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营帐,罗世功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将整个北关的布防图,以及这半个月以来探查到的所有情报都交由牧沧,直到牧沧全部看完以后,他也不急着催促,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等到牧沧稍作沉吟,似乎有话想说时,这才拱手问道:
“宁王觉得,蛮人到底会以何种方式向北关进攻?”
“地下。”
牧沧虽然被打断了原本想要说的话,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果然是地下?”丁存志两眼一亮,“何以见得?”
牧沧直接来到沙盘面前,指着北关地形说道:“北关面对的是大泽平原,一望无际,根本没有藏身之地。而此处地势居高望远,后方便是北荒山脉,北关所在的位置如同一个葫芦口,妖蛮即便想要绕路而行,也很难做到大规模潜入,甚至还要面对北关与余州两面夹击的窘境。
如此一来,要想打开局面,光是攻破北关,直入大离境内,都不可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真正的目标,一定是夺城!”
“宁王所言极是。”
罗世功认同地点了点头:“北关地势特殊,多年以来,也并非没有蛮人跨过城关进入余州。但只要我们弃城而去,稍作整备,便能与四方禁军两面夹击,将蛮人的兵马完全剿灭。”
“宁王也是自己人,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丁存志道:“从前北关要面对的,除了基本不够成威胁的小股蛮人,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祸族。数十年前,祸族蛮人曾经数次踏过北关城防,最终也是止步于余州境内,被我大离军士全部清剿。如今祸族再度启战,与先前大有不同,夺城之意几乎不加掩饰,如果祸族的目标是夺城,从地下攻入的确算是个好办法。”
说到这里,丁存志微微一顿,“但是……”
牧沧笑了笑:“但是,谁都知道占了北关城便能一步一步蚕食余州领土,从前的祸族为何不选择这么做?”
“因为他们做不到。”
罗世功面色平静,在沙盘上的北关城四角比划起来,“城中原本就设有阵法,如果蛮人占住此地,整座北关城都会被掀到天上。而到如今,这个阵法也经过数次修葺,完全能将北关以及方圆十几里都沉入地下。”
他咧嘴一笑,“祸族想要夺城,最后得到手的,也只会是一座废墟。”
“正是如此。”牧沧颔首说道:“蛮人对于阵法的了解,其实不弱于人族,他们早就清楚北关之内藏有玉石俱焚的大阵,再加上监察司提供给北关的大量魔元,这阵法一旦启动,威力绝对能够摧毁祸族的所有谋算。
不占下北关城,休养生息,徐徐图之,大离这块诱人的肥肉他们就根本吃不到嘴里。可若是占了北关城,他们只会扎得满嘴鲜血,最终也得不到任何切实的好处。”
说话之时,牧沧的手指落在北关外那片平原之上,“所以,蛮人必须要先探清北关虚实,再想办法毁了城中阵法。而要做到这一点,正面突破几乎是不可行的,那就只能从地下着手,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那依宁王之见,这些蛮人难道就真的只是在地下挖出条通道,直接攻入北关之内么?”
丁存志把先前自己和罗世功的猜测说了出来。
主要还是那些‘凭空出现’的妖物,以及蛮人到底要挖出多长的一条地道。
这两个疑点,罗世功跟丁存志受限于眼界和认知,自然是很难想通的。
不过牧沧听完了丁存志的想法,立即说道:“二位将军其实还是想差了一件事,蛮人若要驱使妖物挖出一条贯通百里的地道,不可能是一日之功,闹出的动静也绝对不小。倘若真有这样一条地道,早就被镇北军斥候给发现了。”
“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罗世功沉声问道。
此事不需要牧沧旧事重提,他自己也很清楚。仅凭妖物肉身之力,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问题就在于,蛮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那些派来送死的低等妖物,又有什么意义。
“二位将军放心,今日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牧沧拢袖而立,轻声说道:“正如我先前所说,蛮人对于阵法的理解,绝对不输人族。这些年来,大离与妖蛮几次交手,双方都未真正拼命,蛮人手中的底牌,两位自然也从未见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蛮人这次要动真格,把从前没使过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罗世功道:“派些妖物前来送死,又算是什么手段?”
“罗将军,你也曾亲眼目睹过‘遗骨’现世,北关之外那座山脉,现如今是何情况?”
牧沧没有回答罗世功,反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罗世功沉默半晌,回想起那时所见的恐怖场景,闷声说道:“一片死地,寸草不生。”
“这便是了。”牧沧缓缓道:“妖蛮之血脉,来源于古之大妖。仅一块遗骨现世,都能抽干整座山脉的生灵以养其威。我敢问罗将军,那块大妖遗骨,四品神通之境能否正面撼动?”
这一次,罗世功没有沉默,更没有犹豫,而是果断回答道:“不可能。”
“除了……”
“除了夜主这种顶尖武夫,站在大妖遗骨面前,能保持血勇已是不易。至于说撼动,我猜夜主本人,也无法奈何那鬼东西。”
虽然罗世功没有亲眼目睹大妖遗骨现世的后续,但是仅仅依靠猜测,他都能猜到七分。
而事实上,就算是楚秋,不依靠寿步虚,李存一的力量,也根本无法撼动大妖遗骨。
最后能将其‘斩开’,都是靠李存一那张人皮。
牧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妖之力,不光是妖蛮血脉的源头,就连魔元的诞生,以及阵法的理解,蛮人所拥有的一切根基,其实都是来自于大妖。所以,罗将军以为是无用的牺牲,实际上,那也是另一种阵法的运用。”
“我姑且称之为,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