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里,雪晴久病不愈,情况越发严重,卫太医去了一趟又一趟,还是无可奈何,眼看着雪晴容色憔悴,一张小脸越发脆弱苍白。
他心中纠结,他既想要通过荣嫔这通天梯往上爬,如今却又治不好荣嫔的病,可若让他的师傅来,荣嫔眼里可还能有他这么个人?
如若荣嫔瞧上了师傅的医术,以后他是不是就不能再负责荣嫔的身体调养了,如此,他一个小小太医,岂不是连见她一面这个念想都不能够!
他不愿如此,
可是...再拖延下去,荣嫔只会继续被病痛折磨,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一日日憔悴着,枯萎在这吃人的后宫里。
“荣嫔娘娘,微臣医术不精,目前并不能让娘娘您痊愈,可否让微臣的老师——温实初、温太医来为您诊治?”
卫临跪倒在地上,愧疚地看向坐躺在床边的女子,病痛的折磨让她变得脆弱不堪,仿佛云雾一般,风一吹变散了,可这病痛却从未影响过她的美貌,更平添了一份破碎的美感,
即便是她一个轻蹙眉头的动作,也让人怜惜。
雪晴靠在喜儿身上,直直看向卫临:“本宫只信你,你的老师医术再高,本宫也是不愿的,而且,你当真觉得是你的医术不精,才治不好本宫吗?卫临,你该自信一些。”
卫临猛然抬头看向荣嫔,他没想到荣嫔对他的评价比他自己高上许多:“娘娘...”
“钟粹宫里的老鼠快被抓出来了。你的医术不错,本宫相信,你一定会让本宫痊愈的,对吗?”
“微臣定竭尽所能让娘娘痊愈!”
“那便好。”
卫临一如既往地给雪晴开方,回到太医院如实备案,雪晴这病让六宫侧目,有齐妃之流感叹其红颜薄命的,有华妃等人嘲讽雪晴卑贱享不了福,
就连新进宫嫔也在私底下议论,眉庄与甄嬛都已经成功侍寝,眉庄更是得到皇上亲口赐予的学习协理六宫事宜,从前入宫时,甚嚣尘上的荣嫔盛宠一事,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眉姐姐,在这后宫里,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看荣嫔如今被皇上遗忘,抛诸脑后,嬛儿就忍不住害怕,以后倚靠栏杆默默垂泪到天明的日子。”
甄嬛站在树下,轻抚着树上的美丽花儿,脸上依旧春水如许,眸光潋滟,穿着打扮清雅淡然却又显得不俗,一身时兴的浅粉色苏绣衣裳穿在身上,平生三分艳色。
眉庄“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前儿不久皇上连召你七日,这是何等恩宠?旁人想要还要不来,怎能说些丧气话呢?”
“眉姐姐,我得皇上宠幸,你可会不高兴?”
甄嬛看向一脸淡笑的眉庄,虽然她不愿意用龌龊的想法去想眉姐姐,可是这后宫本就是不见血的战场,若眉姐姐不能与她一心,
那她便与她殊途不同归了。
眉庄迎着阳光,温柔地笑看甄嬛:“没有你,也会有旁人,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你。嬛儿,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不顾你、我之间的情意。”
甄嬛眉头轻蹙,暗道是她自己枉做小人,心里头藏了许多事,而这些事,都是她不能与眉庄坦白的。
“眉姐姐,在这深宫之中,唯有咱们携手共度,才能好好地活下!如果说那夏冬春被罚掌嘴一事是华妃在向新人立威,那么...眉姐姐,你觉得荣嫔病倒一事,又是何人所为? ”
“不会吧...”眉庄被甄嬛这一点拨,瞬间就有了些拨云开月之感,她嘴上说着不会,实际上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心里对华妃狠辣有了更甚的认识,“可是,荣嫔也只是个嫔位,不至于吧?”
“嬛儿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况且,嬛儿心里妄想着,若荣嫔能够一直病下去,咱们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机会了?”
甄嬛灿然一笑,阳光下,少女的天真烂漫显露无疑,一朝承宠让她妄想来日成为皇上心中的那个唯一,眉庄也不恼怒,有这样的想法正常得很,荣嫔不过是个凭借美貌上位的卑贱之人,既然她们这些人为了亲族门楣,为了自身荣宠,是要往上爬向那高高的位置,
那么...
在这途中,是该有些人下去的。
“嬛儿,咱们都要幸福!”
“嗯~”
安陵容来时,便见到眉庄正与甄嬛有说有笑,两个美貌女子与那同样美丽的花树仿佛构筑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她羞怯怯地走上前去,
与两个已经承宠的姐妹说说笑笑,打发时光...
皇后得知荣嫔再一次请病假,初一十五的请安也没来,以为荣嫔这是身怀有孕,在避开众人视线,等待龙胎稳固再爆出来,她的心情一下子便阴沉下来。
“剪秋,咸福宫那儿怎么样了?”
剪秋微笑着说:“回娘娘,莞常在住的配殿里,‘香料’足足的呢,保准莞常在身体安康。”
地毯,熏香,谁的床铺,床铺被褥...
只要是日常接触的,几乎都有麝香,而且更妙的是,莞常在寝殿外有一颗香喷喷的花树,开花的时候,香味刺鼻,即便是医术精湛的太医也难以察觉出来。
分散着的麝香会在空气中挥发掉,不出半年,莞常在便会如同腌制过的白菜一般,里里外外都是麝香,到那时候,这些特制的能让人美貌越盛的香料让莞常在专美于皇上面前,
倒是便宜莞常在了。
“干得不错,有荣嫔这漏网之鱼承宠在前,本宫绝不容许一个拥有与姐姐相似容颜的女人,未来会孕育皇上的孩儿!”皇后恨恨地说着,话锋一转又说,“荣嫔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也没踏足过一回,你替本宫去抚抚慰吧,真是可怜见的 。”
皇后与剪秋数十年的默契让剪秋瞬间就懂得,这是要她去探一探虚实。
“是,娘娘。”
剪秋来时,雪晴正苦着脸喝药,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越发小巧,下巴也变得尖尖的,瞧着就让人怜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剪秋心里信了荣嫔这是病得不轻。
“剪秋姑姑,你怎么来了?”雪晴想要起来,奈何身子绵软乏力,又倒在了身后的喜儿身上,“翠儿,快,给剪秋姑姑端个凳子来,再泡一壶剪秋姑姑爱喝茶来。 ”
雪晴勉强想要起身张罗,瞧着很是重视景仁宫,剪秋心里熨帖,面上越发怜惜雪晴:“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探望,这是外头进贡来的上好血燕,补身子最是好用,还有这东阿阿胶、高丽参,宁夏枸杞、党参等这些补品,荣嫔娘娘可要保重身体,早日好转才是。”
“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雪晴与剪秋说了些寒暄的话以后,剪秋试探出雪晴当真只是病了,而非有孕,便告辞回景仁宫去。雪晴应付了剪秋一番,疲惫得很,便重新躺了下去。
一个梦是不是不够?
要不...来点更香艳一些的...
明明那人嘴上说得多好听,可为什么那人竟然不肯来探望她,一次都不肯踏足,好起来是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如今却让她独自一人承受病痛折磨,太气人了。
不行!
她才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呢,再等等。
可这一等,便过了多日。
养心殿内,此时皇帝正坐靠在软枕上,静静地看着雪晴曾经一字一句看过的话本,轻轻抚摸雪晴抚过的书页,不得不承认,他越发想念她,对亡妻的哀思压根抵消不掉对她的绵绵不绝的思念,
每每执笔,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笑眉弯弯的样子,想到她的娇嗔嬉闹,想到她使小性子嘟起小嘴,抡起小拳头捶他,想起她快乐地穿着漂亮衣裳像花蝴蝶一般在他身边奉茶,
为他下厨,为他磨墨......
就在皇帝思念着雪晴的时候,翻牌子的敬事房太监端着托盘躬身走了进来:“皇上,该翻牌子了~”
“怎么没有荣嫔的绿头牌?苏培盛,荣嫔最近如何了?”
皇帝放下话本,看向旁边伺候着的苏培盛,苏培盛连忙回答:“回皇上,荣嫔娘娘病了些时日,绿头牌撤下去了。”
“好好的,怎么病了,可有碍?”
皇帝本想着再晾雪晴一段时间,让她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什么是君为臣纲,不带她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开养心殿的,如今她压根就不来养心殿见他,
是不是再过段时间,她心里就没他这个人了?
当真是可恶的女人。
可是,如今乍一听,雪儿她病了!他这内心的思念宛如放闸的洪水一般奔腾不复,就想着到她身边去,见一见她!
“皇上,荣嫔娘娘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您说过的,‘她爱病不病,恃宠而骄,惯的她,不管她,让她闹腾去,看她能闹到什么时候。’,还让奴才别再跟您禀报荣嫔娘娘的事情。奴才这才不敢禀报。”
皇上确实说过这话,可那是荣嫔刚离开养心殿时候,皇上说的气话,可苏培盛为了圆槿汐的梦,便钻这个空子,给莞常在挣得了这个把月来近几乎独宠一般的隆恩。
此时,皇上主动问起,他对槿汐所做已经仁至义尽,再没有下一回,如今是该顺着皇上心意了。皇帝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是有这么回事。
那日他见雪晴一声不吭就离开,心生不悦,以为她是因为新人入宫即将承宠一事不高兴,使小性子,恼怒之下才说了这么样的话,
没想到,她竟然病了!
“去钟粹宫!”
皇帝此时是半刻都不愿等待,匆匆上了轿辇,紧赶慢赶地朝钟粹宫去,路上,皇帝让苏培盛告诉他,这段时间有关雪晴的一切,苏培盛本就为了崔槿汐而有所隐瞒,拖延了时间,如今自然再做不得那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便对皇帝和盘托出。
“都是奴才不好,好歹也该跟皇上禀报一声,是奴才擅自做主了,请皇上责罚!”
“你这老货,去慎刑司领十个板子再回来伺候。”
“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明日再去吧。”
“是。”
正所谓近乡情更怯,皇帝低调地散了后面跟着的侍卫、太监,他站在钟粹宫门口,踌躇着不敢踏入,心里害怕去面对雪儿那哭泣的容颜,她定然会对他这些天的漠视而伤怀,她定然是会哭泣的!
怪他自己,若非他一直等着她给他低头,好好认个错,何至于错过了这么些时日,平白让她受委屈了呢?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让一让她这个小女子怎么了,
何必非要与她争那一口气,
倒显得他小气极了。
最后,皇帝踌躇一阵以后,还是决定要进去见见她,说些软话也好,做低伏小些也罢,总归是他与她之间的闺房情趣,能得她展颜一笑,便是极好的。
来到正殿,正准备进去,就见到翠儿端着铜盆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似乎没想到他回来,惊慌失措得快要把铜盆砸到地上。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见雪晴身边的宫女毛毛躁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想要呵斥一番:“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还不快快起来,你们主儿呢?”
“谁在外头?”
雪晴此时困倦的很,正准备睡觉,盯了这么些日子,那人始终警觉得很,没露出个马脚来,当真是让人好生恼火,今日她本想要偷懒,打个盹,争取这两日把歹人抓住,
就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
皇帝听见雪晴的声音,一时之间不敢抬脚进门,汹涌的思念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又消失在了沉默里。
良久,皇帝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雪儿,是朕!”
雪晴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她先是一喜,而后便是一阵阵委屈涌上心头,这么久都不肯来,今夜乘夜前来,怕不是在哪位新欢那儿吃了瘪,来她这儿找温柔乡?
可是,凭什么呢!
她抹了一把眼泪,背过身去静静地不理会来人,休想让她这么快就原谅他。
“雪儿,雪儿,雪儿,雪儿......”
皇帝来到雪晴身后,先是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见她不应,又用手指戳了戳,还是没有回应,皇帝便径自坐下,拉住雪晴的袖子摇了摇,委屈地一声声喊她的名字。
“不许再喊了,再喊也不理你!”
雪晴强忍着哭腔,低声说,明明她受苦的时候,他正在温柔乡里沉沦,为什么还要这么委委屈屈,就仗着她心软是不是?
“这段日子冷落了你,是我不好,你别不说话,好吗?”
皇帝听着雪晴细碎的哭腔,从她身后一把抱住她瘦削的身子,都快病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还在逞强。
“臣妾这是给皇上排忧解难,不让皇上在旧爱新欢之间左右为难!一趟又一趟凤鸾春恩车不是响得很欢吗?皇上在温柔乡里便足够了,来臣妾这儿坐冷板凳干什么?”
雪晴越想越气,她想要挣脱皇帝的手,奈何病了一场手软腿软的,撼动不了身后这男人。
“你吃醋了。”
皇帝扬起嘴角,像偷吃了蜜糖的小孩那样满足,雪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既要面对来自暗处的下药之人的迫害,又要听着那凤鸾春恩车转了又来,来回反复,还要面对后宫中人嘴里的,失宠的奚落之言,
委屈极了。
大颗大颗眼泪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