捏不了银针,他只得吃药调理。
宫中御医说,只要顾云旖念出针灸的穴位,也能假他人之手治病,但顾云旖却说什么也不肯说出穴位的名字,只说靠着感觉扎针,每次扎的地方不一样,说了也用处不大。
这分明是不想说的意思。
顾云旖,天下第一无情之人!
……
陈婶引着殷云舒一行人,到了凤翔宫一侧的小宫苑前。
秋霜扶着殷云舒走出轿子。
看到眼前的小宫苑,殷云舒心中笑了,殷鹂,居然跟她使这一招?真当她是乡下来的胆小丫头么?
琉璃苑!
陈婶打发走两个轿夫,笑吟吟地对殷云舒道,“四姑娘,到地方了,进去吧。”
“大姐在里面?”殷云舒看她一眼,问道。
“四姑娘先在里面候着,老奴进凤翔宫请皇后娘娘。”陈婶扶着殷云舒往里走。
“好。”殷云舒看她一眼,点了下头,唇角却是勾了抹冷笑,再次来个下马威?也不看看面对的是谁!
她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何惧区区一间死过人的琉璃苑?
秋霜不知这里的情况,还好奇地打量来打量去,唯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宫苑里的仆从不多,除了门口守门的一个太监外,一路往里走,都没有看到人,怪冷清的。
陈婶将殷云舒主仆引到正屋后,就离去了,秋霜在屋里找茶水,发现没有,不禁抱怨道,“这处地方真奇怪,人没有不说,茶水也没有。”忽然又笑道,“没人当然没茶水了,瞧我笨的。”
“就算这里有茶水,你敢喝吗?”殷云舒坐在椅上休息,看她一眼,揶揄说道。
秋霜眨眨眼,“怎么不敢喝?难道茶水里会有毒?”
“那倒没有,这可是宫里,谁敢投毒杀人?”除了殷鹂!殷云舒看一眼左侧间,“你到左侧间看看,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秋霜眨巴着眼睛,看一眼殷云舒,果真往左侧间走去,没一会儿,她惊呼一声又跑了回来,“姑……姑娘……,了不得,这地方不能呆,咱们快走吧。”
她是脸色惨白跑回来的,拉着殷云舒的袖子,瑟瑟发抖,心中暗道,宫里居然有这处地方?真是意外得很。
那哪是房间,那是阎罗殿!
“走不了,门外守着人呢。”殷云舒一指前方门口的大太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秋霜皱着眉头,“姑娘,你不是会……,不至于怕一个人吧?”刚才,她家姑娘一把石子同时打倒三人,现在怕一个人?秋霜想不明白。
殷云舒看着秋霜,正色说道,“陈婶将我们引来这里,便是想罚罚我们的意思,怎会让我们走?走得了一时,能一直离开?公然抗皇后懿旨,是要受重罚的。所以,咱们还是老实坐着吧,不就是坐在一间摆着灵牌位的屋子里么?能有多吓?有我陪坐呢,你只管坐着。”
秋霜惊讶地睁大双眼,“姑娘怎知那里有……有灵位?”摆一块灵位就罢了,还摆了一屋子。
一块块树立在屋中,像一双双诡异的双眼蹬着她,吓得她魂儿都飞了。
秋霜战战兢兢地坐下了,心中却在无比地佩服着殷云舒。
“无意间听到宫中之人说的。”殷云舒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些人怕,立了牌位供着她们,可她们,跟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怕什么?坐着。”
“……是。”秋霜忐忑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姑娘可知,那屋子里怎会摆上那许多的牌位?那都是些什么人的?”
“那些牌位呀。”殷云舒想起过往,冷笑一声,“一群死在这里的,无辜的宫女们,九个鲜活的生命,因为咱们的皇后娘娘,一夜之间全死了。”
秋霜惊愕地睁大双眼,“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处地方,原是咱家的皇后大姐养兔子的地方,有一天,三只兔子意外冻死了,她下令这里的九个宫女全部罚跪给免子赔罪!可事后她忘记了叫她们起来。那一晚,暴风雪忽然来袭,夜晚冷得滴水成冰。等皇后大姐想起罚跪的她们,已是次日天亮时分了,她命人叫宫女们平身时,但为时已晚,这处宫苑里的九个宫女,全冻死了,一个个身上全结了冰,四肢僵硬。”
秋霜听完,脸色更是死白了几分,“大小姐……大小姐怎会是这样的人?奴婢的记忆中,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呀。”
温柔?
殷鹂的人生信条里,有温柔二字吗?
她是表面温柔,藏于背后的手里,却捏着一根随时想扎人的毒针!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没有看到她的内心,要不然,她就不会让陈婶将我们带来这里了。”殷云舒冷笑,“九个宫女死后,她时常做梦梦到她们哭,寝食难安。她便命人在此立牌供奉。”
秋霜张了张口,不说话了。
“所以,该怕的是她,咱们并不认识那九个宫女,怕什么呢?坦然坐着吧。”她往四周瞧了瞧,“虽然没有茶水,但这里还算暖和,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了呢。”
……
陈婶办完差,马上来回复殷鹂,“皇后娘娘,按着您的吩咐,老奴将四姑娘主仆二人已经领到琉璃苑去了,门口有人守着呢,她们跑不掉的。”
“嗯,嬷嬷请回吧,明早,本宫自然会送她们回去。”殷鹂不急不徐地,和秦琳下着棋,“姐妹好久不见面了,想跟她单独说说话。”
“是。”陈婶退下了。
秦琳走了一枚棋,“娘娘,要奴婢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陈婶办事,本宫不放心。”
“是。”
秦琳悄悄到了琉璃苑,果然看到殷云舒主仆二人,正老实地坐在屋里,她阴阴一笑,退了出来,离开时,还对那守门的大太监说道,“娘娘吩咐,不到次日天亮,不准她们出来,娘娘让她们来此思过。她们要什么茶水点心被子衣物,你别理会。”
“小人明白。”
秦琳悄悄到来,殷云舒是知道的。说什么话,她用内力感知,也听到了。果然如她所想,殷鹂,想罚罚她!
且让殷鹂逞一时之快!嚣张得越厉害的人,死得越快!
转眼到了掌灯时分。
秋霜一想到左侧间屋里的九个灵牌位,整个人紧张得不得了。
她跑到守门那儿,问着大太监,皇后娘娘有没有派人来请她们,大太监傲然摇头,“娘娘后宫事务繁忙,忙好了自然会召见姑娘,姑娘不必着急。”
“还不急,天都黑了呢。”秋霜急得跺了跺脚,只得回到屋里,她四处找烛火照明,却是半截蜡烛也没有找到。
左侧间倒是烛火通明,但她不敢去取蜡烛,晚间看到灵牌位,更是渗人得很。
殷云舒没有她那般焦急,而是抱起琵琶,不慌不忙地弹了起来,即便是损元气,她也要搅一搅殷鹂的梦境,凭什么她活成了她人,殷鹂要逍遥快活着?
悠悠地琵琶音响起,殷云舒眼前的景象渐渐地起了变化,所处的地方,还是这处琉璃苑,只不过,多了些人,多了殷鹂。
九个年轻貌美的宫女,只穿着单薄的舞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着向雍容华贵的殷鹂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啊——”
“饶命?尔等贱命而已,活着只是肮脏了这皇宫!”殷鹂冷笑,“就凭你们几个劣等姿色,也想让皇上宠幸?痴心妄想!”
殷云舒眉尖微皱,不是因为死了兔子罚的宫女?是因为宇文恒想宠幸她们?
当九个宫女冻成了冰像后,秦琳笑着对殷鹂道,“娘娘的这个法子好,以看管玉兔不当为由处死她们,罚得天衣无缝!”
“谁叫她们不供出那个怀孕宫女的?那就一起死!”殷鹂冷笑。
这才是妒妇!
殷云舒心中冷笑,为了罚一个怀孕的宫女,竟施连坐罪!难怪殷鹂要在此供着九人的牌位了。
她心中怒火顿时腾起,指尖琴音加速,一股子强大的劲力,随着琴音推了出去。
凤翔宫中,坐在灯下看书打起盹来的殷鹂,忽然被几个女子的哭声惊醒。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这个妒妇!还我孩儿命来!”
殷鹂吓得跳了起来,“滚开!滚——”
“杀了我们九个还不够么?还想要杀第十个?你这个毒妇!你会下地狱的!”
“秦琳,秦琳!”殷鹂大口大口喘着气,拼命喊着秦琳。
秦琳从外殿跑进内殿来,伸手扶着她,“娘娘怎么啦?”
“快,快叫人将殷云舒带离那里,越快越好!”殷鹂惨白着脸,喘着粗气说道。
“娘娘是不是又梦到什么了?”秦琳问道。
“先别问那么多,快叫人去琉璃苑。”殷鹂再次吩咐,声音焦急。
“带她们去哪里?”
殷鹂大吸了口气,“带来这里!我亲自看着!”
秦琳扶着她坐下,“娘娘别急,琉璃苑离这里不远,半柱时间她们就会过来。”
“快去!”殷鹂推了把秦琳,“你亲自去!”
……
琉璃苑中,殷云舒体力不支,双眼一闭,身子往一旁歪去,心口更是忽然一疼,一口血想喷出来,却被一股清凉的劲力给抵了回去,与此同时,一粒微带甜苦香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口内。
那指尖温柔地从她唇上抚过,有熟悉的冷梅香气在身边萦绕。
有人扶着她的双肩,哑声斥道,“你不要命了么?”
她当然要命,但会先要仇人的命!
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美似谪仙的白衣男子,秋霜惊讶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这位是神仙吗?居然从天而降?!
“王王王王……王爷……”秋霜吓得忘记了行礼。
殷云舒悠悠睁开眼来,有气无力瞪向面前的男子,“男女授受不亲,熠王殿下。”
——男女授受不亲,宇文熠,拿开你的咸猪手!
——你若是自己能给后背上的伤口敷药,当本王真心想脱你的衣?眼下这处密林里只有我和你,走出这里天晓得要十天还是半月?你不想伤口恶化死在这里,就丢开你那些见鬼的礼仪规矩!
想到过往,宇文熠忽然松开手,恨恨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还是说道,“你那只琵琶最好少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损人心神。”
“多谢相救,有个秘密想送与你。”殷云舒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宇文熠转过身来,情绪莫明看着她,“什么秘密?”
“一月前死在这里的九个宫女中,有一个怀孕了。殷皇后明知她有孕,依旧处死了。”殷云舒一笑,“咱们的皇上,目前只有一个孩子,他可是十分在乎子嗣呢,要是得知这一消息……”
宇文熠眸光微闪,“我知道那些宫女葬在哪里!”他看她一眼,转身便走,又道,“记着,别弹那只琵琶,我不想替你收尸!”
殷云舒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暗道,这一世,她当然会惜命了!
她不会叫他收尸的!
宇文熠走到廊檐下,身影一闪,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秋霜这才吐了口气,喃喃说道,“想不到熠王殿下的身手,这么厉害。”
“他来过的事,记得保密。”殷云舒看一眼秋霜,说道。
秋霜笑道,“姑娘的事,奴婢都会保密的。”
正说着话,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二人马上停了说话。
“四姑娘?四姑娘?”秦琳的声音在屋外传来。
秋霜撇了下唇,天都黑了才来找她们?成心的吧?
殷云舒将琵琶递与秋霜,捋了下发丝,坐正身子,“是秦姑姑呀?大姐派你请我过去吃晚饭了?”
秦姑姑脸色一僵:“……”这四姑娘倒是敢说,要不是娘娘又做恶梦了,会叫她来接殷云舒?罚不死她!秦琳讪笑,“是呢,跟我走吧,娘娘等着四姑娘呢。”
“有劳你了。”
殷云舒知道秦琳会武,故意放重着脚步,放重着呼吸,不敢透出自己会武的讯息,以免引来麻烦。
秦琳也的确在暗中观察着殷云舒,昨天她将殷云舒带到玉华宫,殷云舒却忽然不见了,她不得不怀疑着殷云舒。
但走了一段路后,她发现她想多了,殷云舒,只是个病歪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已,脸色苍白,呼吸声重,这是……在琉璃苑吓着了吧?
她心中讽笑着。
琉璃苑离着凤翔宫并不远,饶过一处宫巷便到了。
殷鹂看到殷云舒,少不了又是一阵假意地嘘寒问暖,秋霜听了心中直翻白眼。
殷鹂又忙着吩咐人备晚膳。
想到自己进宫的主要目的,殷云舒看一眼蒙着面纱的殷鹂,皱了下眉头说道,“大姐,宫中的御医,是不是医术都不行的?”
殷鹂微微愣了下,“四妹妹为何这么说?”
“大姐脸上的伤,有一个多月了吧?一直不见好呢,还有皇上的腰痛病,也是一直不见好呢。”
殷鹂眯了下眼,眸光沉沉盯着殷云舒,“四妹妹如何知道,皇上有腰疾?”宇文恒要面子,腰痛的事,不让人传出去,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殷云舒,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殷云舒单独跟宇文恒见过面么?这个小妮子,姿色还是有几分的。
殷鹂心中又腾起了嫉妒与杀意。
殷云舒不慌不忙说道,“我听应嬷嬷说的,她到殷府教我们宫中礼仪的时候,曾问过老夫人有没有治腰疾的偏方,老夫人娘家中有人习医,收藏着不少医书。她无意间说漏了嘴,被我听出来了。”
原来是应嬷嬷这个多嘴的老货!
想到应嬷嬷,殷鹂心中恨得直咬牙,宇文恒子嗣少,应嬷嬷以宇文恒母亲侍女的身份,倚老卖老劝着宇文恒多纳嫔妃,这叫殷鹂十分的恼火。
不过是一个服侍过老太后的侍女而已,居然也以婆婆的身份压她一头?
“哦,原来是她啊……,她得到方子了吗?”殷鹂随口问道。
“应嬷嬷拿走了一本古医书,那上面,想必有治腰痛的方子吧。”殷云舒道。
应嬷嬷得到了方子?殷鹂坐不住了。
因为她也在暗寻治宇文恒腰痛的方子,要是被应嬷嬷捷足先登治好了,那她还怎么邀功表现?
不行,她得毁了应嬷嬷的方子。
斗应嬷嬷得宇文恒宠爱,远比教训殷云舒要紧急,殷鹂原本要留殷云舒吃晚饭再教训一顿的,也不留了,命人将殷云舒速速送出宫去。
殷云舒一走,她马上命秦琳去应嬷嬷的住处,“那老货喜欢自己熬膏药,你给本宫这么做……”
秦琳听着她的吩咐,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秦琳会武,潜进应嬷嬷的住处,悄悄往应嬷嬷熬制的膏药里加入一些别的药,无人发现得了。
这个时候,殷云舒已经离开了皇宫,坐着殷鹂派的一辆小马车,往殷府而行了。
她挑着帘子看向皇宫方向,唇角浮着冷笑,殷鹂,已经下手了吧。
一罐膏药里加上别的几种药,药物相冲之下,必起大毒。
宇文恒不死,便是殷鹂死!
她抬头看向纷纷扬扬洒着雪花的夜空,明天或是后天,她设法再进宫一趟,来扇扇风,添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