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耳边都是无辜婴孩的惨叫和丽娘的哭声。
常安谷知道这些不是自己造成的,她自己也是一个十分无辜的路人,可是善良的天性却让她时时遭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
她努力靠读书和忙碌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收效甚微。
就连确认菜园子里的瓜秧确实是黄瓜都没能让她开心起来。
她的变化,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安氏甚至带她又去了一趟安平寺。
常安谷在寺中为丽娘母女俩虔诚地念经祈祷后,心里的负担似乎卸下了许多,但她依然闷闷不乐。
牙帮的小伙伴也绞尽脑汁地轮流逗她开心,可惜也并没有多大效果,大家都十分苦恼。
这天,又轮到了许今南逗她开心了。
“别说话,我需要安静。”常安谷趴在桌子上,眼都没睁。
许今南想了想,写了个小纸条给她:
有什么事情,其实可以和我说的,万一我能帮你呢?
常安谷无精打采地赏了一个眼神给那张纸条后重新闭上了眼睛:“没人能帮我,我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你都不说,怎么知道不能帮呢?”
“因为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复杂的事情!”常安谷懒懒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所以你们别管我了,我过一阵子就好了……”
许今南不依不饶:“徐大人说,这世上只有一种事情,那就是需要解决的事情,没有简单和复杂之分……”
“徐大人徐大人,徐大人怎么这么能说话,再说了,你要是徐大人还好了呢!”
常安谷烦躁地打断了许今南的话,在空中乱挥的手一下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常安谷一下子愣在那里,空气仿佛凝滞,下一刻,许今南的鼻孔里缓缓淌下了一管鲜红……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常安谷赶紧从身边的荷包里掏出一小块棉布做的小帕了。
这是她冬天擦鼻涕用的,目前只能凑合了。
许今南接过小帕堵住鼻子,常安谷便牵着他去河边洗。
路上许今南也没闲着,捂着鼻子还在不断地游说她开口。
常安谷坚守本心,一字不提。
等到许今南的鼻血止住了,他拿着染了血的小帕在河水里使劲地揉搓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是和那个油纸包有关吧。”
他说的,是个陈述句!
常安谷强自稳住,平静回答:“不是。”
许今南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自我们认识以来,还从没有过秘密,大家无论做什么,都几乎是在一起,便是不在一起,回来也都会讲了。
只有关于那个油纸包的事,除了你,没人知道。
那是你不愿别人知道的秘密,是你所有烦恼的来源。”
见他如此笃定,常安谷恼羞成怒:“知道是秘密还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不懂吗?要是忘了就回去把《论语》重新背一遍!”
许今南一时没有说话,他仔细地将手上的小帕搓洗干净,尽力拧干递到常安谷手里。
常安谷拎着依旧湿漉漉的帕子转身就走,却被许今南牵住胳膊:
“常安谷是许今南的第一个朋友,常安谷可以永远相信许今南,许今南永远不会背叛常安谷!”
这小孩儿,想靠煽情来获得她的秘密吗,没门儿!
常安谷转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在发誓吗?”
“不,”许今南摇头,“我在说一个事实。”
见常安谷看着他久久不说话,他再次开口:“是我不对,即使是亲兄弟也应该明算账,我不应该不明不白地知道你一个秘密,我用自己的秘密和你换。”
“我这可是要命的秘密,你换得起吗?”常安谷仰头不看他。
“那正好,我这个,也是要命的秘密。”
常安谷意外且震惊地看向他的脸,然后她听到他说:
“我亲爹姓郑,是个刺杀太子的逃犯,去年给娘上坟的时候,我还见过他的背影。”
常安谷直接被惊掉了下巴:“你,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亲爹……”
“我娘……在世时,他们分别我听见了,那时我娘还是我的奶娘,可能他们以为我睡着了,也可能觉得我太小,即使听到看到,也不会记得吧……”
妈呀,这么大一件事,能一直藏住也真有他的!
“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徐大人呀?”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第二天便忘得差不多了,过一阵子才在下人那里听说了太子遇刺的事情,但我当时太小,也并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后来……就没必要了……”
许今南平静地讲述完自己的故事,然后看向了她。
“该你了。”
人家已经很有诚意了,她也不好藏着掖着,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从粮铺血案讲起,一直到了如今。
“你想帮丽娘。”听完全程,许今南笃定说道。
常安谷叹了口气:“我是想帮她,手里也有能帮她的东西,可是,我没法帮她……”
许今南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开口道:“也不是不可以。”
常安谷惶恐:“怎么帮,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的!”
“我们年纪小,本就不容易被怀疑,再加上我们在粮铺出事之前与这些人毫无交集。
他们稍微一查就知道,一个三岁的孩子和一个自小长在山野不识字的柔弱妇人,根本不可能仓促间做成这么复杂的事情。
他们监视过,确认过之后,便不会在这边白费力气,所以我们,现在是最安全的。”
常安谷依旧忧虑:“现在是安全没错,但我们一旦有什么动作,很容易将他们的视线再引过来。粮铺算是一个巧合,我小姑和丽娘又算是一个巧合,我们不能再和第三个巧合扯上关系了……”
“我们当然不能直接出面,我们只需要把东西放回原处,然后无意中用言语提醒丽娘,让她自己找到。
怎么提醒我们也得好好想想,不能你直接和丽娘接触或说话……”
常安谷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她兴奋地拍了拍许今南的手臂:
“天哪,都是长了一个脑袋,你为什么这么聪明!”
许今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能……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才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个孩子了呢!”常安谷笑道。
许今南揉了揉她的脑袋:“可能是和你呆的时间长了吧,你比我还小,却比我还不像个孩子呢……还说我……我好得快十岁了,确实没多久就不是孩子了!”
十岁?
上辈子就不说了,单说这里十六岁才给分地呢,这才算个大人吧?
就算再早些,这里成亲的平均年龄也是十三四岁呢,按这个来说距离他当一个大人也还三四年呢,哪里快了?
不过常安谷没有反驳,只是朝他皱了皱鼻子:“走,我带你去看看那个油纸包的东西!”
说完,牵着许今南便朝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