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暮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他收回视线不敢看木辞晚,又沉默了良久,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纠结,小声地应了一声。
手指依旧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宫牌,像是在抚摸什么珍稀的物品。
兴许是察觉到氛围已经恰到好处,木辞晚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收回视线自己舀了一勺汤喝着,却被一旁偷偷看他的秋辞暮看见了,一时间也忘记了礼仪尊卑,脱口而出:“你的手好了?”
木辞晚看着自己拿勺子的左手,沉默了一下,啊哦,有点得意忘形了。
勺子立刻砸进了瓷碗里,溅起一片水花,没能超过碗的边缘,又自顾自落了回去,一切都被秋辞暮尽收眼中。
秋辞暮:“……”
方才的羞涩一瞬间消失,又瞬间涨红了双脸,眼神中带着一点被戏弄的情绪,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此时此刻他哪还不明白,是木辞晚故意骗他呢,这人的手其实早就已经好了,可以自己用膳了。
而且被他发现了还要装柔弱。
他转身就想要离开,却听身后木辞晚轻轻咳嗽了一声,瓷碗被放在木制的桌子上,本来应该没有多大声音的,却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控制不住力道,碗不是放在桌子上,而是从手中落下砸在桌子上的。
他听着声音纠结了一下还是转过身看着木辞晚,对方依旧端坐在桌子旁,碗平稳地放在桌子上,只是桌子上面似乎洒了一点水渍。
仔细查探,对方的眼底似乎还有几分未消解的慌乱。
沉默片刻,他还是走上去拿了一张布将那一点汤渍擦掉。
旁边的侍从踌躇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能看着秋辞暮动作,木辞晚还是那一副不变神色的模样,只是在看见秋辞暮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脸上染上了一点慌张,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被偷偷观察她的秋辞暮尽收眼底。
难道是他想错了?对方并没有装病。
一边想着,就听见旁边木辞晚略带尴尬的声音:“让辞暮见笑了,聊天太过尽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左手还伤着,刚才你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吗?”
这一番说辞天衣无缝,秋辞暮被成功糊弄了过去,仔细辨析对方的表情没有什么撒谎的痕迹之后,他也略微有些尴尬。
总不能说自己察觉到了对方有可能在骗自己,所以一气之下想要离开,连尊卑礼仪都不顾了吧。
这话当然是万万不能说的。
他沉默了一下,顺着木辞晚的话回答道:“并非,只是方才似乎看见个东西,想要走过去,凑近些瞧瞧是什么,却发现没了。”
他也说得面无表情,只是一不停挪动的双眼,告知着他内心的慌乱和撒谎的犹豫。
怎么那么可爱,这么轻易就被她骗过去了。
木辞晚在心里想着,恨不得现在就将师尊搂入怀中。
不行啊不行,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师尊还是没有表示,就证明现在急不得,再等等吧。
想着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是吗,或许是什么东西的叶子飘过去了吧,这饭菜再不吃可要冷了,辞暮快吃吧,风飞,打盆水来。”
“喏。”
木辞晚的命令一下达,几乎是立刻,侍从便端着一盆水走入殿中,早就在秋辞暮去擦拭桌面的时候,就已经去端来了,现在可以直接使用。
秋辞暮抿着唇,将手洗净,才慢慢悠悠准备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准备继续用膳,却被木辞晚叫住。
“辞暮,你的碗筷在这儿,你我之间何必见外。”
秋辞暮只得又慢慢悠悠走回去,坐在木辞晚的身侧,甚至偶尔能够闻到对方身上传来浅淡的香味。
一直没能够缓慢下来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他甚至有一种想将手捂在胸口上的想法,却不敢在木辞晚的身边表现出来,只能低着头假装自己在吃菜。
其实只盯着自己面前那个翡翠的盘子,里面撞着白菜。
全场唯一的素菜。
吃着吃着碗中就多了一些其他的菜,耳畔是木辞晚的声音传来:“多吃些。”
“是。”秋辞暮回应着,悄悄将手收到桌底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像这样,他就捂住了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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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丞相府的那天起了一个大早,外面的天刚刚亮,秋辞暮便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在外院坐到朝霞褪去,旭日东升,偶尔有一只蝴蝶飞过来,又挥舞着翅膀飞远了。
秋辞暮在等木辞晚的消息。
早朝很早,但是不一定会很快就结束,结束之后还要回去换衣服。
对于木辞晚要跟着他回去这件事情,秋辞暮百思不得其解。
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使那些人有心想要对他做什么,也不可能成功,更何况对方可能并无这方面的想法。
脑子里面尤其混乱,加上有些焦急的心,就连大婚那天都是清醒头脑的秋辞暮此刻却是彻底失去了冷静思考的可能,只能愣愣盯着面前的茶杯发呆,一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又搭了一件披风在他的肩上。
早上的气温还是有些凉的,尤其是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寒气直逼心尖。
秋辞暮是感觉有些冷,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也就懒得叫南婉去给他拿披风。
此刻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多了披风,他还以为是南婉拿过来的,抬头就见拿着披风的南婉站在宫殿的门口,那自己身后站得人是谁?
他的脑海中冒出来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是最可能的人选,转过头对上那双如墨似的眼睛,他就明白自己心中的猜想是正确的。
果然手木辞晚。
心中的躁动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止了,眼前的一切也似乎都静止了,他愣愣地看着木辞晚,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