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尔赛皇帝走出村长宅,望着来往谈笑的人群,再望向周遭群山美丽的树林,看到满天金黄色的叶片在纷扬飘零,一瞬间有种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感觉。热门
人生苦短,还没等他施展自己的雄心抱负,死神脚步声就已然临近。
皇帝脑海中掠过许多过往景象,爱过的,恨过的,怒过的,哀过的,各种各样的场面一一闪现。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过去的自己和他人,感慨万千,却无从说出口。
“爸爸!”一声清脆的稚嫩喊叫,把他从以往的虚幻中拉了回来。
回过神,只见手里抓着各种吃食,已经吃成了一个花猫脸的小儿子,兴冲冲地跑过来。
“爸爸,这里的东西都很好吃,比宫里的东西好吃多了。林恩带我吃了很多,而这些是给你留的,尝尝看吧!”
说着,小梵洛将手里吃食举了起来,像是在给父亲献上最珍贵的宝藏一样,充满骄傲和期待。
梵尔赛看着爱子的脸蛋,慢慢地微笑起来,心里浓重无比的死亡阴影一下子就淡去了许多。
他接过一串烤肉串,缓缓尝了一口。
“好吃……”他说道,然后很快把这串烤肉吃得精光。
梵洛高兴地让他吃其他,皇帝都一一品尝,发出了赞叹。
黑发少年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旁观父子亲情一幕,然后转身想走。
“等等,林恩。”
又被叫住了。
林恩无奈停步转身。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溜掉的。
“谢谢你带梵玩得这么开心。来,我们去喝一杯吧,我说过要请你的。”梵尔赛盛情邀请。
林恩想要拒绝,可是看到皇帝的脸色,意识到到了一些事情,也就无奈接受了。
三人去往酒馆。
刚进门就听到清脆的破裂声响,林恩一看,果然又是薇薇安出了纰漏,忙中出错把盘子打碎了。
“这是第几个了啊?”
“第七十七个。”
“我赌的是这个小时之内她会打破到八十个,你呢?”
“我赌七十八个……薇薇安努力啊,再打破一个就刚好了!”
看板娘少女人气旺盛,连屡屡犯下的错误都能成为酒客们的欢乐来源,已经无敌了。
薇薇安泪目向老板道歉,这副可爱的样子也是一大看点,大家都用温暖的目光默默守望着。( )
林恩感觉这酒馆几乎已经成了某种性质有点恶劣的粉丝俱乐部。
不过正常喝酒的客人也不少,他和皇帝父子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然后为了不再增加薇薇安的负担,自己前去取酒和小食。
“真是热闹,那个女孩很漂亮,要是我年轻二十岁,会想要娶她当妃子吧。”
“在孩子面前不要说这种话,你这猥琐大叔。”
“猥琐是什么意思?”
梵洛天真的发问让皇帝哈哈大笑,很豪迈地向林恩举起杯子示意。
林恩举杯与之相碰,然后两人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梵洛还小,在林恩坚持下不能喝酒,只能喝果汁。
小皇子抱着一大杯新鲜果汁喝着,眼睛滴溜溜地看望酒馆各处。显然第一次来的这种地方,让他感到十分好奇。
皇帝与林恩聊了起来,都是聊些村子的小事,就好像两人真的只是村子的杂务和偶尔来到的大叔一样。酒过三巡,越谈越热烈。
“大叔你好酒量……”
“你也很不错啊,少年,哈哈哈——”
“呃……爽,再来一杯!”
林恩放开了。在不彻底醉倒的前提下,打从穿越之后好好地喝了一番,聊天吹牛打屁,非常地享受和放松。
梵尔赛皇帝也喝得满脸通红,对女人吹哨子,骂脏话,甚至跟别的酒客吵架,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一直在酒馆里喝到天色昏暗下来,三人才离开酒馆。
小梵洛到底也被灌了点酒,跟他老爸一样脸蛋红红的,不断地说胡话。
皇帝背起了爱子,打着酒嗝,眯着眼睛望向天穹远方。
夕阳余晖下的山谷就像是一副画卷。
云彩层层叠叠,火红的颜色与山峰金黄的颜色相互辉映,极为迷人。金黄的叶片仍然纷落不断,折射出夕阳的光采,落在街道上,房屋上,行人的头上和肩膀上……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如果我能早点来就好了。”梵尔赛感叹道。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想。”林恩赞同。
天堂谷,这里被人这样称呼,一点都不奇怪,倒不如说太贴切了。
“这里恐怕是大陆上最复杂,但又最单纯的地方了。每个人都能在这里脱去外界的身份,简单地做回自己,做回一个纯粹的人,来享受最简单的快乐。”
“嗯……你明明还很年轻,看得却很透彻嘛,看来经历过不少事情呢。”
林恩笑了笑,不置可否。
“今天我和梵都玩得很开心,多亏了你,林恩。明天也继续和我们一起,可以吗?”
“你们不回去吗?”
“不了……就这里吧,我一直以来忙于各种事务,很少时间陪伴这个孩子。在人生的最后,我用我的全部来补偿他,希望他能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梵尔赛皇帝扭头看向爱子的脸蛋,无比温和地微笑。
林恩沉默无言。
接下来两人没再交谈,直至旅馆门前,林恩目送这对父子进去,然后离开。
……
从那之后每天,林恩都花很多时间跟这对父子在一起,带着他们逛村子,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吹口哨逗薇薇安,欣赏爱丽丝绘制的招牌,喝黛泡的茶,跟各个村民打交道、做杂务……梭罗皇帝父子在林恩带领下,蹦跶得非常欢乐,也得到了不少酬劳。
小梵洛体验了许多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亲自工作,第一次获得报酬,第一次享受自己亲手劳动得来的报酬等等,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而没有注意到父亲眼睛里一天比一天透出的痛苦颜色,以及父亲越来越缓慢和迟钝的动作。
林恩带领着他们,也看着他们,欢笑之余,帮忙皇帝……不,帮忙一位父亲,掩饰着悲哀的事实。
终于到了村子节日举行的一天。
林恩为父子两人讨到了担当游行角色的工作,三人一起打扮成可爱家畜的样子在环绕全村的游行花车上蹦蹦跳跳,到处耍宝。
完了之后扫遍各处小吃摊,给小梵洛买了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几乎让这小皇子彻底乐疯。
入夜,三人又一起去逛了夜市,观看广场上游客或者村民做出的节目,碰到好的一起鼓掌吹哨,碰到烂的一起嘘声大叫,甚至还一起上去临场表演了一番。
小梵洛献出自己稚嫩的歌喉,林恩努力伴奏,结果梵尔赛糟糕无比的伴舞毁了一切。
三人收获无数鸡蛋瓜果以及臭靴,狼狈不堪地退场。
“爸爸头上有个瓜……”
“那算好的了,我被不知道什么果子砸了一脸,黏糊糊的,恶心……”
小梵洛看着两人的狼藉模样吃吃地笑,他是因为身为小孩才幸免于难。而饱受攻击的林恩和梵尔赛面面相觑,无奈地笑。
之后,三人洗了澡,再一次出来,正好赶上魔法表演。
一个又一个华丽到极点的法术在天空中绽放,时而是漫天火雨,时而是光雾流转,时而是雷电花朵……跟前世的烟花一样,怎么好看怎么来。
小梵洛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仰望天空惊叹连连,小嘴巴几乎就没合上过。
而林恩,却注意到了梭罗皇帝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天空法术绽放不停,到了高潮阶段,小梵洛和很多人一样看得欢呼起来,想必正在留下极为美好的记忆吧。
“要换我来扛着他吗?”林恩轻声问道。
梵尔赛轻轻摇头。
随着一朵巨大无比的五颜六色的法术花儿在天穹上缓缓展开,精彩的魔法表演终告结束。
小梵洛被放了下来,三人一起往旅馆走去。
一路上,梵洛都在兴奋讲述方才的表演是多么的好看,多么的精彩。
“爸爸,以后我们还要来看,好吗?”
“嗯……”虚弱的声音。
“爸爸?”小梵洛抬头,见到的是父亲的脸庞笼罩在夜晚阴影当中,看不真切。
梵尔赛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已经完全变成惨白的脸庞上,流露温柔的笑意。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林恩为这一幕心中悲伤,脸面上却仍然带着微笑,拉过了小梵洛的手。
“你父亲有点事情,要去一个地方,我先带你回旅馆睡觉。”
“哦……”小梵洛疑惑,但看到父亲配合地点点头,就表示了理解。
三人在一个路口分开。
林恩把梵洛带到旅馆房间,帮助他洗漱,换衣,目送他上床,入睡。
然后他离开房间,回到与梵尔赛分开的路口,见到这位皇帝依靠在街角,一副浑身瘫软无力的模样。
林恩去到对方的身边,说道:“遗言是什么?”
梵尔赛缓缓抬起头,用力地吸了最后一口气,眼睛在夜色中放出幽幽的光亮。
“把梵洛……送到村外……触发他身上的符牌……会有人接应……”
“知道了。”
“谢谢你……迦楼的少年……林恩……来世……再报……”
“不用客气。”
“……我……在这最后……是一个好父亲……了吗?”
面对一个帝王最终的询问,林恩闭上了眼睛,压抑心中的波动,然后开口无比清晰地说道:“你当然是的。”
梵尔赛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十分嘶哑,十分古怪,却传达出无比的欣慰之意。
然后,他仿佛很累很累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