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剑冢方向突然升起万丈剑光,万千柄断剑同时自地底拔起,剑身裂纹中迸发出金色霞光,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百丈长的剑龙,带着无比磅礴的灵气,疯狂灌向剑窟。
“天道不仁……剑道永存!”
邱老祖的声音伴随着自身迸发出的精血凝成实质,那悬浮半空的剑意心得,凝聚着邱老祖毕生感悟,化作三十六柄光剑,依次没入东方式开与各峰长老眉心。
最后一道剑光消散时,邱老祖面容憔悴,变得苍老无比,形如枯槁。
“昔日干将莫邪,为铸神兵……投身炉火,以身祭剑,今日我亦效之……重铸我剑,希望永世流传……”
话音刚落,纵剑门群山轰然震动,邱老祖双拐一顿,腾空而起,那双铜拐碎裂,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流转的剑气光晕,赫然是两截青铜剑,断剑锋芒毕露,铮然鸣响,与邱老祖一起投入熊熊炉火中。
“老邱……”
“老祖……”
彭老祖花白的胡须颤抖,热泪盈眶,背后“饕餮剑”嗡鸣不已。
亲眼看着这一幕,饶是东方式开一颗道心坚如磐石,宗师境界早已修炼的诸般万物不萦于怀,也不禁肃然动容,腰畔“苍梧剑”不受控制地出鞘三寸,与青铜断剑共鸣,发出亘古剑歌。
所有长老集体跪倒,他们佩剑上的剑穗无风自动,朝着熊熊炉火行三叩九拜之礼,落凤峰萧布衣的“腾蛟剑”更是震碎剑鞘,在空中聚成“恭送老祖”四字。
炉火中的邱老祖身体渐渐虚化,他轻抚青铜剑身,像抚摸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断剑发出长啸嗡鸣。
\"剑道万古如长夜,但终有指引明灯,今日我以身祭剑,他日愿尔等大放光明……”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不是血,而是点点星辉……
东方式开瞳孔骤缩,那些星辉分明是燃烧的剑意碎片,每一粒都蕴含着斩仙的记忆,数百年前邱老祖双腿尽断仍以身为剑,断剑劫余贯穿仙人眉心时炸开的金色血雨……
“剑来!”
随着邱老祖突然暴喝,断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剑窟中九座石碑同时震动,纵剑门所有弟子皆看见每一幅石刻里都走出虚影,从葛衣草履的初代门主到历代陨落的长老,齐齐朝着铸剑峰躬身。
恍惚中,东方式开看到邱老祖苍老身躯在炉火中逐渐消散,魂魄正在重铸断剑,每一锤都砸出大道纶音。
“原来老祖要的不是重铸利器...…\"
落凤峰长老萧布衣突然老泪纵横:“而是要用三千剑魂为引,重燃剑道光明!\"
子时三刻,断剑彻底重铸完成的刹那,邱老祖的身躯碎成星尘,新生的剑身透出冷辉,剑格处浮现微型云雾虚影,剑脊上浮现出两个上古篆文:天问!
东方式开伸手,“天问剑”自行飞入手中,整座纵剑山脉突然升起千百道剑虹,剑冢沉睡的十万柄古剑同时低吟,剑气在云层中凝成邱老祖的虚影。
纵剑门所有长老再次集体跪拜。
“天道不仁,剑道永存——恭送老祖!”
东方式开话音未落,“天问剑”突然射出一道冷辉,直指一众长老中的刑堂首座,后者身躯应声而碎,袍服四分五裂,露出里面黑色纹身身躯,脸上陡然面皮坠落,现出一张陌生的面容,众人齐声惊呼。
“不知岛居然把棋子埋到这里了……”
东方式开冷笑,“天问剑”自动归鞘,带起一片血雾……
…………
剑窟内,随着数百弟子进入,原本空旷的洞窟变得有些拥挤,天地灵气却变得异常浓郁,九座石碑如玉般皎洁,碑刻上的线条光泽流转,画中剑仙与洪荒猛兽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悟到了……悟到了……我悟到了……是三才剑法,哈哈哈……”
一名弟子蓦然大笑,站起身手舞足蹈,指尖绽放的青色剑气格外刺眼,有人认出是已经进剑窟悟剑过二十多次的范奢。
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平日里修炼刻苦之极,常被传功长老称赞,无奈资质天赋平庸,修为境界一直停滞不前。
有长老授业解惑讲解剑法,破法时,这厮经常一拍大腿,石破天惊地喊出他的名言:哎呀——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时间久了,许多弟子都在背后偷偷拿他取笑。
可任谁也想不到,除了那个屈永,今日第一个悟到了剑意的人竟然是他,看着欢欣鼓舞的范奢,打坐悟剑的众人有人一脸羡慕,有人面露嫉妒,有人埋头苦思。
人群中东方剑掸了掸衣衫,撇嘴冷哼道:“似这种猪一般的蠢货,居然如此好命!”
一旁云缨睨了他一眼,抚着鬓边秀发道:“东方师兄可不能这么说……范师兄平日刻苦,才会有今日之幸,人不可貌相,人家是大器晚成也说不定呢!”
云缨说着,望向角落里那个始终默默无闻的青年。
屈永闭目凝神,盘膝而坐,岿然不动,仿佛与身后暗灰色的石壁一般,不为外界所扰,死一般沉寂。
“悟到了……我也悟到了!”
人群中又一名弟子惊喜出声,众人一阵骚动……
“我也悟到了……”
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相继感悟到剑意,剑窟内一片欢腾。
东方剑脸色阴郁仿佛要滴出水来,暗自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沉心静气,用心感悟剑意……
…………
七月的流火炙烤着大地,龙门山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叠翠流金,蝉鸣声裹在松涛里,撞碎在百丈飞瀑前。
陈帝斜倚在竹榻上,指尖摩挲着青玉盏,盏中冰镇梅子汤泛着琥珀光。
三丈外的寒潭里,几尾赤鳞红鲤正啄食着太监赵德禄撒下的金粟……
避暑行宫外,奉诏前来伴驾的太尉童环提着袍裾走得飞快,阳光透过头顶藤萝洒在他身上,宰相崔逸忠呼哧带喘的跟在后面,望着童环的背影暗自腹诽:“这老狗,赶这么急去见陛下,莫非心里又打着什么歪算盘……”
崔逸忠想到这里,也加快了脚步,却见童环大袖一挥,人已消失在亭廊转角,地上幽光隐然,似乎遗落了什么事物。
崔逸忠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拾起一看,却是一纸薛涛笺,只见上面涂抹修改,字迹斑斑,正是童环的手迹。
崔逸忠心中窃喜,扭头看看四周确定无人,这才仔细观看,只见上面写道:“一:祭天大典,二:推举知行院参与东扬国秘境……三:严查十万斗乌金矿石……”
不得不说,童太尉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漂亮至极,而且条理清晰,叙事分明,只是有些地方涂抹修改,再加上一些特殊标记,崔逸忠看得不太清楚。
饶是如此,宰相大人也是倒抽一口凉气,暗道:“好老狗……怪不得陛下对他青眼有加,这功课做得挺足……”
崔逸忠将纸团握在掌心用力揉搓,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仿佛在狠狠蹂躏童环的身体,将纸团愤然扔进花圃中,心中暗想对策,不觉已走到行宫门口。
小太监通禀,引领着他来到御前,看到陈帝与童环相谈甚欢。
“爱卿所言有理……但朕收复秦州是民心所向,亦是先帝在天之灵庇佑,更赖三军将士用命……朕可不敢邀天之功,这祭天大典,就……暂且作罢吧!”
陈帝虽然嘴上拒绝,但脸上笑意明显,转过头,目光凛厉地瞪了一眼跪觐的崔逸忠。
宰相大人心中一个激灵,爬起身来,低头找个位置坐下。
“陛下虚怀若谷,老臣钦服!”
童环拱手道:“眼下还有要紧一事,东扬国剑冢秘境开启在际,老臣以为……若是纵剑门铸造术流入韩战那里,那我大陈军的兵甲优势将荡然无存……”
“不错……”陈帝面容一凝,道:“这也是朕所忧虑的……童爱卿可有良策?”
陈帝随手抛下几粒粟米,潭中锦鲤争先恐后地抢食,水面花团锦簇,涌起一波彩浪。
崔逸忠在一旁心中暗道:“来了……来了……这老狗要推举知行院了。”
果不其然,童环抚须笑道:“陛下何不遣知行院前往,若知行院胜出,得到纵剑门的铸造术,我大陈军如虎添翼,若是知行院失利……”
崔逸忠忍不住插嘴道:“陛下正好有了惩治他们的借口!”
“朕何时说过要惩治知行院?简直一派胡言!”
陈帝脸色愠怒,抖落掌心余粮,锦鲤们立刻沉入墨色潭水。
崔逸忠吓得菊花一紧,强笑道:“臣的意思是……知行院闭门……不思报效朝廷,陛下宅心仁厚,可臣……臣……实在看不过去……”
陈帝面容稍霁,对童环温言道:“朕欲让龙门书院与知行院挑选弟子,同时派人前往纵剑门……去年清明大比,龙门书院败北,这一次,就看谁能拔得头筹!”
“陛下英明,如此甚好!”童环抚掌赞道。
崔逸忠看陈帝似乎并未生气,原本悬着的心又放回肚子里,他怕童环再次抢了先,大着胆子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
“哦……你且说来。”
陈帝蹙眉,举起青玉盏,凑到唇边。
“朝中传言,边境榷场,有人私运十万斗乌金矿石与昔日西凉太尉韩宗旺交易……此等行径,如同通敌叛国,望陛下严查……”
崔逸忠说得义正言辞,眼角余光瞥见童环一脸震惊,心中暗暗得意,情绪激昂道:“似这种胆大包天的狗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臣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