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坐着想了半天，苏灯觉得次宫里希不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她特殊。
可能她根本没有被鬼族绑架，而是被雪童带走了。
阿茶急的一直叫，苏灯神色恹恹道：“你叫也没用。”
阿茶喵喵叫着蹭了蹭她，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有水气，像是在哭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苏灯头疼的想毁灭世界。
阿茶又低低呜咽了两声，抬脚离开这座破败神社。
苏灯没去追，救巫女候选人这个任务又没说一定要完成，也没说完不成有惩罚。
至于次宫里希，就算这几天相处还行，她跟次宫里希也没什么深厚感情。
反正她死不了，还成了神庭执行官。
又在这门口坐了会，苏灯才起身离开。
她从破败神社里出去下山的时候，那些令人看不清路的浓雾都散了，路边的矮灯一盏盏亮起，散发着光晕。
苏灯并没有遮掩，或者像来时一样躲闪，就大摇大摆，鬼雾村的鬼族妖怪，却一直没有露面，安静的诡异。
她甚至还找了个房子，推开门看，屋里也没人。
路边一两个小幽灵，蹦蹦跳跳的很活泼。
苏灯跟他们打招呼，他们跟没听见一样。
“他们听不见的。”
苏灯尝试跟见到的第五个幽灵对话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苏灯回头，就见一个小孩躲在几米外的墙边，黑色的头发，头上有两个很小的角，包括脸在内的皮肤是泛红，左脸有着一片细密诡异的花纹，仿佛自动从血肉里长出来的一样。
像个小恶魔。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他见苏灯盯着自己，连忙开口道，“我不会害你的！”
苏灯打量着他的模样，顿了顿后：“你是赤鬼？”
怪物触发里鬼族的介绍中关于鬼族，着重提示了赤鬼和青鬼，赤鬼和这小孩一样。
小孩点头，从墙角出来，“我叫翠太。”
苏灯挑了下眉：“你们村里的其他鬼呢？”
“他们……”小孩瑟缩了下脖子：“被杀了。”
苏灯：“？”
她上来才多久，连两个小时都没有，村里那些鬼族。全部被杀了？
“谁杀的？”苏灯心头一跳，有了猜测，但还是问：“为什么杀他们？”
翠太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的道：“是一个戴着天狐面具，墨绿头发的武士。”
……果然是他！
苏灯眸光暗沉：“他为什么杀这些鬼？”
翠太缩着脖子：“那个武士很可怕的，什么都没说。”
顿了顿，他小声补充：“他杀的那些都是恶鬼，那些鬼不断下山抢夺人类女子和人类的粮食，摧毁捣乱祸害人类，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苏灯看着他：“那他为什么没杀你？”
“我……”翠太一梗：“我是个好鬼！”
没做过坏事的鬼族妖怪，都好好的没被杀，只是被他吓到，全躲起来了。
苏灯若有所思：“那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翠太嘟哝：“我看你是人类……”
赤鬼一直想和人类做朋友，但鬼族风评不好，赤鬼再诚心也没有人类敢信，没有人类跟他玩，去接受他。
苏灯想起这个。
“我们和那些恶鬼，不是一样的……”翠太小声说：“我们想和人类和平共处……”
但让人类接受恶名远扬的鬼族比登天还难。
“他们绑架了巫女候选人，明日要举行百鬼夜行，我本来想偷偷救她们，就看到了你……”翠太实在是太想和人类做朋友了，就实话实说。
他本想救那些被恶鬼绑架的巫女候选人，以此向人类证明，他是个好鬼。
这是青鬼给他出的主意，但被苏灯抢先了。
苏灯好笑：“那是我抢了你的活了？”
翠太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的！”
恶鬼都被杀了，那这里剩下的鬼就算没做过恶，应该也没有什么游戏线索。
次宫里希不管是不是被雪童带走的，都不会死，今天这个插曲也没什么影响，就看明天巫女选拔后的巫神祭了。
苏灯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诡异阴森的鬼雾村，抬脚往村外走去。
翠太看着她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失落的低下脑袋。
“哼！”又一个和他模样差不多，皮肤却是青色的小孩，从房子后边走出来，冷哼道：“我就说人类不可能接受鬼族的。”
翠太瘪嘴：“可是我真的想和人类做朋友。”
青鬼小孩看着他这样，眼底闪过什么，最终还是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翠太抬头，眼睛发亮：“真的吗？”
青鬼点头。
*
还有一个小孩在偷看，苏灯感应到了，但晏司盏没杀的就是没做恶的鬼，影响不到她，她也不想去管。
她没直接回巫水庭院，去了萤火森林。
苏暮野在早狐的小狐社前石头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包铜锣烧正在吃，自己一口，身边的小狐狸一口。
可爱又萌。
苏灯笑了笑，走过去。
“妈妈！”苏暮野看见她连忙跑过来，那只小狐狸吓一跳，直接蹿进森林草丛里。
苏灯扶住他：“今天这边有没有出什么事？”
苏暮野摇头，把小包里的铜锣烧给苏灯：“这个很好吃，我今天偷溜出去买的。”
“你自己吃。”苏灯没什么心情和胃口。
苏灯仰头，看着上方一眼望不上去的直立高山，想起翠太的话又问苏暮野：“你知道什么是百鬼夜行吗？”
在她的认知里，百鬼夜行是她的国家怪谈传说里的中元节上，鬼门打开，冥界的鬼来到人间，称百鬼夜行。
就像她之前进入的17岁秦闲那个多重副本，那天夜里的情况。
但这个国家传说里的鬼，和她认知的不太一样。
游戏副本模拟现实，应该也是走的这里传说。
苏暮野在这个游戏副本里的Npc设定是个小妖怪，他还真知道一点：“这里的鬼族都是妖怪，真正的鬼魂被称作幽灵，百鬼夜行，好像就是一百多种妖怪在夜里的游行……”
他也就知道这点，多的就不知道了。
苏灯懊悔，她不久前应该问问翠太的。
不过也没关系。
苏灯捏了把苏暮野的小脸，柔声道：“我得回巫水庭园去，你自己在这里小心。”
“放心吧妈妈！”苏暮野无比的乖巧。
雪童到哪，雪下到哪。
苏灯从鬼雾村到萤火森林，再回到巫水庭园，都没有看到哪里有下雪。
巫水庭园里，桃子她们已经安全的跑回来了，但回来不到半小时，一个个的就都开始发烧，医师都查不出病因，只能先给一众人吃药。
苏灯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被权司宫当做重点保护对象，保镖比之前多了三倍。
睡个觉都有女仆看着。
权宫司说，如果明天次宫里希还回不来，巫女选拔就全部都在她身上了。
苏灯看着自己跳的歪歪扭扭的舞蹈，翻了个白眼，回床上睡觉去了。
次日，巫女选拔日。
本来今天是万众期待，神圣的一天，结果短短几天里，巫水庭园乱做一团。
本来一共十二个候选人，最后的巫女选拔仪式上，只有苏灯一人站在那。
面对宫司，权宫司，和那几个神职人员，苏灯也很无语，想原地消失。
“如果真的都不行，也就只有她了。”
“好在她没事。”
“鬼族竟然又出来横行，还有那些妖怪……”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是有人预谋……”
说这话的时候，某个神职人员还别有深意的看了苏灯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猜苏灯都知道，她这话在暗指是自己干得，是她为了当巫女谋害其他候选人。
但她没生气，也不在意。
要不是她真没做，十二个巫女候选人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只有选她的情况下，连她自己都怀疑是自己干的。
“应该不会，她不是也失踪了……”
“明天就是族神祭，我们没有时间了，今天无论如何要选出一名巫女，她没事或许也是神明眷顾，就也只能选她了。”
辛辛苦苦那么久的心血，一朝全部完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
“那就……”
“等等！”
就在权宫司准备宣布，也不用再比什么，直接敲定苏灯为巫女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温柔坚定的声音。
“次宫小姐？”
“次宫小姐回来了！”
次宫里希的突然出现，让权宫司等人全部站起来，着急的跑出来看她。
苏灯：“……”
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恶毒女配。
为了当巫女，干掉其他所有巫女候选人，结果在选定关头，最厉害的竞争对手突然出现，打脸她这个女配……
虽然那些不是她干的。
但这个行为剧情……就真的很微妙。
但苏灯没干，坦坦荡荡的看着次宫里希。
次宫里希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衣绯袴，如裙子般的细绢裤子宽大飘逸，简简单单，落落大方，一如既往的柔和优雅。
她隔着人看向苏灯，神情有些复杂，“对不起，这个巫女我一定要选上。”
苏灯没什么太大情绪，只淡淡“哦”了一声。
“你去哪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先别问了，既然她来了，和春子两个人就还得竞选……”
几个人围着次宫里希，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她有没有受伤，不断的询问着她情况。
次宫里希一句都还没回答，最后被宫司打断，继续这场事关重要的巫女选拔。
多出一个人，还是宫司和权宫司从一开始就最看好的，最完美的次宫里希。
这场选拔恢复比试，从两人之间选一个。
次宫里希先上的，神乐铃在手中轻摇，超渡亡魂的舞蹈和祈祷的神乐舞，以及献给神明的舞，跳的都完美无缺。
苏灯本来也就没学会，但也努力认真的跳了。
对于最后结果是自己失败，神社宫司等人选择次宫里希，她也不意外。
不过这样的话，游戏应该就算失败了。
选拔结束，回到自己房间后，苏灯打开游戏系统控制面板，看上边数据。
武力值和武器那栏，都变成了空白。
生命值：75
还行。
“春子。”
这时候，权宫司突然从外边进来。
苏灯收起面板。
权宫司问她：“我看着你们训练过来的，你的全部功力可不止这一点，也不可能跳这么难看，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次宫里希的？”
苏灯：“……没有。”
她纯粹就是没学会，跳不好。
但权司宫不这样觉得， 叹气道：“次宫里希各方面的确是比你好些，但漂亮也是你的武器，就算落选也不要伤心，也可以去神社做个小巫女。”
神社里的小巫女职位很低，干的也是一些迎接打杂，招待祈愿的客人之事。
苏灯笑笑：“我会考虑的。”
权宫司离开后，次宫里希又来找她。
次宫里希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找到她的阿茶，神情很复杂，眼底夹杂着深沉的痛苦：“春子，对不起。”
苏灯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次宫里希垂下头：“如果我不回来，巫女就是你了。”
苏灯淡淡一笑：“你不会觉得我会因此憎恶你吧？”
次宫里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又说不出来，她抱着阿茶走到窗户边上，看着窗外高处的后山上那棵一年四季都不会凋零的红枫树，好一会，才开口。
“春子，我们都有不得不成为巫女的理由，虽然和你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二个朋友，不管你把不把我当朋友，你都是我的朋友。”
她抿唇：“但我不会因为朋友，而忘记，放弃我的责任和与生俱来的命运。”
“我的命运，从出生起，就被束缚注定了。我没有任何选择，我只能成为巫女。”
“春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逃吗？”次宫里希侧头看着身边的苏灯，眼眸更痛苦：“因为，巫女是神明的祭品。”
“巫神祭，就是一场盛大的神明祭祀，他们选中最干净漂亮都人类少女，成为巫女，在巫神祭上献祭给神明，成为神明的祭品，那是一场痛苦的祭祀。”
“可他们浓墨重彩，把这个祭品描绘成神明的新娘，神明向世间的意志代言人……”
“纵使如此，我还是要不顾一切代价的成为巫女，把从小就开始练习，被迫跳了千遍万遍的舞，跳给神明，成为他的新娘，成为他的祭品。”
“如果你做不了巫女会死，我只能给你道歉，而不能把这个位置让给你，因为我从出生起，就没有任何选择。”
次宫里希声音哽咽，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果可以，我想我从来没有出生，我想我不要出生在次宫家，不要学习跳舞，不要成为神明的祭品。”
她也想回到很多年前，成为那个在雪里跳舞的单纯小女孩，遇到了一个小妖怪和一只猫。
他们看着她跳了无数遍要跳给神明的舞，她喜欢他们，想跳给他们看，最起码，那个时候的她是开心是自愿的。
而现在，她终于要把那舞跳给神明看了。
纵使不愿，纵使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