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身边的侍女怒喝一声,还想要说什么,被周夫人伸手拦了下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呢,这么小就读过许多话本子了?”周夫人抚着她的手温柔问道。
常安谷骄傲地昂起头:“我先生,可是十里八村最有学问的人,他可中过举人呢,他会讲好多话本子呢!”
周夫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女孩子,也要多读些书,但不要光读话本子了。”
“我知道,先生还教《三字经》!”
为了让周六郎明白世事险恶,常安谷特地叽里咕噜把她学会的全都背了一遍给周夫人听,周夫人愈发慈爱,转身对着周六郎说道:
“瞧,小妹妹不及你胸膛高,就已经背得半部《三字经》了呢,娘教你认字,你还不乐意,现在知不知羞?”
周六郎轻哼一声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学这些,我要学骑马,学飞,做个像爹一样的大英雄!”
“略略略!”常安谷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学这些的大将军,看不懂地图,看不懂兵书,会被人笑的,哈哈哈,笨蛋将军,哈哈哈!”
周夫人赞许地将常安谷又拉近了些:“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你有一个好先生。”
说着,将腕间一个玉镯子撸下来塞到她的怀里,被捉住了她想要抗拒的小手。
“我与人难得投缘,还是个小孩子,这便给做个见面礼。”
同时还不忘了教育儿子:
“瞧,小妹妹都知道,不读书的大将军,是笨蛋将军呢!”
周六郎小脸一红,低头埋进了被子里。
常安谷拿了人家东西,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凑近了小声提醒:
“夫人,您带着六郎哥哥自己出远门很危险的,不可以穿这么好,会被贼盯上的,还是雇个镖局吧!”怕她们觉得怪异,特地添了一句,“先生讲话本子时就是这么说的!”
但那侍女还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周夫人笑了笑:“之前都是穿便服,雇了镖师的,不过是今日上元节,便放了他们一日假,我们去寺中上香,便穿得隆重了些。”
哦,好吧,是她自视甚高多此一举,人家会不懂这些?
常安谷尴尬地点点头,自己跑到屋子的另一边,盯着一个彩绘的花瓶出神。
她隐隐听到那侍女和周夫人说话的声音:
“这个先生也真是怪,给这么小的孩子讲这些东西……”
“战乱方歇,黎民心中仍旧难安……况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些懂得也没什么坏处,我瞧她比六郎还小些,却比六郎懂事多了……”
之后,屋里安静下来。
“谷子,谷子!”
正无聊,安氏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常安谷腾地一下起身迎了出去:“娘!”
看安氏身上没有多出的淤青伤口,常安谷提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谷子,呜呜呜,别怕,娘来了,呜!”
安氏说着便把常安谷抱了起来,感受到她微微发抖的身躯,常安谷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旁悄悄说道:“娘亲不怕,谷子在这儿呢!”
与人打斗、被衙役抓走、被关进牢中……
安氏所有这些委屈惶惑,都在这轻轻地一句话中破涕为笑。
周夫人听到动静,赶紧迎了出来,看到安氏,口呼恩人,整理着装就要跪拜行礼。
安氏赶紧两步上前架住了她,周夫人跪不下去,只能连连道谢,旁边的侍女倒是趁机跪地“砰砰砰”三个响头:
“谢夫人救了我家小公子,大恩无以为报!”
安氏没见过这种场面,局促地僵在那里,除了说“不用,用不着”之外,不知道该怎么办。
常安谷眼见着县令来了,灵机一动,挟恩求报:“夫人夫人,要是,要是您真想谢我们,不如帮我们向县令讨些狼桃的种子吧,那个红果子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常安谷还咽了下口水。
“你这孩子!”安氏无措地轻轻拍了她一下,“夫人,不用听她的,她胡说的……”
常安谷生怕周夫人听了她娘的话,连忙反驳:“我没胡说,我就爱吃,我就要狼桃种子,我要种在咱家菜园子里天天吃!”
周夫人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刚刚站定的程功行了一礼:“小姑娘想要一些狼桃的种子,不知县令可方便割爱,价钱好商量。”
程功侧身没有受礼:
“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一把种子而已,没什么不方便的。
只是之前友人赠送时说此果有毒,如今两个孩子没事,许只是吃的少的缘故,保险起见,还需要给大夫好好看看才是。”
“没有毒的,我也吃了,什么事都没有!”
常安谷赶紧趁机插话。
程功看了二平一眼,二平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小荷包递给周夫人。
周夫人捏了捏常安谷的脸蛋儿,对安氏说:“今日也晚了,你们也先休息吧,这狼桃,程县令已经带去给大夫了,待明日确认了无毒,这种子便给你们带回去。”
安氏讷讷应声,跟着二平去了待客的厢房。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安氏率先起床,将县衙后院好好打扫了一通,直到二平好说歹说地把她劝了回来。
安氏回了厢房,就抱着常安谷老老实实地坐着发呆,直到日上三竿,二平给送来了丰盛的早饭和那个小荷包。
安氏看着面前白花花的大米饭咽了咽口水,吃了一口,竟然落下眼泪来。
“娘又沾了谷丫的光……”
说着,从腰间解下荷包,将零星五六个铜钱倒出来,将两碗白米饭全都倒了进去。
“带回去,给你爷奶、你哥尝尝……”
常安谷没有阻止,只觉得心酸。
安氏装好了白米饭,这才拿过那个装了种子的小荷包,一捏,硬硬的,打开一看,竟然有整整一锭二两金子,还有一枚碧玉扳指。
周夫人留了一张纸条,说她们身上银钱不多了,暂时只能给这些,但若有需要,可以拿着这扳指倒京城长街周府,有求必应云云。
安氏听常安谷说了纸条内容,摇了摇:“人家都给了金子,咱们不能太贪了,可不能有事没事就去找人家!”
常安谷咯咯笑了:“她家在京州呢,我们想去也去不了!”
安氏想想确实如此,便放下心来,将自己的那五六个铜钱也装了进去。
常安谷感受到胸前的坚硬,这才想起那个玉镯子,硬着头皮拿了出来,装作泰然自若地往荷包里塞。
“这是什么!”安氏吓了一跳,“哪里来的!”
“是夫人给的,我……我给夫人背了《三字经》,夫人很开心,说我聪明,就说和我有缘,把这个给我做见面礼……”
常安谷想过安氏的很多反应,没想到她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问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常安谷说着就又背了起来。
安氏虽然知道她跟着常疯子读书,但总觉得她太小,只是听个热闹,于是在家也只时常听她哥背背功课,从来不管她。
今天听她背了《三字经》,既开心又担心:
“我家谷丫真是生错了胎……呜呜,没错,就是了,之前你说孟婆汤没喝够数,呜,一定是出了这种叉子才投错了胎……你合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和周小公子一样,呜呜呜……”
常安谷只好安慰她:
“娘,我才没有投错胎呢!
就是因为我没喝多少孟婆汤,所以我投胎时候的事都记得呢!
娘有好看又能干,力气超大,我一看就喜欢娘了,别人的娘,都是鬼差帮着挑的,我可是自己挑的娘呢!”
“啊~谷子,娘的谷子~”
安氏瞬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