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汜,他们都以为你是玩家,会死而复生,但我并不确定,也不敢笃定,你到底是玩家还是npc亦或者是什么别的存在。”
“我很担心,你是只有一条命的npc,npc似乎只是一串数据,但你带给我的感觉,却并非npc那么简单。”
“太真实了,真实得我总会觉得…你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思维的人。”
“所以即便你伤害我,我也只是想让你吃点教训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因为我是玩家,而玩家,是这个游戏不死不灭的存在。但是…时汜,如果今天我没有找到你…而你在我的手下永远消失了…我算不算是一个杀人凶手呢?”
从空间背包中取出的疗伤药,不要经验值似地使用在了那些创口之上,腐肉之上;用来治愈的疗伤圣药,在往白发少年的嘴巴里灌,但没有用,没有任何用处。
安诩的手在发抖——平时在玩家身上一抹即灵的神药在此刻失了灵,就像是最普通的水一样。
”你不是玩家。”
“你果然…不是真的玩家。”
安诩失神落魄地跌坐在地,他感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眼角流下,但他无暇顾及。
“恋人,你是想杀了他吗?还是说,你并不知情,这只是你的…不,我们的无心之失?”
他的询问注定得不到回应。
“对不起——”
安诩说不出来内心什么感受,他只是觉得——很不好受,很难受,难受得他想要…永远离开这个游戏。
他杀掉了一个npc,这无伤大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似乎真的…杀了人。
时汜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按照既有轨迹行事的…npc。
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安诩守着白发少年残破的身躯,久久无法回神。
“我真傻,真的。”
“明明都已经将你当作活生生的人来看待了,那么,就算在游戏中被你亲手杀死一次,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吧?”
“我为什么一直致力于…活着呢?毕竟…无论死还是活,我终究…都会活着。”
安诩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白发少年的身躯冰凉,比冰块还凉,一直凉到他的心里。
“…对不起……”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道歉,但安诩知道,迟来的道歉,太廉价了。
“时汜,你也像那些npc一样,有着既定的目标吗?比如…杀死我?如果杀掉我就能让你摆脱这个目标的束缚的话,我真的…应该让你自由。”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摆脱各种枷锁地活着…随心所欲地…活着。”
安诩抬头,看向天边红得绚烂的晚霞,很漂亮,像是少女漫中会出现的浪漫场景。
只是现在,太过不合时宜。
一枚金色的羽毛飘然在空中,继而化作齑粉,缓缓凝出一个同样金色的实影来,而后,实影化作实体,转过身来,眉眼之中,满是担忧。
安诩看过去,只是一眼,便愣住了。
因为耀眼,太过耀眼。
有着灿金色头发的青年站在那里,似乎就该是最瞩目的焦点,最耀眼的太阳,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安诩没有开口,但他看到了,他叫—“世界”。
金发青年也看了过来,看向安诩,唇角的弧度,有些莫名自嘲。
“不会放跑他的。”
他低声道。
安诩没有听清,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存在,突然出现,代表着什么。
“如果一个完整的人,脑子和身躯都有自己独立的想法,脑子想要自由,然后脑子就抛下所有,抛弃了身躯,去追逐所谓的自由,那么…这个人,还能称作一个完整的人吗?”
“世界”似乎在发问,但他自己给出了答案。
“答案当然是不能,被抛下的躯体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他只能不断地更换新的脑袋,企图将自己拼凑成为完整的‘人’,但不够契合,永远都是不够契合,直到…躯体找到了原本的脑袋。”
“真好,这下,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呢。”
“从此以后,就会和之前一样,躯体生,脑袋生,躯体死,脑袋死,因为他们都是人体的组成部分,从来不是什么单独的个体。”
安诩静静听着,他的手中还攥着玩家之间口口相传的疗伤神药,但这药,没有办法救活这个不属于玩家群体的白发少年。
他是一个异类,有着玩家的外皮,有着npc的命途,有着孱弱的身躯…似乎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弱点的集合体。
“请不要再说无关紧要的话了,如果你只是路过,请让我静静,我已经…很久没那么不明所以地难过过了。”
安诩望向前方,双目无神地说道。
金发青年有些忧伤地笑了笑,继而蹲下身来,伸手触了触白发少年一只已经空掉的眼眶。
“你好像也很难过,请问…你在难过些什么呢?”
安诩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极致耀眼的青年,青年的指尖轻抚着躺在地上的、甚至几乎看不清原本面容的身躯的“脸”,像是在触摸什么宝贵的存在。
只是那双眼睛中的情绪,似乎太过复杂,复杂到…安诩难以理解。
时汜…认识这个家伙吗?
“世界”——
安诩突然想到,“世界”不也是塔罗牌中的其中一位吗?
那么…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难道,“世界”是来救时汜的吗?
想到这里,安诩看向金发青年的目光,带了些许希冀。
“难过么…其实我并不难过,相反,此时此刻,我感到很开心,很幸福。”
安诩面露疑惑,他已经有些怀疑,“世界”的设定是不是一个疯子。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世界”微微侧头,看向安诩,弯唇一笑,“只是因为我并不大度,恰恰相反,我的心很小,小到极致。”
“所以……任何对于我的伤害,我都会精准地…归还回去。”
安诩愣了愣,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你是来——”
“本该受到惩罚的终究会受到惩罚,而注定要逝去的,也最终会逝去——”
“世界”看向安诩,唇角仍旧是笑着的,“我来见证他的…死亡。”
安诩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顺便来看看,我最得力的、最虔诚的下属。”
安诩感觉脑袋有些发晕。
但他好像知道“世界”口中的下属是谁,因为除了已经死掉的,除了被称作安诩的玩家,除了“世界”,似乎还有一个存在,似乎…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存在的力量。
“恋……恋人。”
安诩艰难地吐出了这个字眼,而后,意识被迫陷入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