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哪里有永远。
那些承诺不过只是当时心境里有所喜爱才会脱口而出的不作数的话语，根本无法真的当做一个诺言来看。
一辈子太长，美好都是瞬间，维持不了多久。
婚姻不过是爱情变亲情，亲情变责任，到最后连责任都不愿意担了。
甚至有些婚姻的开头根本与爱情无关。
艾笑正半坐在地上还没看完这一场整戏，眼前的画面就渐行渐远变成了电影一般的画面。
片刻，她又被困进了黑暗里，慢慢的有了一些声音传了过来，这些声音就是她曾经的声音。
都是她几年前，几月前，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的话。
有稚嫩，有成熟，一一都被传进来耳朵里。
但是仔细听过来，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声音确实是熟悉的曾经的嗓音，可是却无端有种刻意的模仿。
没有人会模仿的这么像，也没有人能模仿这么多个声音但是却各自独立。
艾笑猛地清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酸疼，眼前也还是那阵熟悉的刺眼的太阳光。
“这又是什么……”
“艾笑，”安平看着艾笑睁开了眼睛，刚放下心，结果马上就又看见她烦闷地闭上了眼，四肢表露出不愿意与外接触的躲避样子，便主动往前凑了凑，将手放在了艾笑的脸颊上，有些细茧粗糙的掌心抚摸着白嫩的肌肤上，让艾笑一个战栗，重新看了看周边，“艾笑，是我。”
“怎么又有你在梦里？”
艾笑因为闭眼太久的缘故，眼前都是些半透明的六角棱，所以依旧是恍惚地看着眼前那个人。
“这不是梦，艾笑。”
安平皱着眉看着艾笑好像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认不出个真实，便将车门打开，伸手将还趴在后座上的艾笑给抱了个满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艾笑？”
苏明镜看着艾笑没有动静的样子，有些担忧地和赵耀祖互看了一眼，都往安平的怀里看过去。
“我去拿瓶水，”苏明镜看安平将艾笑放在了旁边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便赶忙往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她这是怎么了？不是在做预知梦吗？”
“陷入梦境陷的太深，分不清梦境现实了。”
安平将食指指尖咬破了一个口子，将血迹按在了艾笑的眉间，然后在她眼面前划了一个结界阵法，将其附着在艾笑身上。
然后安平便接过水，将水喂了一点到艾笑的唇边。
艾笑下意识地将水喝了进去，眼睛开始慢慢睁开，上面也不再附着一层雾蒙蒙的东西。
“这是……现实了？”
艾笑感受到来自自己全身的温暖，还有那股特别的，熟悉的味道，安全感也油然而生，能让她产生这样感觉的只有真实的安平了。
“是现实，不是梦。”安平看到艾笑虚弱但总算是有和别人对话的能力了，松了口气，然后不再像抱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她还有些疲软，站不太稳，便还是紧紧靠在安平身上，然后难受地皱眉，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笑儿，到底是怎么了？”
苏明镜担心地问向艾笑，“你这次的梦做得很久，还是安平强行将你唤醒你才醒过来的。”
“我知道。”
艾笑被带着重新坐回了车上，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梦里只有好几对关系不好的情侣夫妻，一直在吵架，“艾笑靠在后座上，闭着眼想着那些画面，“还有一个画面，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是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房间很乱。”
艾笑一边说一边捂住自己的心脏，“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我一直在体验，一种奇怪的情感。”
“那不是属于我的。”
苏明镜和赵耀祖坐在前座，两个人都有点不知道艾笑在说些什么，面面相觑。
安平也同样，起码现在他没办法得出什么结论。
“你们这呢？”艾笑不太想纠结于那个梦了，她现在有点不确定这个梦到底是预知梦还是普通的噩梦，如果说是噩梦——关于关系的，其实是很正常的。
“依旧是分开的，痴鬼没有凝聚。”
四个人之间突然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这几天接连断掉的两个结界还有让人不是很愉快的事件让他们的心情都不是那么平和。
“其实，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跟着安遥那边的人走吧？”
赵耀祖不太认同地说道，“这么明显的提示，万一是个陷阱呢？”
“没有万一，一定是个陷阱，还是个不得不踏进去的圈套。”
艾笑将留有一条缝隙的窗户彻底地关上，然后托着脸看向了外面，“可是没有办法，两条路摆在面前选，两条路都是错路，总得选一条。”
“什么？”
苏明镜没听懂艾笑说的话。
安平则是一声不吭，将手覆在了艾笑的手背上，“要么顺着安遥那边的意思去追查痴鬼，而这痴鬼一定与结界有关。”
“要么我们绝不走这条路，自行再去寻找别的有可能的结界。”
“去了就被牵着鼻子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能保证一定会有东西在前面，还有解决的希望。“
“不去的话，能保证我们暂时不会有事，可这就一定会放弃一个结界，放弃一只鬼怪。”
“两条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只能选择一个目前看起来还有活路，还能挣扎的，即使是可能会被人耍着玩，被人牵着鼻子走，都得走。”
“我看最好的还不如不管这摊破事儿……”
赵耀祖感觉着车子里又开始静谧的气氛，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管地府？一定要管这些？潇潇洒洒自自在在当个普通人多好。”
“我姓安，”安平看着前面的赵耀祖，淡淡地说，没有什么感情，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新闻一样，“我身上担负着责任，这份责任我不能抛也不会抛，就算我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我也不是一个普通人，顶多像当年的安逍一样——”
“只是你知道的，安逍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安平松开了覆盖在艾笑手上的手，但是艾笑没有就这么任由他抽走，反手一个抓拿，握住了他，两人的位置更改互换了一下，但是彼此之间的状态没有变。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普通人，但我不想当个普通人。”
“你想当英雄？”
艾笑听到赵耀祖的反问，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毛病？我可不想当英雄……”
“那你为什么……”
“无聊，普通人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想过点刺激的生活。”
“你旁边的不也是这样吗？生活太无趣，所以需要寻求刺激。”
艾笑不想再继续这些没有营养的一问一答，把头给撇开，没再想开口。
赵耀祖则被艾笑那些话，把视线放到了苏明镜身上。
烦躁，烦闷，烦心。
今天已经第三次出现这样诡谲的情况了。
苏明镜一直皱着眉，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把的很有力度。
不是想寻求刺激。
苏明镜从车顶上的镜子往后看过去，正好看到艾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嘴角下压，显得很抑郁。
不是想寻求刺激的，苏明镜想，是想寻求恐惧，害怕，不安，用这种负面情绪的爆发将自己给包裹起来。
自残自虐式地把自己压垮，然后让自己只需要投入在这样的痛苦中，用痛苦去掩饰一些不想面对的事实。
她是家庭。
艾笑呢？
“路开错了吧？”赵耀祖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建筑，有点担心地看着出神的苏明镜，“这不是回那边的路。”
“这是回我家的，”艾笑也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向了苏明镜，“现在也没什么线索，就干脆各自回去休息一下吧。”
“是，现在我们在这里想也没用，干脆休息一下吧，我找到了线索会通知你们。”
艾笑听到这话眉毛不自觉地动了动，看起来像是想开口说什么，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自己注意身体，很久没停了。”
艾笑在他们要送走她的时候将安平单独拉到了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自己回到了家。
还是白天，爸妈都不在家。
不过是周末，也该在家。
艾笑头疼地靠在了门上，然后缓慢地倒了下去，“真是烦人……”
之前在梦里所看到的感知到的一切都太真实，所以那些疲惫那些情感也是真实的，这让艾笑完全没了动弹的力气，所以一回家便成了一副这样瘫软的模样。
在家里看到这一点家味都没有的样子，她就觉得更累了。
梦里的关于她父母的事情在现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更加的清晰。
一切都让她难受的不行。
胳膊上的伤口也突然疼痛了起来，这几天连轴转的工作，她自己本人都忘记了自己的伤口都还没有处理过。
艾笑一个人将外套衣服随手脱在客厅里，弄得地上乱糟糟一片，拖鞋也不穿灯也不开，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瘫倒在床上，窗帘也不拉，门也不关，就这么一动不动，拿手臂挡在自己的眼睛上。
伤口被碰疼，眼睛被压累，可她什么都不愿意做。
那个梦好像把她一直以来压抑着，压的自己都快相信自己从来没有那样的情绪了。
明明还是下午，还是有阳光的时间，但是艾笑的这个房间却显得黑暗无比，像是已经提前进入了夜晚。
父母的冷漠自私，逃避型人格，从来都只会施加冷暴力来面对自己讨厌的人和事。
孩子只能被迫夹杂在最中间，两边讨好但又两边讨不到好。
一家人都被别人评论为不会做人不会做事的人。
父母的不作为，父母的以工作朋友为借口，对家庭不理不睬，整天整夜的让孩子一个人待在家里。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
整夜的惶恐不安，整夜的孤独寂寞，没人知道，只有孩子自己知道。
父母的毫无形象的争吵，一点情面不留的谩骂，甚至上升到了孩子的层面。
孩子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咬牙承受，他不能叫出声，不能哭出声，甚至连踏出去劝阻的勇气都没有。
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让孩子丧失了勇气，丧失了情感宣泄的能力，什么都没剩下，就只剩下了一人独自舔舐伤口的能力。
不管艾笑怎么去敲打脑袋，怎么去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了，那些画面和那先快要喷涌而出的情感都越发猛烈。
艾笑感觉自己的身体浑身都在发热发烫，心里也揪的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笑的双腿都发软了，在她要下床的时候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地，让自己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可是也就是用手这么一撑，胳膊上面的伤口就裂开了，又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往鼻子里窜。
“嘶……”艾笑吃痛地叫了一声，鼻子酸涩，眼睛也开始跟着身体一样发了烫，又是不知道第几阵的情绪失控。
艾笑连起来的动作都已经做不下去了，任由自己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个房间又诡异地十分黑暗，第二个梦境的既视感。
艾笑还没有彻底清醒地用理智的大脑分析现状，她就看到自己手旁滴落了几滴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
她动了动自己已经麻掉的手，去摸了摸那几滴液体，还是温热的。
艾笑皱着眉，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将手附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湿湿的，和地上液体一样的温度。
“我在哭？我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艾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丧失了什么东西，名为五感。
眼前的黑是真实客观的黑还是因为自己才看不见的黑？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安安静静，是因为这间房子里没人才安静，还是因为她听不见才安静？
刚刚一直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现在突然闻不到了，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她的鼻子嗅不见才如此？
那几滴眼泪也是。
她为什么感觉不到自己哭了？
那些澎湃的感情涌动——艾笑现在突然想起，自己对家庭，对朋友，对某些情感的寄托有多重。
自己心里有痴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