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殷云舒要单独进宫了,殷老夫人免不了对她一番细心叮咛,“昨天你进宫一趟,想必也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该知道吧?”
殷云舒点了点头,“孙女知道的。”
殷老夫人又道,“必要时,你就说出你舅公的名字来,虽不是你亲舅公,但总比没有亲人强。”
殷老夫人所说的舅公,便是她的弟弟厉维,现在在骊山书院任院正,深得宇文恒信赖。
殷云舒抬眸看向殷老夫人,她没想到,殷老夫人会如此关心她,不知其意,但点头总归不是错,“晓得了。”
“去吧。”
“是。”
望着殷云舒离开的身影,姜嬷嬷说道,“老夫人瞧人的眼光,一向准的很呢。四姑娘果然聪慧,进宫一趟,半点儿没有吃亏。”
“吃亏?”殷老夫人笑,“她不仅没吃亏,还赚了呢!”
姜嬷嬷也笑道,“是呢,想不到,四姑娘居然和太皇太妃娘娘说上话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往后,她怕是一路亨通了。”
殷老夫人眯起双眼,“只是不知今天,她会不会吃亏了。”
姜嬷嬷神色一敛,忙问道,“老夫人是说……”
殷老夫人冷冷说道,“皇后娘娘昨天吃了点亏,四丫头眼下去问安,这是出气筒送上门,人家不打白不打。”
姜嬷嬷惊讶道,“那老夫人为何还要她前往宫中?为何不阻止她?”
“姚氏决定的事,我反对有用?”殷老夫人抿了下唇角,“她若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能说什么?”
姜嬷嬷不说话了。
这继子都不听话,何况是继媳?大房一家子对老夫人,一向是阳奉阴违,更何况,大房还有个皇后女儿给他们撑着腰。
殷老夫人这个继婆婆难做。
殷老夫人又说道,“所以我刚才提到了她舅公,虽说不是她亲舅公,但总比没有熟人强,不是么?”顿了顿又道,“让她历练历练也好,经得起风雨,将来才扛得起大事。”
殷老夫人也有女儿,但女儿离得远,眼下大房的人越发忽视她了,她不得不两手准备,暗中提拔着二房的孤女。
……
殷云舒进宫,除了带着秋霜外,还有一人跟着她,便是殷大夫人身边的大嬷嬷陈婶。
陈婶笑吟吟道,“大夫人担心四姑娘一人进宫拘谨,让老奴带着姑娘进宫,一路上,好有个照应。”
带着她?是怕她跑了吧!一个陈婶而已,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有劳嬷嬷引路。”殷云舒笑。
殷大夫人可谓用心良苦,不仅派了人跟着殷云舒,连出门坐的马车,也不要殷云舒自己的,而是殷大夫人平时坐的,换马车,当然是连车夫也换了。
这是个孔武有力的大个子汉子,像殷云舒这等细胳膊细腿的人,微微使使劲,就能将其胳膊腿捏碎。
陈婶见殷云舒盯着马车和车夫瞧,眼神微冷,便走来笑着说道,“大夫人说,四姑娘的马车窄小简陋,还是坐府里的大马车为好,方显咱相国府的气派。阿六年纪小不懂事,到了皇宫前,恐惹人笑话。”
殷府的马车在府门一侧排成一排。
殷云舒的车夫阿六,正拿着抹布擦洗着车身,听到陈婶这么说他,他回头朝陈婶狠狠翻了个白眼,他就不信大夫人的车夫赵大学过宫中礼仪,轻视姑娘就轻视呗,找什么借口?
呸,不要脸!
阿六是殷云舒从阴山县买来的伙计,俸禄从殷云舒的帐上走,不拿大房的钱,所以阿六瞧见大房轻视殷云舒,马上冷了脸。
殷云舒轻轻扯一下唇角,笑了笑,“说的也是呢,大伯母想得真周到啊。”就怕她不会吃亏!
秋霜完全看不懂这里头的阴谋,抱着琵琶跟着坐进了马车,兴奋地打量来打量去。
殷大夫人靠着女儿,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丈母娘,那地位今非昔比,马车当然是往豪华方向发展,当然是比殷云舒的马车强了。
殷云舒淡然一笑,不予理会。
马车往皇宫疾驰而行。
虽然殷鹂近几日被宇文恒冷落了,但她的权利依旧在,皇后的权利便是,随时可让娘家人进宫见她,而一般的嫔妃则没有这个权利,需皇后发放进宫通行牌。
在宫门处递了牌子坐了换乘轿子,陈婶和秋霜扶着殷云舒的轿子,一左一右随行。
殷云舒挑了帘子往外看去,行走的路线,的确是往凤翔宫去的方向。
她轻轻放下轿帘,勾唇冷笑,殷鹂等她等得着急了吧?
又走了一会儿,引路的太监说道,“前面便是凤翔宫了。”
陈婶这时笑道,“有劳公公引路。”她递了个荷包给那公公,“前面的路我们认得走,就不必劳烦公公了。”
穿过一道宫巷便是凤翔宫大门,那太监得了好处,还省得走路了,便笑道,“嬷嬷请自便。”
陈婶看了轿子一眼,手一招,“走吧。”却是绕上了另一条宫巷的路。
秋霜不识路,只顾跟着走。
轿中的殷云舒透过轿帘子缝隙,瞧出了端倪,大方向是往凤翔宫而行,但走出这条宫巷,去的却是凤翔宫一侧的一处小宫苑。
不能再往前走了,她还要办其他事情。
殷云舒从袖子里摸出三粒事先准备好的石子,她忽然掀起轿帘,双手同时飞快出击,扬手往左右一洒。
两个轿夫和陈婶,一声没哼地倒在地上。
秋霜吓了一大跳,愣愣打量了三人几眼,但她一向沉稳,并没有大声尖叫,而是颤着声音,走到轿旁小声说道,“姑……姑娘?姑娘?”说着,还去挑轿帘。
殷云舒不慌不忙走出轿子,“别乱嚷嚷,人是我打昏的。”
秋霜惊讶看她,“姑娘?为何这么做?”她家姑娘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连宫里的太监也敢打?
“过来帮下忙,将陈婶抬进轿中去。快!”殷云舒往左右瞧了瞧,沉声说道,这处巷子僻静,没有一人前来,非常适宜办事。
“哦,好好好。”秋霜将琵琶靠墙放好,撸了撸袖子,走来扶陈婶。
二人合力将陈婶抬进了轿子里,为了不让陈婶马上醒来,殷云舒又点了陈婶的睡穴。
她放下帘子,看向愣愣看她的秋霜,低声吩咐道,“秋霜,我要走开一会儿,若两个太监醒来,你就装糊涂,只说陈婶找我丢失的金钗去了,你要他们在此候着陈婶。总之,别让他们掀轿帘,当然了,宫里的规矩,轿夫是没有胆子敢掀轿帘的,你只需做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可。”
秋霜抿了抿唇点头道,“奴婢不怕,不过姑娘,你要去哪儿?你可别走丢了呀。”
“丢不了。”殷云舒袖风一扫,两个太监悠悠醒转过来,与此同时,殷云舒身影一闪,藏到了一丛花枝后,飞快离开了。
秋霜心里忐忑不安,心说,姑娘这是进宫做贼么?
啊呀,姑娘刚才的动作好快,跟一阵风一样,她家姑娘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能耐?
两个轿夫揉揉头,一头雾水看向秋霜,“怪事了,我们怎么倒在地上?”
秋霜也揉头,“啊,是呢,我也觉得头疼,怎么回事呀?刚才是不是地震了?”
“啊,去年也地震过呢。”
“大约是地震吧。”
秋霜又按着殷云舒交待的话说了一遍,说了陈婶的去向,这两个轿夫是宫里最低等的苦力太监,而秋霜却是皇后娘家的一等大丫头,身份比他们高。他们也不敢多想多问,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远处的一道宫墙后,有一人摇摇折扇,轻轻笑了一声,“啊,想不到,她的主意打到宫里来了。咦,她究竟想干什么呢?”
“公子,您有没有发现一件事?”站在他身侧的清秀小仆,皱着眉头说道。
“发现什么?”说话的是个年轻俊美的少年公子,穿一身绯衣,外罩猩红披风,披风用金线滚边,手里一把白纸折扇,扇面上画着一群花团锦绣的美人。
一身装扮富贵逼人,十足的纨绔富家子弟模样。
少年公子正是金门骆家的少主骆子煦,小仆是他的长随无邪。
“只要殷四姑娘出现的地方,有就人倒霉。”小仆伸手摸摸下巴,一阵摇头。
“嗯,你说的还真的是呀,走走走,瞧瞧这会儿谁要倒霉了。”骆子煦扇子一收,背着手笑容满面抬步便走。
无邪却没动脚步,站在原地嘟囔道,“公子,你还笑得出来?我都要愁死了。”
“看热闹为什么笑不出来?别人倒霉,又不是本公子倒霉,看别人倒霉,乃本公子人生中最大的乐趣”骆子煦袖子一甩,笑得幸灾乐祸,“走走走,去迟了热闹没了。”
无邪叹口气,只好跟上前,“公子呀公子,你怎么还糊涂呀?殷四姑娘这么爱算计人,将来你娶了她,她算计公子怎么办?”
骆子煦停了脚步,“……”他吸了口凉气,“你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坏了,爱算计他人的女人不好惹呀,麻烦了麻烦了……”他伸手拍拍额头,“这可怎么办?”
无邪道,“对嘛,公子赶紧跟万老爷子说,退了这门亲事吧。”
“不退!”
“啊?”
“不会算计他人的笨女人,本公子更不爱!”
无邪:“……”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她将来算计公子呢?”
“呵,她道高一尺,本公子魔高一丈!”骆子煦摇着大折扇,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去,“本公子还不信收拾不了一个女人?!”
无邪又长长叹了口气,他为什么有种预感,他家公子收拾不了殷四姑娘?反而预感公子会被对方收拾?
……
殷云舒总疑心身后有人跟着她,但回头时,却又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又是这种错觉?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往前走,如果这个身份露了陷出了事,大不了舍了去!
她之所以一直保留殷云舒这个身份,是因为出行方便,好随时接近皇宫罢了。换作其他的身份,则会曲折一些。
皇宫的路,她闭着眼也不会走丢。
闭开宫中的暗卫明卫,和宫女太监们,殷云舒找到一处空置的小宫苑,闪身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她是一身太监服的小太监,她往左右看了看,往静思苑方向快步走去。
骆子煦和无邪,站在宫苑对面的廊柱后,静静瞧着她的举动。
“公子,看,她又要干什么了,换了身太监服呢!”无邪小声道。
“嗯,她要干什么呢?”骆子煦也来了兴趣。
两人正小声嘀咕着,忽然有人闪身到了他们近前,白衣如雪,脸色如霜。
骆子煦一怔:“……”他扇子一抖,哈哈一笑,“吓本公子一跳,原来是熠王殿下,咳咳,熠王,好久不见?”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拱了下手。
赵国八大世家的年轻子弟,虽然没有人入朝为官,但因家族太显赫,各家子弟也是年轻公子中的佼佼者,常在赵国各处历练行走,所以,骆子煦和宇文熠,也是认识的。
“本王道是谁呢,原来是骆少主。骆少主进宫所来何事?”宇文熠如一尊冰山一样,面无表情拦在骆子煦的面前,他的随从善良,则恶狠狠堵在无邪的面前。
只这一瞬间,殷云舒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无邪恨恨地瞪一眼善良,善良挑衅的扬眉。
宇文熠大多时候,看谁都像是他的仇人,眼神冷如冰刀,这会儿同样如此。
若是其他人,早已惊得慌乱不已,心中会想着,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骆子煦却不怕他,金门骆家,把持着东海沿海的航道及东海的珍珠产业,家中金银遍地,门客众多,历代帝王,都不敢小觑骆家,骆家一直是皇帝座前的贵客。
宇文熠身份再高贵,他必竟只是一人,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骆子煦摇摇折扇,扬眉问道,“我说宇文熠,你挡我路做什么?”
宇文熠冷笑,“本王挡了又怎样?”
无邪冷冷说道,“熠王殿下,这皇宫中的路,可不是熠王殿下的。”
“本王说是,它就是!善良!”宇文熠淡淡开口,“赶!”
“是!”善良“嗖”地一声拔出剑来,唰唰唰刺向无邪,“走不走?不走留下双脚来!”
“呵呵,好大的口气!”无邪慌忙拔出软剑,迎上善良的剑,二人就在这窄小的宫巷里,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都是牙尖嘴利的护卫,二人一边打,还一边互怼,各为其主,吵骂得那叫一个热闹。
宇文熠呢,也没有离开,就这么站在骆子煦的面前,堵着他前去的路。
一个是皇帝宇文恒的堂叔,一个是皇帝座上客金门骆家的少主,两人身份都不低,二人打架,路过的宫卫太监宫女们,没人敢劝,甚至还跑得飞快,就怕剑花不长眼,刺到他们身上了。
骆子煦气得脸色一沉:“……”他啪地一声收了扇子,“罢了罢了,本公子不往前走还不行么?回了,无邪。”
随从们之间厮打起来,可以说是随从们护卫主子引发的纠纷,公子们亲自争斗了,就上升到家族和各人身后的势力了。宇文熠无父无母,倒他必竟是皇族,身后有皇亲。骆子煦并不想跟他结仇,主动退让。
骆子煦一声令下,无邪收了长剑。
善良傲然地将长剑插回剑鞘。
宇文熠望着骆子煦的背影,冷冷说道,“奉劝骆少主一句,有些人,是你宵想不来的,趁早断了念想。”
一向嬉笑不羁的骆子煦猛然回头,破例一次冷沉了脸,“宇文熠,你堵着本公子走路,还要堵着本公子寻人?”
“没错!”
“你……哼,本公子的事,你管不着!”
“本王偏要管了!”宇文熠眸光似剑盯着骆子煦。
骆子煦:“……”
倒底是惊动了宇文恒,他身旁的大太监笑嘻嘻走来劝架,“这是因为什么事?怎么让你们二人动了手?皇上听说二位吵了起来,马上派了老奴来瞧瞧,骆少主,熠皇叔?皇上在御花园候着二位呢。”
骆子煦是个性子散漫的人,马上笑道,“有劳卫公公传话,本公子这就前往。”
宇文熠和宇文恒的关系,最近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两看两生厌,只要不是边关急报,宇文熠是能不去见宇文恒,就不去见他。
宇文熠转身便走,“本王要去看太皇太妃,就不去见皇上了。”说完,拂袖扬长而去。
善良挑衅地朝无邪瞪一眼,随后跟上。
骆子煦扬眉:“……”
无邪冷哼一声。
……
殷云舒走了一段路,发现身后又没有人跟着她了,她心中诧异,这是怎么回事?跟着她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没人跟着,总归是好事,她放心往前走去。轻车熟路间,殷云舒找到了一处地方,应嬷嬷的住处。
殷云舒勾了下唇角,抬步走了进去。她此次来,是为前世那个不幸流掉的孩子报仇的,应嬷嬷,宇文恒,殷鹂,这三人必须得到报应!
应嬷嬷是宇文恒母亲的侍女,后来服侍宇文恒,如今在殷鹂身边当差,应嬷嬷身份特殊,殷鹂哪敢真的让她当差?比如调教人,比如去有头脸的人家传个话送个东西,有高额的好处得时,殷鹂才会派出应嬷嬷。
所以应嬷嬷大多时候比较闲,闲起来,就喜欢给宇文恒做偏方汤药。
殷云舒走进应嬷嬷屋里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宫女守在炉子旁打盹。炉上放有一只药罐,里头的药汁已经煮开,罐子嘴正“吱吱”冒着热气。
殷云舒前世,曾跟着长岛鬼姥学习过识别药材,她闻着药香就能辨别种类。那药罐里熬着的,正是她那天“送”与应嬷嬷的方子。
方子是好方子,毒素有,但不会致命,只需稍稍改一下子,比如将一味药的剂量加大一些,结果会非常有趣……
殷云舒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将一些药粉洒了进去。刚放好,外头传来脚步声。
她只得退回了屋里。
房梁太矮不宜藏人,殷云舒身子一闪,藏到了里屋的帏幔后。
不一会儿,应嬷嬷踢踢踏踏走进了屋里,似乎喝了酒,说的话含糊不清。
“皇后?呵呵,曾经有个皇后,还不是趴在地上,朝老身仰过头?不服输,老身就叫她吃土!不吃,我就往她嘴里塞!殷皇后居然朝老身甩脸色?当心老身……,呃……”响了个酒嗝声。
屋中的殷云舒眯了下眼,吃土……
她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往,顾云旖手筋断后,行动不了的她被殷鹂下毒成了活死人,应嬷嬷的确这么干过!怎么?虐待过一个皇后,显得本事很大就时常拿来炫耀?
世人常说,人死为大,顾云旖死都死了,还要拿来羞辱的话,休怪她下手无情!
“嬷嬷,您又喝酒了?喝醉了就说胡话,当心这话传到皇后娘娘的耳内,有得您好受的。”小宫女被她的大嗓门嚷醒了,赶紧来扶她,应嬷嬷也是她的主子,是她的衣食父母,所以,她马上劝着应嬷嬷。
应嬷嬷一把推开小宫女,提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冷笑道,“那又怎样?老身怕她?老身曾服侍过太后,服侍过皇上!哼,她要是敢动老身,老身会要她变成慎妃一样的下场!”
殷云舒眸光微闪,应嬷嬷说的太后,便是宇文恒的亡母,宇文恒登基后,被追封为太后。应嬷嬷又说,要殷鹂和顾云旖一样的下场?
这个应嬷嬷,真是酒醉人胆大!
也好,让这二人狗咬狗去!
省得她亲自动手!
“嬷嬷,这药还要熬多久呀?”小宫女说道。
“我瞧瞧……嗯,差不多了,将火灭了,我要做膏药了。”
“嬷嬷,您喝多了,要不,您歇会儿再做膏药?”
“没事……”
外间屋里传来捣药的声音。
约摸着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那小宫女又道,“唉,还说没事,坐着都睡着了。”
殷云舒轻轻走到门口,朝那小宫女弹去一粒石子,小宫女头一歪,也靠在桌上昏睡过去。
她推开门,走出屋子,趴在桌上身子壮实的应嬷嬷,呼噜声震天,口里还嘟囔着说着醉话。
殷云舒盯着她的脸,冷冷一笑,应嬷嬷,这是你最后一个好梦,梦醒后,该还债了!
……
离开应嬷嬷的住处,殷云舒又马上往静思苑而来。因为顾云旖的兵符,便藏在那里,只有拿到兵符,才能号令顾云旖身前所带领的三十万兵马。
快到静思苑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一老一少的宫女。
殷云舒将头低下,本打算就此走过去,但就在这时,她们的淡话内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放慢脚步,偏头看向那两个宫女。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见到熠王殿下最好绕道走!看看,你不听我的,今天被他的手下威吓了吧?这回是拿剑吓你,下回呀,没准直接拿剑戳你的脸了。”老宫女冷冷说道。
小宫女身子抖了抖,声音打着颤,“我以为他的事情只是传说而已,哪想到……”
“哪想到?哼,静思苑两个老宫女之死,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老宫女冷笑,“熠王殿下查慎妃娘娘的死因,那两人说不清楚,熠王殿下便命令慎刑司的人,拿浸了盐的皮鞭子抽了她们两百多鞭呢!知道吗?是慢慢地抽!那些伤口上沾了盐巴,她们哪是被抽死的?她们是疼死的!”
“别别别……,承姑姑,别说了,我晓得了。”小宫女吓得声音都变了。
“你还知道怕呀,早干嘛去了?”
两个宫女,说一声叹一声地离去了。
殷云舒惊在当地,宇文熠,在查顾云旖的死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年少时,他是徒弟,顾云旖是师傅。
后来,他是副将,顾云旖是主帅。
再后来,她是宇文恒的皇后,他是臣。
她和他,有那么深的情吗?值得他去查顾云旖的死?
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寒风一阵紧过一阵,这处原本就十分偏僻的地方,更加没有人来了。
殷云舒叹了一声,接着往前走去。
时间紧迫,她要速去速回。
静思苑在顾云旖未住进去的时候,本来就是座弃园,后来失火了,那座园子彻底无人去了。
殷云舒到了静思苑,只见院中的几间屋舍,全都坍塌了,墙壁屋顶烧得漆黑斑驳。断瓦墙角里,堆着些积雪,黑白相映,显得十分的荒凉凄然。
殷云舒绕过废墟,到了后院。
后院中有口废井,据说,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嫔妃先后跳入了这口井里自尽。一到了晚上,这里时常传来女子的呜咽声,因此再没人敢来这里住,这里便成了冷宫。
可谁又想得到,越是没人去的地方,顾云旖越是喜欢?越是人们害怕的地方,越是安全?
她的兵符,便藏于井里。
殷云舒挽了袖子,将太监帽子戴稳当,又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后,顺着井绳子往井底爬去。
井底里并不是干的,而是一井底的淤泥。井壁的石砖,码得齐齐整整,十分适合做机关。
殷云舒左敲几下,右敲几下,没一会儿,一块石砖慢慢地弹开,她取走石砖,从里取出一个半尺长的铜盒,打开盖子,一块玄色虎符赫然躺在盒子里。
虎符为两块,这是右边的部分,左边的部分,在东北顾家军将领的手里,两块合一,可号令三军。
顾云旖生前的兵马,由司顾两家的旧部组成,后来慢慢扩大,组成了一只三十万的所向披靡的队伍。曾帮宇文恒灭过其他番王,驱赶过北方劲敌北蒙国。
宇文恒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将虎府藏于闹鬼的枯井里吧!
杀旧将,再夺兵马?
世上的便宜事,他都想占尽?只怕他有那个心,没那个命!
殷云舒取出虎符塞入衣内放好,这才顺着井绳爬出了井口,才站稳脚,便见前方废墟那儿正站着一人。
那人白衣无尘,如雪如霜,一双漆黑的双眸,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想必是站得久了,头发上落了不少雪花。
“你在那儿做什么?”宇文熠的目光,直直盯着她的脸。
殷云舒,“……”
“回答我!”
殷云舒,“……”真是个固执的人啊,对方不想回答,他为什么还要执意问?“小人是……”
“我知道是你。”
殷云舒,“……”她往脸上抹了这么多的草药水,他居然还是认出了她?
宇文熠微微闭了眼,似乎还叹了一声,缓缓朝殷云舒走来,“你的侍女在凤翔宫前的宫巷里,候了你大半个时辰了,你若再不回去,她就会被凤翔宫的人发现了。”
他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后,忽然拉着她的手转身便走。手劲很大,握得殷云舒的手指,隐隐生疼。
“顾云旖,顾云旖……”他目光望向前方,口中喃喃念着,声音越来越哑,手也越握越紧。
殷云舒的呼吸慢了半拍。
她猛然偏头望向他,宇文熠一如既往的薄唇紧抿,神情冷峻。
“你……,你放手。”她颇为头疼地说道。
宇文熠:“……”不放手,而且又握紧了几分。
殷云舒道,“我说,你一个堂堂王爷,拉着我一个小太监的手做什么?”她此时,穿着一身太监服。
宇文熠:“……”
殷云舒讥诮道,“你就不怕宫中之人笑你是个断袖?”
宇文熠:“……”
“这可有损你王爷的名声。”
宇文熠:“……”
“王爷最近很闲?”
宇文熠:“……”
一直走出静思苑,宇文熠才忽然说道,“你的衣服藏哪儿了?速速换回去。”
“藏在兰叶居了。”她道。
宇文熠忽然低头看她一眼,脚步一转,拉着她往兰叶居走去。
“兰叶居?”他喃喃说道,“那儿的兰草全死了,你可知道?”
“刚才走得太急,没太注意。”殷云舒低叹一声,“你知道我时间不多,秋霜还等着我呢,万一被凤翔宫的人发现我不在轿子里,她会有麻烦……”
“看一眼那些兰花,能需多少时间?说到底,还是不喜欢呢。”宇文熠涩笑,语气中带着无奈。
殷云舒张了张口,不知该接什么话。兰叶居是顾云旖生前常去的地方,里面种着不少兰花。
兰花是娇贵的花,顾云旖只喜欢看,却不喜欢养。因为顾云旖的手,被宇文熠讽称是“百花斩”,不管什么花,经顾云旖的手一种,不出五六天,准死。
连仙人掌和菊花这种耐活的花草,顾云旖都能养死,哪里养得了娇贵的兰花?
后来,宇文熠便亲自在自己的王府里种好了兰花,命人送进宫里来。
冬天天气寒冷,兰花娇贵哪里养得活?但宇文熠总有出其不意的想法,他居然在兰叶居搭建起了一间温室。
“倒是可惜了,听说那些兰花都是名贵之品。”殷云舒颇为惋惜说道。
他冷冷说道,“反正没人看,死就死罢。”
殷云舒:“……”
……
帝寰宫侧殿的书房。
宇文恒听着暗卫的汇报,眸光忽然一暗,“一个小太监,进了静思苑后院?哪宫的太监?叫什么名?”
暗卫摇摇头,“不认识,模样儿陌生。她进了井里后,离开时被熠王带走了,而且,两人关系似乎十分要好。”
宇文恒眯了下眼,“什么意思?什么叫关系十分的要好?”
那暗卫回道,“熠王拉着小太监的手走的。”
“他们说了什么话没有?”宇文恒冷冷问道。
“熠王殿下的功夫在卑职之上,卑职担心惊动他不敢近前偷听,只远远看着,熠王拉着小太监的手,往兰叶居去了。”
兰叶居,静思苑……
宇文熠喜欢的小太监……
这几者之间,会不会跟顾云旖有关?
宇文恒敛了眸光,沉思起来。
司顾两家的三十万大军,一直是个祸害,可顾云旖的兵符,又下落不明。
殷鹂说兵符可能藏于静思苑,他曾让人挖地三尺,但仍是没有找到。
难道,那太监今天去静思苑是为了兵符的事?他是顾云旖的人?
宇文熠男女都忌,为人高傲,脾气古怪又倔强,值得他动手亲自带走的人,定是不简单的人。
想到宇文熠曾经大闹他和顾云旖的婚礼,扬言要抢亲,说他配不上顾云旖,宇文恒心中顿时怒火腾腾。他堂堂高祖皇帝后裔,怎配不上一个异姓王的曾外孙女?
宇文熠明面上对他忠心,实则上,是顾云旖的人!
顾云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灰,他不要了,也不容别人来窥视!
“速查那小太监是哪宫的,抓来见朕!”
“是!”暗卫闪身离去。
“宇文熠!”宇文恒俊朗如星的双眸里,杀气腾腾,“朕忍你太久了!”
……
殷云舒和宇文熠才进兰叶居,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都会武,连细微的兵器撞击腰间挂钩的声音,也听到了。
宫卫来了!
人数还不少!
因为兰叶居曾是顾云旖生前常去的地方,顾云旖又死于非命,宫中之人爱忌讳,兰叶居便少有人来。再加上里面原本有不少名贵的兰花,宇文熠又放话,谁损坏一株兰花,拿命赔,这样一来,连爱小偷小摸的油滑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来这里了。兰叶居彻底成了一处无人之所。
无人之所来了许多脚步匆匆的带刀宫卫,只怕事情不简单。
殷云舒眯了下眼。
“快进屋去,这里自有我在!”宇文熠松开殷云舒的手,推了一把她。
她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快步走进了正屋,关了门。
殷云舒进了里屋,找出藏在暗处的衣裙,快速更起衣来。
衣裳才穿了一半,那群脚步声就到了兰叶居的院中。
一个粗嗓门的声音说道,“原来熠王殿下在这里?不知殿下在,惊扰了殿下,实在是抱歉得很。”
“知道惊扰了,还不快滚?”宇文熠冷冷说道。
那宫卫头领又说道,“抱歉了,殿下,在下们奉皇上之命,捉拿刺客,有人看见刺客藏于这处地方了,在下们不得不查。”
“刺客?”宇文熠冷笑,“本王站在这里多时了,怎么没有见着其他人闯进来?你非说刺客藏在这里,是不是暗讽,本王便是刺客?”
宫卫头领惊,忙说道,“不是……”
“本王看就是!”话落,宇文熠飞快抽出缠于腰间的九尺赤金柄软鞭,朝那宫卫头领抽去。
宫卫头领武功不弱,身子一闪,让开了,鞭子只抽到了他的袍子角,与此同时,他大声喊着,“将那屋子包围起来,皇上有令,抓到小太监者,赏金一百,放走小太监者,罚鞭一百下!”
“是!”一众宫卫抽出刀,朝殷云舒藏身的屋子,围了上去。
宇文熠的眸光攸地一沉,围攻?
他已看出殷云舒会武,但她究竟会多少武,他尚不清楚,二十名大内高手围攻,她定是插翅难飞。
宇文熠眸色沉沉,身影忽然一转,闪身到了正屋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拦着那群宫卫。
“要想进去,先从本王的头上踩过去!”他手持长鞭,傲然看向那群宫卫。
他一向少笑,这般动怒,更像是一尊无情的冰像。
宫卫们怔住了,不敢上前,那头领冷冷一笑,“王爷阻止在下们抓刺客,莫非王爷同刺客是同伙的?”
“你这顶帽子倒是扣得大!本王说过,本王一直站在这儿,没见着什么刺客,你们这么说本王,是想故意陷害本王?”他冷笑一声,手里的鞭子又狠狠抽了过去,“你们胆子不小!”
“殿下的做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大家一起上,那刺客一定藏在里面!”
“是!”
很快,兰叶居正屋前,又开始了一阵厮杀。
咚咚咚咚——
有几个躲开宇文熠的鞭子,闯到了门前,开始了砸门。
兰叶居里间的殷云舒,已经穿好了衣衫,正在匆匆挽发髻,听得宇文熠对抗宫卫们说的话,她心中是震惊的。
他这是……同宇文恒对抗起来的意思了?
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