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抚了抚冷凝霜的长发,微笑道:
“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平整了再走。大兔虽素来老成,资质也很高,但毕竟只是个孩子。虽说如今的朝堂上已经没有敢仗势欺主的朝臣了,但大事还是要由你来拿主意。汉国军队即将压境,只怕这一两日送战书来的使者就要到了。若使者到了,你记着马上扣下。等燕国撤兵,我们立刻对汉国开战,以‘汉国率先挑衅,狼子野心,图谋不轨’为由。”
冷凝霜沉吟了半晌,问:
“你是打算和华国联合起来攻打汉国,逼燕国也加入分一杯羹吗?”
“对于燕国来说,若是用汉国扩大版图,可比穿过汉国跑来瓜分晋国便利得多。”
“虽然冒险,但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冷凝霜静默了半晌,说,“我想过了,晋国的军队实力不够,人数也不足,现在被迫开战,过于冒险。我让冷知秋派人清算了一下国库,虽然算不上充裕,但短时间内勉强够用,所以,可以派人去吐蕃诸部和吐蕃王谈判,花钱雇他们的兵马做雇佣兵。四国的军队再强悍,也强悍不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吐蕃人。”
白兔心尖一颤,这绝妙的主意如醍醐灌顶,让他在瞬间有种拨开云雾见日明的感觉。心情激动起来,他豁然开朗地大笑道:
“真是个好主意,难为你能联想到吐蕃身上!的确,他们是最善战却最没野心的人,只要拿出实际好处,不怕吐蕃王不答应!你觉得派谁作为使者去合适?”
“冷知秋,商族出身,生性狡猾,最会讨价还价。”
白兔点点头:“这样一来。我和他们一起进入吐蕃境内,有冷知秋带着一拨人打掩护,更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冷凝霜深以为然。
白兔莞尔一笑,低手从袖子里取出象征着晋国兵符的虎符。这枚虎符已经流传了百年,由品质最优的硬玉制成,可以一分为二,只要有一半便可以调动晋国境内的大部分军队。
他将兵符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半塞进她手里,浅笑道:
“以防万一。我相信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若你认为有必要调动军队。你自己决定。”
掌心的硬玉微凉,握在手里,上面的花纹有些硌手。
冷凝霜知道。这半块兵符交给她,代表着的是无条件完全地信任,甚至这信任都有点盲目。这等于是将晋国的大部分军队都交付到她的手里,这些军队甚至可以伺机覆灭一个王朝。
虽然她一直都有“和她成为夫妻的人,盲目地信任她是最基本要具备的优点”这样傲慢的想法。但当他把兵符真的交到她手里,并且没有一点勉强或犹豫时,她还是很吃惊。
“朝堂这边就交给你了。”他对她微笑着说。
冷凝霜低头望着掌心中的虎符,抿了抿嘴唇,顿了顿,抬起脸。对着他点点头。
次日,白兔在早朝宣布了要御驾亲征,之后将由太子监国。兰丞相、恪靖侯和皇后共同辅政的决定后,满朝哗然,反对声不绝。
但这些反对声并没有能阻止皇上的决定,第二日,白兔点兵五万。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秘密前往天阳关。
冷凝霜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袭大红色的遍地金凤穿牡丹长裙随风向后飘扬。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高的发髻,发髻上的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在热烈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长长的队伍逶迤着向北方远去,心里沉甸甸的。
白兔潜在队伍里,被慕吟风、北宫雅和十几个侍卫簇拥,低调地潜伏在队伍里,在还能看见彼此的距离忽然回过身来,望着她那一身让人耀眼生花的赤红衣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明明最讨厌穿红色的……
他扬起手臂,含笑对着她挥了挥。
冷凝霜抿了抿唇,抬起鲜艳得刺目的大红色阔袖,慢慢地朝他摇了摇手。
如此耀眼,即使走出几公里外,只怕一回头,还是照样能看见那抹鲜红的倩影吧。
白兔莞尔一笑:其实娘子也是个心细浪漫的可人儿呢!
冷凝霜久久地伫立在高高的城楼上,虽然仍旧能望见绵延不绝的军队,却已经找不到白兔的身影了。
其实她并不应该太担心的,从吐蕃境内走比此时横穿汉国境内要安全得多。白兔虽然武功并不出众,但轻功却很厉害,遇上险情自己脱身绝对没有问题。
然而她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泛滥着不安和忧虑。
完全没有想到,在白兔走后的第二天,汉国来递战书的使者便到了。
开战之前递战书那叫先礼后兵,表示自己师出有名,以免被舆论推向不利的局面。
但这只是一道没用还必须要做的例行程序,有些时候,甚至战书还没送到,那边军队就已经开打了。送战书的使者也不是个好干的差事,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斩杀来使的一方会受到舆论的诟病。但脾气暴躁或压根就不在意舆论的君主,若说真要把使者斩了,使者也只能认斩。
五更过了不久,天才刚亮,宣政殿里就已经聚满了前来上朝的大臣。
大臣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不仅是因为已经有人知道汉国的使者到了,还因为今天是太子监国、皇后辅政的第一天。
太子监国也就罢了,尽管太子才六岁,但朝中没有年长的皇子,身为太子,替不在朝的皇上监国理政,也算是职责之内。
可最最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皇后居然要垂帘辅政!
晋国的历史长河中,出现过不少新帝年幼、母亲辅政的大事件,最为有名的,就是几朝之前的端贤皇后。
端贤皇后在丈夫在世时,就替体弱多病的丈夫垂帘听政。更是在丈夫过世后,架空了自己儿子。独揽大权许多年,直到年迈时,才将政权还给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封建制度下,本身就是男尊女卑,更何况历史在前头摆着,因此在满朝文武甚至是整个社会里,女性干涉政权,都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特别是对一些需要每日上朝叩拜的老臣来说,皇后垂帘听政让他们很难接受。
但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这是皇上的旨意。而皇上之所以把朝务托付给皇后。也是因为皇上要御驾亲征,太子尚且年幼。他们即使想反对,也找不出理由。更无法违抗皇上的旨意。
当然,大臣们也只是对“垂帘”这件事本能地产生心理抵触。对于皇后本身,他们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敬佩和喜欢。皇后虽然强势,但却素来是以辅助者的身份在帮助皇上。而非干预者。
辅助而不干预,替夫铲除奸佞,帮夫积攒威望的女人,那叫做贤内助,所以晋国人一直以他们有一个贤惠能干的皇后为傲。
更何况上一次,皇后的两场棋局让晋国在其他三国面前扬眉吐气。挣足了面子。
冷凝霜在晋国朝臣和百姓们的心目中,营造的形象并不坏。
在发泄了一阵不满之后,心知肚明皇后垂帘之事不可更改的老臣们又开始把心放在担忧上:让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面对来势汹汹的汉国使者。皇上走得也真不是时候!皇后和太子,他们真的能应付得了吗?
年轻的新贵们却并不太担心,新贵们多半出自小内阁,小内阁的人没有没领教过皇后厉害的。甚至一批心腹之人,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
一抹桃粉色的小小身影从高高的门槛外跨进来。二兔身穿蟒袍,发束玉冠。打着哈欠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跟众人打过招呼,一边站在最前头的位置上。
萝卜虽小,地位却高,身为亲王,他可是拥有最高爵位的。
“桃花王殿下……”苏纹每次叫这个封号都浑身别扭,顿了顿,含笑调侃,“您老人家今天起这么早来上朝,还真是难得一见!”
二兔懒洋洋地抻了个腰,漫不经心地说:
“我是来陪大兔的。”
就在这时,小叶子挎着拂尘出来,高喊一声:
“皇后驾到!太子驾到!”
大殿内顿时肃静下来,朝臣们齐刷刷地跪下,口内高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有二兔站在墙根下,双手撑在脑后,冷眼旁观。
大兔身穿玄色与明黄相间的蟒袍,发束朝冠,气定神闲地走上御阶,在重臣的山呼声中,淡定自若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平静地扫了一眼下面黑压压一片伏地而跪的众臣,顿了一顿,还带着童稚的嗓音平和沉敛又掷地有声地响起:
“众卿平身。”
众臣陆续起身,皆有种想抽嘴角的感觉:初次坐上皇位的太子,这语调也太镇定点了吧。老早以前他们就怀疑,太子殿下他真的只有六岁吗?
隔着一道纱帘,冷凝霜端坐在龙椅后面。
大兔偏过头,对着身后询问了声:“母后?”
“先解决掉汉国使者吧。”冷凝霜淡淡回答,让朝臣们嘴角抽得更厉害。她用了“解决掉”这三个字,给人一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众臣听着,本宫垂帘是皇上的旨意,你们就算不喜欢,也给本宫忍着。非要事本宫不会独断专行,也会给太子充分的学习机会,但你们也别想仗着皇上不在,卖弄功绩,欺压幼主。不管晋国朝堂内部怎样,但一会儿汉国使者进来,你们都给本宫把脸面绷紧了。若是有人在汉国人面前丢晋国的脸,别怪本宫不客气!”
清冽凛然、寒凉刺骨的嗓音隔着一道屏风传来,并不狠戾,却让人不由得心底生寒!
众臣惶恐,齐齐跪下来高声道:
“微臣不敢!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