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更半夜的,蓝大人召我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睡眼惺忪的卫离拖着困乏的身子在几名黑甲军的陪同下,晃晃悠悠地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来,透过他那略显凌乱的衣衫和哈欠连天的模样,显然是刚刚被人从美梦中叫了起来,以至于此刻卫离的脸色看上去都带着几分不悦。
而与此同时在中军大帐之外,褚凌天、马如风、范江以及一众营中将领已经三三两两地站在了那里,看他们每个人那副一脸疑惑的模样,像是也不太明白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的目的,甚至有些将领还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微闭着双眼,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着盹,显然这些人刚刚也同样是被人从睡梦中强行叫醒的。
“褚将军,蓝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卫离走到褚凌天身前,一脸不悦地问道,“我白天与韩啸大军苦苦鏖战,本就已经是人困马乏了,蓝大人为何还要在这个时辰唤我前来?”说着卫离还伸手指了指漆黑地天幕,似乎是在向褚凌天示意现在的时辰。
“我也是接到海老的传话才过来的,至于蓝大人究竟有什么吩咐褚某也不太清楚!”褚凌天苦笑着解释道,“等会儿等人都到齐了,咱们一起进去就知道了!”
听到褚凌天的话,卫离还特意东张西望地看了几眼,当他看到从营中各处陆陆续续而来的将领们时,心头也不禁暗吃了一惊,因为他赫然发现此刻大营中总千户以上的将领几乎已经悉数到场,零零散散地汇聚了足有近百人。此等阵势可不常见,此刻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暗暗揣测:等下蓝世勋是不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大事要宣布?
“褚将军,人差不多都齐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范江在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褚凌天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他便毕恭毕敬地对着账内拱手施礼道:“蓝大人,人已经齐了,不知……”
“那就进来吧!”
还不等褚凌天的话说完,一道女人的声音却是陡然从中军大帐之内传了出来,这道声音对于褚凌天等人来说并不陌生,其主人正是近一个月内整日与蓝世勋厮混在一起的玄宗明王,朝歌。
听到朝歌的传唤,褚凌天和卫离几人不禁面露一丝疑惑之色,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皆是面面相觑,在稍稍犹豫了几下之后,褚凌天方才轻咳了几声,而后在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之后便撩开帐帘,低着头走了进去。有褚凌天领头,卫离等人也不再犹豫,一个个地鱼贯而入。
中军大帐之内唯有在帅案上燃着两盏烛台,昏黄的烛光将偌大地营帐照的分外朦胧,以至于在褚凌天一踏入帐内的时候眼睛还稍稍有些不适应。此刻,在帅案之后竟是还竖着一扇巨大的屏风,这扇屏风平日里是用来隔绝中军大帐内前方的议事厅与后方的卧房,而现在坐在屏风前的主座上的人却并非是蓝世勋,而是玄宗明王,朝歌。
朝歌依旧是那副妖娆妩媚的样子,她斜靠在宝座之内,而双腿叠搭在帅案上,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原本应该遮住其双腿的裙袍此刻竟是向上翻卷了大半,以至于朝歌的那两条白皙而纤细的玉腿就这样毫无忌讳的展露在众人面前,脚尖微微向内勾着似乎是在有意地挑逗褚凌天等人。宽松的裙袍下****半露,一双媚眼勾魂夺魄的扫视着进入账内的每个人,她左手轻轻地端着酒杯,洁白的皓腕上还带着一串小巧而精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着,发出一阵阵夺人心魄的响声,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向男人撒发着一股媚惑之色,她这种略显放荡的举动令诸多血气方刚地年轻将领们无不看的两眼发直,而褚凌天则是在一见到朝歌之后便当即低下头去,他深知朝歌的媚功十分了得,因此更加不敢去正眼看她,以免被迷的心魂不定,六神无主。
而在朝歌的身旁,满眼肃穆的海老就站在旁边静静地审视着他们。除此之外,帐内竟是还站着二三十个手持刀剑的玄宗弟子,褚凌天等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玄宗弟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大营的。因此,当褚凌天看清了帐内的局势之后,心中也不由地涌现出一抹不祥地预感。
“咳咳……”褚凌天先是轻咳了两声似是在缓解帐内的尴尬,继而对着朝歌拱手施礼,缓缓地开口道,“敢问朝歌明王,蓝大人何在?”
“蓝大人在屏风之后休息!”朝歌娇笑着回答道,“烦请褚将军稍安勿躁,今夜是小女子唤诸位将军前来的!”
“什么?”朝歌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卫离眉头紧锁地盯着朝歌,“朝歌明王找我等前来可有什么要事?”卫离此话一出,也令帐内众将地目光齐齐地投向了朝歌,每个人的眼中皆带着一抹浓浓的疑惑之色。
“小女子今日想送给诸位将军一份大礼!”朝歌不紧不慢地笑道,“希望诸位将军能够喜欢!”
说罢,朝歌便对着左右地玄宗弟子挥了挥手,接着四名玄宗弟子便走到这扇巨大的屏风两侧,合力将屏风抬了起来,而后朝着一旁缓缓地挪去。随着他们的动作,这扇阻隔外厅与内室的壁障也缓缓地消失,蓝世勋的卧房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此刻卧房内并没有点燃烛台,因此显得异常昏暗,当屏风被彻底挪开的那一刻,帐内几乎所有人都微微眯起了眼睛,似是想要看清帐内的情景。
但是,当他们的双眼渐渐适应了内室的昏暗之后,映入他们眼帘的一幕却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震惊了。
尤其是褚凌天等蓝世勋的部下,他们岂止是被震惊?心脏在这一刻恨不能都漏跳了一拍似的,感觉整个世界都瞬间沉寂了,每个人的神情都被彻底地凝固在了脸上,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一阵空灵的鸣响声更是萦绕在他们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此时此刻就在折扇屏风之后,蓝世勋、蓝晋以及十几位重要的蓝家族人的尸体就堆积在那里,一具具冰凉的尸首在内室垒成了一座小山,他们都是被人一击震碎了要害而毙命,因此并没有刀剑所带来的血腥外伤,故而也没有逸散出浓浓的血腥味。
“噌噌噌!”
就在褚凌天等人愣愣地呆滞了约莫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恼羞成怒的众将纷纷抽出了各自的刀剑,一个个对着朝歌怒目而视,明晃晃的刀锋剑影也一齐指向了满脸笑意的朝歌。见此状况,海老以及一众玄宗弟子赶忙挺身而出,挡在了朝歌身前,与褚凌天等人形成了对峙之势。而同样被深深震惊的卫离则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他和他的麾下既没有站在褚凌天一方,也没有站在朝歌一方,而是默默地退到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帐内千钧一发的危局。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杀蓝大人!”马如风本对玄宗之人没什么好感,如今见到蓝世勋惨死在朝歌之手更是心中暴怒,继而怒声喝道,“帐外就是蓝大人的十几万大军,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蓝世勋已死,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们又能如何?”海老不紧不慢地冷笑着说道,“蓝世勋和蓝家的族人全都已经死光了,你们所依仗的主子如今都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你还谈什么蓝大人的十几万大军?”
“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褚凌天目光冷厉如冰,只见他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质问道,“为什么要杀蓝大人?”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因为我想送给你们一份大礼啊?呵呵……”朝歌伸手轻轻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这十几具尸体,脸上的笑容依旧妩媚动人“怎么样?褚将军喜欢吗?”
“是不是因为蓝大人曾因为陆一凡和魂宗的事而责怪过东方教主?”褚凌天并没有理会朝歌的话,依旧自顾自地问道,“是不是因为蓝大人与东方教主有过争执?所以你们才……”
“你太高估蓝世勋了!”不等褚凌天的话说完,海老便是冷漠地说道,“在东方教主的眼中,蓝世勋不过是一只不听话的狗而已!这只狗既然已经不再听主人的话了,那主人自然不会再继续留着它!”
“你说什么?”马如风瞪着他那只血红的独眼,沉声怒喝道,“蓝大人与东方教主本是联手对付领皇炎崇,他们理应平起平坐,你现在竟然说蓝大人是东方教主的狗,你找死不成?”
“哼!蓝世勋的尸体就在你的面前,这件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海老似乎被马如风的话给激怒了,因此语气也变得愈发冷厉起来,“你若不甘心,老夫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蓝世勋!”说罢,一股浩瀚的魂力也猛然自海老的体内溢出,直直地扑向了马如风,这令原本暴怒狂躁的马如风瞬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在这股威压之下他几乎全身都在向外冒着冷汗。
“卫离将军不必担心,曾经蓝世勋答应兽族的一切条件,如今东方教主也一律遵循,绝不更改半分!”朝歌先是笑着对卫离说道,继而他美目一转,一双媚眼直直地望向褚凌天,“现在蓝世勋死了,你就是军中统帅!”朝歌口吐幽兰,柔腻的声音令人不禁沉醉,只听她缓缓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褚将军你应该很清楚东方教主的本事,为东方教主效命自然是比为蓝世勋效命结果会好的多,这份大礼小女子已经送到褚将军的面前,只是不知道褚将军肯不肯接呢?”
听着朝歌的话,褚凌天的眼珠子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双眸死死地盯着蓝世勋等人的尸体,眼圈已经在不经意之间变的红润了几分,他那紧缩在衣袖中的双拳时而攥紧,时而又松开,内心之中也在不断地犹豫挣扎着,悲痛、震惊、绝望、愤怒、诧异……无数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同时涌上他的心头,令褚凌天此刻五味陈杂、心乱如麻。蓝世勋对他有天高地厚地大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誓死替蓝世勋报仇雪恨,但褚凌天却又偏偏是个很会算计得失的聪明人,他不同于马如风那种纯粹的武夫,相对于简单粗暴,褚凌天更多了几分心机与城府。
倘若蓝世勋此刻仍有一息尚存,那褚凌天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与朝歌拔刀相向,誓死为蓝世勋血战到底。可眼前的现实情况是蓝世勋已经一命呜呼,非但蓝世勋死了,就连蓝家的族人都被海老和玄宗弟子给杀光了。那他再拼死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吗?且不说褚凌天能不能打得过海老和朝歌,就算他今日能杀了他们二人,那东方宿呢?他又能否在东方宿的追杀下苟延残喘呢?褚凌天虽然修为不浅,但他依旧很有自知之明,很明白自己绝非是朝歌与海老的对手,因此执意报仇其实就意味着自寻死路,为蓝世勋陪葬!可他褚凌天真的甘心就这样为蓝世勋白白断送自己的性命和大好前程吗?
换言之,朝歌所给他开出的条件其实已经在褚凌天的心里留下了一丝不小的触动。因此除了悲痛、愤怒、震惊这些消极的情绪之外,在褚凌天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一抹兴奋与期待在蠢蠢欲动。
“将军,咱们还等什么?”马如风强忍着海老的威压,怒声催促着褚凌天,“我们和他们拼了,外边有十几万弟兄难不成还怕他们区区这么几个人吗?”
对于马如风的话,褚凌天的眼神陡然一振,似乎马如风一语将他从刚刚的沉思之中给陡然拽醒过来,这种茫然无措的犹豫感毫不掩饰地充斥在褚凌天的脸上。而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范江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与此同时在范江的眉宇之间还泛起了一层浓淡淡的思量之色。
“将军,独眼愿意为你打头阵,誓死为蓝大人报仇雪恨!”说罢,马如风便瞪着一只血红的眼睛举刀朝着眼前的一众玄宗弟子砍去,“杀……”
“噗!”
“额……”
然而,还不等马如风怒吼着冲杀到玄宗弟子面前,一只锋利的短剑却是毫无预兆地从他的后心狠狠地刺了进去,马如风只感到自己的后心陡然一凉,紧接着他的胸口处便是一阵剧痛,而当他低下头去的时候自己的胸前竟是已经探出来三寸锋利无比的剑尖。殷红的鲜血如流水般正顺着剑刃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水一直延续着留到剑尖处,最后汇聚成滚圆的血滴如急雨般哗哗地滴落在地上。
“哗!”此情此景,令账内再度一片哗然,尤其是对于蓝世勋营中的众将领来说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一个个目光惊慌失措的望着这一幕,显然他们还都没能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额……”
“咣啷啷!”
心脏被刺穿的剧烈痛苦令马如风全身的力气迅速被抽空,他右手泄力一松大刀也顺势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马如风喉咙里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吼声,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大口大口的血水如同不要钱一般向外不停地喷涌着,他用尽了自己所剩下的全部力气,拼命地将自己的身子缓缓地向后转去,而当他完全转过身来的时候,范江那张参杂着悔恨、恼怒、冷厉情绪的满脸泪水的面容,便是赫然呈现在马如风的眼前。
显然,马如风背后的那致命一刀正是出自范江之手。
“范江你……”
马如风甚至没能顺利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言语便被无尽的血水灌出的声音所取代,紧接着马如风独眼之中的生机迅速消散,转瞬之间眼中便是变成了一片死寂,而马如风整个人也轰然倒地。直至死的那一刻,马如风的手指都在艰难地指着范江,独眼之中更是到死都涌现着一抹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范江,你做什么?”褚凌天怒声喝道,“你怎么能……”
“褚将军!”范江猛然对着褚凌天跪拜下去,“蓝世勋大势已去,马如风冥顽不灵早晚会害死我们所有兄弟。恕范江冒死直言,褚将军就算是为了我营中十几万兄弟的性命,为了我们北疆大营的前途,就请将军答应朝歌明王的要求,坐上军中统帅之位吧!如若不然,为蓝世勋陪葬的可就绝不是马如风一个人了!如今蓝世勋已死,还请褚将军以大局为重!”
“请褚将军以大局为重!”见到范江此举,帐内的其他将领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哀求道。他们哪怕心中再有任何的意见,此刻也断然不敢多言,毕竟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
褚凌天双眼颤抖着望着死不瞑目的马如风,而后又注视了许久蓝世勋的尸体,接着再度环顾了一圈跪在自己周围苦苦哀求的将领们,脸上的痛苦之色不言而喻。
“褚将军,法不责众,切莫要寒了兄弟们的心啊?”朝歌笑盈盈地提醒道,“在此,小女子就先恭喜褚将军终于脱离了蓝世勋的束缚,大权在握实至名归!”
听到朝歌的话,褚凌天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他那双颤抖的双眸方才缓缓地闭上,神情复杂地轻轻点了点头。而就在他点头同意的瞬间,两行无声的热泪也自他的眼角滚落而下,最后滴落到地上,与马如风所流出的殷红鲜血混成了一滩。
血泪交融之时,十多年的生死兄弟也自此阴阳永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