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爷,咱们这些天来,逛了多少条街了?”
饭点过后,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多到了无法行动的地步。
阚兵身材高大实力强横,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给撞死。
便干脆来到某个成衣铺的屋檐下,摸出早上买的肉饼啃了起来。
旁边丈许处。
臧一擦了擦额头上被人挤出来的热汗。
撇嘴道:“老阚,你对我的称呼,就不能改改?”
“改个毛,难不成让我喊你这小屁孩叫二哥啊?”阚兵不耐烦道。
臧一闻言苦笑,选择懒得跟阚兵纠缠。
他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面,轻叹道:“大海里捞针,总要有些耐心的,天明那孩子帮了咱们不少忙,不能让他年夜饭都吃不安心不是?”
“你这话说的,”阚兵缓慢咀嚼着肉饼,“我就是被人挤得有点心烦而已,可没说不愿意替他摆平这点小麻烦。”
“你那体格子,明明是你在挤别人,反倒是自己烦心起来,咱俩要是换换,你不得当街就跟人打起来啊?”臧一无奈道。
听闻此言。
阚兵侧目望来。
等瞧仔细了臧一的模样后。
竟然放声笑了起来。
臧一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然后抬起袖子不停地擦脸。
“我说二王爷,您这艳福可真不浅啊,怎的脸上全是女人的唇印?”阚兵调侃道。
臧一放下手,看一眼袖子上的红色唇脂。
苦涩道:“若全是女人的就好了,你是没看见,刚才有个秃头大胖子,非往我身边挤,吐出来的气都是臭的,娘的只差没亲我脸上了。”
听到这话。
阚兵笑得更加放肆。
他的声音本就浑厚,这一放开来,吓得周围的路人们纷纷绕行。
“你小子,打小就招女人喜欢,如今境界上来了,气质更是往上提了一大截,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连男人都会被吸引。”
臧一叹气:“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是被我撞上了,真晦气。”
说着,他有些羡慕的望向阚兵。
后者那高大的身躯和蛮横的肌肉,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压迫感。
而他呢,一袭白衣,身材匀称得像是个衣服架子。
脱了白甲,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同贵公子无异。
而在拥挤的人群中,难免跟别人有身体接触。
只是没想到京城的女人胆子会那么大,居然会往他脸上亲。
若不是担心稍微用力便把这些个普通人给弄死,臧一是万万不愿意让人弄自己一身的胭脂水粉。
“天明说的那个下三白眼的男人,到底是谁呢?”
为了避免尴尬,臧一转移话题道。
阚兵摇头:“天底下的六重天,没有能与此人对得上号的,也只有真正见了才知道。”
正说着呢。
突然有个淌着鼻涕的小男孩走到了臧一的面前。
小男孩的身上全是雪,小脸冻得通红。
“叔叔,这是有人托我捎给您的东西。”
小男孩探出手来。
手心里有一张纸条。
“那人是谁?”臧一好奇道。
小男孩摇头:“我不认识他。”
臧一见小男孩冻得够呛。
也不忍多问。
急忙接过对方手里的纸条。
打开一看,他的双眸立马亮了起来。
随即,他手腕一抖,纸条立马变成了细小的碎片,如雪花般落下。
“来,这点钱你拿着,就当是压岁钱了。”
臧一递过去五两银子,同时笑呵呵拍了拍小男孩肩膀上的雪花。
小男孩没有接钱。
“那位叔叔已经付过我酬劳了,所以这钱我不能要。”
言罢。
小男孩也不停留,转身便钻进了人群里。
由于个子小,没多会便看不见了踪迹。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阚兵走将过来。
问道:“什么情况?”
藏一神秘一笑:“寒鸦的哥哥。”
说着他一马当先,往人群里面挤。
阚兵没有多问,紧随其后。
京城里并非所有的街道都会拥挤。
靠近南大门的长盘街便是如此。
此街的情况同福临街非常类似。
里面住的大多是经济情况并不怎么良好的外乡人。
年关将至,能够回家的,早早已经离开。
此刻只有零星几个铺面还开着门。
有个胡子头发全白的老头正在某间铺面屋檐底下躲雪。
离他三两丈外,有个穿着单薄的男人,正在草靶子边站着吃糖葫芦。
三四十根糖葫芦,已经被吃了一半。
而男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看他那架势,恐怕要把草靶子上的所有糖葫芦吃完才肯罢休。
老头乐于见此。
这年头钱不好挣,儿子和儿媳妇这会还在外面忙碌。
老头觉着能为他们分担一点金钱上的压力,心里当然开心。
“客官,要不您过来吃吧,那么大的雪,会冻坏身子的。”
老头招了招手,示意男人到屋檐底下来躲雪。
沉默吃着糖葫芦的男人摇头:“不打紧,冻不坏。”
男人似乎不善于和人交流,说话的声音跟他咬糖葫芦的声音一样,咔擦咔擦的很生硬。
客人不愿意,老头也不能强求。
他顺了店家的小板凳坐下,从腰上掏出烟杆子抽了起来。
“客官,今儿是年三十,你怎的不在家里待着,还在街上游玩啊?”
长盘街上没几个人,老头年纪大,话有些多。
男人探手又抽了一个糖葫芦拿在手中。
“我的家不在这里。”
说着,他又开始咔擦咔擦的啃糖葫芦。
这个回答情理之中。
一个人年三十在街上孤独闲逛,要么家在远方,要么就是家里容不下自己。
而容不下自己的家,自然就不是家。
老头吐了口烟圈,继续道:“那么客人的年夜饭,有没有着落?”
他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对方简单直白道:“我这不就是在吃年夜饭吗。”
老头手里的烟杆子一僵。
须臾后才诧异道:“没有家人,朋友也没有吗?”
男人摇头:“我不需要朋友。”
老头哑然。
此刻男人给他的感觉不仅是冰冷,还有一种令人胸闷的孤独。
想了想,老头建议道:“客人,要不晚上你去我家吃呗,我家里就儿子儿媳妇,以及一个小孙子,年夜饭兴许并不怎么丰盛,但暖和啊。”
男人停止了咀嚼的动作,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在想些什么。
须臾过后。
他再次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不用,我不喜欢同陌生人相处。”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老头却没觉着尴尬。
而是感叹道:“哎,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容易,挣不到钱,就不敢回家,在外面的生活跟流浪汉没有什么区别,别人却还以为你在外面大鱼大肉,这种感觉我懂。”
他的本意应该是想与男人共情,好再次邀请对方。
哪知后者突然站了起来。
然后将草靶子扛到了屋檐下。
“这是冰糖葫芦的钱,你收好。”
男人摸了几十个铜板出来,放到老头的手里。
也不等老头清点。
他转身就走。
老头随意掂了掂铜板的重量,又瞅一眼草靶子上还剩下的糖葫芦。
急忙喊道:“客官,给多了!”
说着他便要冲入雪中。
男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不多,你做的糖葫芦是京城最好吃的,剩下的留着,我下次来吃。”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老头就见雪突然大了起来,没多会便将男人的身影淹没。
老头有些失落。
叹了口气后。
准备回到屋檐底下。
迎面却撞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
那大汉的目光根本就没在他身上。
道了句“不好意思”后。
看上去非常着急的钻入了茫茫大雪中。
老头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
他总觉着,刚才那位客人之所以没有把糖葫芦吃完,跟现在撞自己的这位大汉有关系。
“客官,糖葫芦我给你留着,你可千万保重啊!”
老头嘀咕一句,忧心忡忡回到了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