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白兔用力甩开他的手,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眼里澎湃着飓风海啸般激烈森黑的怒火,瞳仁因为过分的屈辱感,可怕地抽缩着,攥紧拳头,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想蹂躏,让人想摧残。果然多了那个人的血统,你比你娘有趣多了……”
“住口!畜生!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白兔青筋抽动地瞪着他,机械地呢喃。那在心中燃烧着的最为猛烈的憎恨已经达到顶点,如疯如狂。
“烈性的野猫果然够味儿。”他越怒,他越笑。
白兔的样子变得狂乱起来!
如蒙上一层黑雾的眼眸深处,再次不受控制地重播了曾经那些不堪、污秽又血泪淋漓的肮脏过去!
他的全身抖得厉害,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苍白的嘴唇,已经将唇咬得血肉模糊!
剧烈战栗的手指在阔袖下翻起,一粒尖锐的石子弹出,饱含肃杀,向华雄的命门射去,发出充满了憎恨的破空声!
华雄轻蔑一笑,不费吹灰之力扬手握住,用力一捏,一颗石子瞬间化作粉末!
“真是学不乖呐,看来我要再教育你一下了,十七公主……”华雄阴沉下眼眸,说出有如梦魇般的一句。
白兔脸色青白,额上的青筋连着太阳穴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着!
剧烈的忿恨、恐惧、绝望,如万千钢针,刺在他身上。他已经身不由己,只不断地喘气,发抖。两眼闪出碧绿的光芒,就像是一头受伤恚怒的兽!
沸腾的血液似激烈的情感,他差一点就要因为这克制不住的激动情绪哭出来了!
绝不能在他面前怯弱。他咬着牙告诫自己!
然而越是咬紧了牙,酸涩湿润感仿佛越急不可耐地欲覆上眼球!
那一刻,他甚至冲动得想与同归于尽!
他要杀了他!
熟悉的馨香从背后飘来,钻入鼻管,如温柔的水流平复了他周身每一颗因为极度恐惧愤恨而无限制扩张的毛孔。
柔软白皙的手覆住他的眼,挡去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湿润!
冷凝霜从背后拥住他,对着华雄清冷地浅笑道:
“华将军,本宫与皇上还有要事,将军可以跪安了。云蔷,华将军在外已久。可能已经忘了宫里的路,好生送华将军出去。”
“是。”云蔷沉声应下,上前说。“华将军,请。”
华雄满身乖戾,冷冷地看着冷凝霜。
冷凝霜回以微笑,她的手已经放下来,白兔始终低着头。
半晌。华雄仿佛不屑她的把戏一般,重哼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一阵冷风刮过,恍若凄凉的吟唱。
白兔站在冷凝霜身前,顿了顿,仿佛在一瞬间长满了刺。无法再安静地呆下去。
“我先回长乐宫了。”他低着头,冷若冰霜的嗓音深处是浓浓的惊惧、憎恨与颤抖。
他匆匆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远处的小叶子们见状。慌忙跟上去。
一行人很快呼呼啦啦地消失在花木掩映处。
冷凝霜的心脏重重一沉。
“菊青,去告诉小叶子,若再有什么事,马上过来通报我。再问他慕吟风为什么不跟着皇上,叫慕吟风来无极宫见我。”
菊青应了。匆忙而去。
冷凝霜满腹躁乱地回到无极宫,站在正殿门口。望着白兔亲手书写“霜暖殿”三个大字的牌匾,久久地望着。
菊青很快归来回话:“娘娘,小叶子说昨晚慕副统领向皇上告假了。慕夫人病了。”
冷凝霜眉一蹙,沉声道:
“高盛,带御医去慕府给慕夫人瞧瞧。若慕夫人不严重,叫慕吟风进宫来,从今日起,贴身跟随皇上,晚上也不必回去了。就跟他说,华雄进宫来了。”
高盛弯着身子,点头应下,即刻去办。
冷凝霜的嘴唇紧抿。
就在这时, 大兔二兔下学回来,二兔一脸惶恐地跑近,叫道:
“娘,娘,回来时碰见一个好奇怪的叔叔,他把我从上到下摸个遍,还说我和父皇长得一模一样,将来肯定是个小粉头。什么是粉头?”
冷凝霜怒不可遏!
她眼神冷厉地望向在场的奴才,那些人早已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她用比以往更为慑人的锋利眼神冷冷地扫视了一遍,令众人不由心脏一抖,扑通通下饺子似的跪下!
“若是有不该传出去的闲话传出去,本宫会让你们享受贵妃级待遇。”
……贵妃级待遇等于杖毙……
“奴才不敢!”
“都散了吧。”她清冷地说。
众宫人如蒙大赦,慌忙应声,都散了。
“娘,什么是粉头?”二兔疑惑地问。
“他在骂你,说你像个女人。这个词不许再问也不许再说,你们两个记着,以后下学直接回无极宫,想出去玩必须问过我才行。尤其东西六宫,不许去,听见了吗?”
两人点点头,大兔严肃地问:
“娘,那个怪人是谁?”
“华凤的大伯,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变态。”
大兔的小脸瞬间阴沉下来。
夜里,天色阴沉且黑,牛毛细雨密密地斜织着,滴答滴答落在窗外几杆青竹上,清脆又苍凉。
冷凝霜斜倚在窗前的罗汉榻上,冷飒怕扰了寂静似的悄声进来,说:
“娘娘,小叶子来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小叶子赔着笑脸跪了跪,轻声回道,“娘娘,皇上说今日朝务繁忙,晚上就留在长乐宫了,娘娘不必等着了。”
“皇上用膳了吗?”冷凝霜凝声问。
“还没呢。奴才催过了,皇上总说等会儿再吃……”小叶子小心回答。
“吩咐御膳房做碗鸡丝面。多放菌菇,他爱吃,你劝他多少吃些。”
小叶子应下,冷凝霜顿了顿,问:
“慕吟风回来了吗?”
“慕副统领早回来了,正在长乐宫值守。”
“替我给他传个话,得空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不必惊动皇上。”
小叶子愣了愣,想说皇后不能私下召见朝臣。可话未出口就咽回去了,老老实实地应下,挎着拂尘退走。
雨越下越大。
过了二更天。冷飒进来轻声回禀:“娘娘,慕副统领来了。”
冷凝霜面冷如霜,默了一默,平声道:
“让他到窗下来。云蔷,你们好生远远地守着。”
二人知道她要和慕吟风密谈。领命,出去布置。
慕吟风脱了蓑衣,跟着冷飒来到一扇糊着重纱的窗子前。里面灯火通明,可以清晰地看到映在窗上的倩影。冷飒退走,他愣了愣,忙跪下请安。
冷凝霜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凝声问:
“你来皇上知道吗?”
“娘娘不是说不必让皇上知晓吗?”
冷凝霜咬了咬唇,仿佛在强迫自己探寻不该知道的秘密般:
“云蔷说。你从前在华阳宫当差。”
慕吟风心脏一沉凝声回答:“是。”
“你当差期间,正是十七公主在华阳宫疗养期间。”
“是。”
“皇上、与先太子……是双生子吗?”她低沉地问。
慕吟风不知该如何回答,陷入一阵惊慌失措的沉默。
“皇上他、就是十七公主?”她握了握拳,语气艰难。
“娘娘!”慕吟风忽然跪下来,打断她道。“请娘娘不要再妄自揣测了!”
“六年前追杀他的人到底是谁?”她冷声追问。
慕吟风满脸惶恐无措,甚至懊悔自己今晚不该偷偷前来。他本以为娘娘是要和他说今日陛下遇到华雄的事!
“要我亲自去问他吗?”冷凝霜声音淡得仿佛一块已凝固的冰。
慕吟风大惊:“娘娘千万不要!”
“回答本宫。”
“臣也不清楚,当时臣刚被停职,不久便听说十七公主病逝。臣是偷听了祖父和父亲的谈话,才得知公主的真实身份。臣也只是猜测,追杀他的很有可能是先皇派出的人,以及先太子派出的人。撞破公主身份的正是先太子。”
“双生哥哥……么?”冷凝霜眸光凝固地低喃。
慕吟风隔着窗子,不敢则声。
“在你的印象里,华雄和十七公主可有过密切接触?”冷凝霜问。
“在华阳宫时臣没有发现,但后来公主回宫,臣是在外宫值守的,就不知道了。”
“是吗?” 沉寂了许久,冷凝霜清淡地应了声,顿了顿,平声道,“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必对任何人提起。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往后你就住在长乐宫,不必回家,贴身保护皇上。”
“是。”慕吟风沉声应下,转身,重新披上蓑衣,破了雨帘,一径去了。
雾似的雨,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冷凝霜抱胸蜷坐在软榻上,呆滞了半晌,忽然仰头倒在柔软光滑的靠垫堆里。手向上推起一头长发,扬起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天里离得远她并没有听见什么,可是她却看到华雄捏起白兔的下巴,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当时那阵风刮过,从她的角度,她清晰地看见他对着白兔,唇角勾起古怪的笑意,唇形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十七公主!
手从身后摸出一卷画轴,展开来。
难怪她会觉得上面只有侧脸的白衣美人那样熟悉,那样让她酸心……
铺开那张收藏起的泛黄诗笺——
此生原是梦,扎挣枉劳神。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
她望着笔触秀气却略稚嫩的落款,白氏十七……
幽幽叹息,顿了顿,忽然眉一皱,叫冷飒进来,问:
“你之前在华阳宫当差,你可知道已故的十七公主,叫什名字?”
冷飒挠头,仔细想了想:
“听说十七公主从生下直到三岁,先皇只见过一次,自然没有名字,一直叫十七来着。直到疗养归来,重新获宠,先皇御赐了一个‘雪兔’的封号,不过‘雪兔’其实是之前先皇养的一只兔子。”
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汹涌着,一直流到指尖,冷凝霜抿抿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