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至宋,悠悠千载,若论军械、衣甲,种种进益,不可谓之不多。
然则论及军将之勇毅,战意之昂然,在老曹看来,其实后不如先,难及古人。
汉朝精神尚武,莫说士人,就连许多百姓,骨子里都有一种慷慨不屈的意气,又逢久乱,知兵者众,从军者勇,不说那些名震天下的雄军,便是寻常部队,放在此世,亦堪称精锐。
而宋朝开国以来,重文轻武已愈百载,所谓“东华门外唱名者为好儿”也,武人傲气失之久矣,天才名将偶或有之,但整体光辉,早已黯淡。
譬如此战,淮西军看似凶横,宋军看似懦弱,但在曹操眼中,其实和小孩子过家家也差不太多——五龄童打得四龄童哇哇大哭,不能说明五龄童厉害,只能说明六龄童未至也。
此等战事之强度,莫说和老曹所经历的那些经典战役相比,就是当年袁本初战公孙瓒,都比之激烈十倍。
再就实际情形而言,刘延庆所领一万禁军,先有五里坡之胜,又有宛城之胜,连打两场大胜仗,不经意间,军心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譬如许多军士看向曹操等人时,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尊敬神采,便是明证。
甚至连王禀所领的一万禁军,都在无声无息中受到了影响——若不然,那支军此刻就不是步步退后,而是彻底溃散了。
老曹前世戎马一生,对于这种变化,自然洞若观火。
军队,本就是要用不断的胜利来喂养的怪物。
对敌军的蔑视,对军心变化的掌握,对身边战将的信赖,便是曹操在看似大败已成的情况下,强索帅旗,反冲敌军的资本。
毕竟,童贯堪称大宋最受皇帝信任的统帅,让这厮意识到“武植”二字和胜利同义,本就是老曹此番随军而来的目的。
还有什么印象比“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极危”更让人感到深刻的么?
“韩五,绕过友军,直冲对方帅旗!”
曹操紧随在韩世忠等人身后,大声发令。
“末将得令!”
韩世忠高声叫道,一抖马缰,轻巧地绕过了王禀所部,直奔淮西军帅旗杀去。
韩世忠、卢俊义、孙安三人皆熊虎之将,然则后二人勇则勇矣,却没有韩世忠在大战场上那种近乎直觉的灵锐之气。
因此老曹布阵,专以此人为锋,卢、孙驰骋左右为刃,自己和许贯忠紧随其后为目为脑,威望肃着的老将刘延庆带领帅旗居中为魂魄,六七千敢战禁军为血肉,欲趁两军犬牙交错之际,一口咬碎淮西军的咽喉。
淮西军自以为胜券在握,正如潮水般狂攻,忽然斜刺里倒杀出一彪人马来,领头几个大虫,一口刀,一条枪,两柄剑,光芒耀目,直如魔王现世,凡阻挡于前者,人马尽碎,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大军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莫说贼兵震动,连宋军阵中也是惊呼不绝:“啊呀,帅旗动了,帅旗动了!”
更多宋军闻声望去,不由困惑,继而惊奇,最后狂喜——天爷!帅旗居然不是如大家想象一般往后撤退,而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撞向贼兵的帅旗!
许多宋军兵将都下意识地揉眼,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幕景象,几乎在梦里也不可能发生。
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帅旗不仅不退,反而以决然之姿、无回之势,疯狂冲向敌军的帅旗,一时间众军竟然有些恍惚起来——娘的,这带俺们打仗的,到底是童贯童大帅,还是狄青狄大帅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中,高大的帅旗不断向前移动,许多宋军都觉得心口被一种莫名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所充斥,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独属于战士的骄傲,但还是有人下意识顺从这种感受,发自肺腑的放声狂吼——
“童大帅,威武!”
下一刻,数十人同时吼叫出声——
“童大帅威武!”
随后是数百上千人的大吼——
“童大帅威武!”
仅仅几个呼吸,数万宋军,几乎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发出了吼声:“童大帅威武!”
万军齐吼,不仅震天动地,更加荡人心魂!
许多早一步便已逃开的宋军,被这吼声所震,茫然立足、回头,继而在震天动地的吼声中,发现了那不断前冲的帅旗。
“日他娘,出了鬼了……”一个已跑出几十丈远的陈州都头,立住了脚,看着远处兀自厮杀的袍泽,低声怪叫道:“这、这个童大帅,端的好胆色!”
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亲兵,多跑出几步才停住,满脸疑惑:“李都头,你咋不跑咧”
“跑跑个卵子!”这都头瞪起眼,攥着拳头,低叫道:“不见童大帅个没卵子的,都杀上去了俺胯下这般大卵,你叫俺跑”
“俺没叫你跑啊!”小亲兵冤枉的直跳脚:“不是伱叫俺大家跑的你说都监都战死了,俺们没了上官做主,留下来必定要充作敢死军,去爬城墙、填沟壑,这咋成俺叫你跑的咧”
都头大怒:“放屁!俺李墩子忠肝义胆,分明是你们拉着俺跑的,废话少说,俺的刀呢”
小亲兵嘴一撇,泪珠子掉下来了:“你尽赖俺,你上次偷刘寡妇的肚兜子便赖俺,如今又赖俺,还刀呢,俺亲眼看着你刚跑就给刀丢了。”
李墩子都头老脸一红,骂道:“你个赖爪娃儿,废话恁多!”伸手一抄,把小亲兵背在背上的单刀拔出,拽开步子便往回冲,小亲兵越发大哭,追着他道:“你还抢俺刀,你大没大样,你抢了俺刀,俺着什么厮杀”
李墩子边跑边骂道:“你还没刀高,厮杀个球!女人滋味都没尝过,你好好活着不好!”
说着忽然停脚,拽住小亲兵一扭一甩,把他放倒在地,急促嘱咐道:“大军若打输了你就投降,打赢了你再起来,就说摔晕了,可万万不敢说逃,不然军法斩了你。”
“那你自己又去!”小亲兵一身泥土趴在地上,望着李墩子粗壮矮短的背影大哭道。
“俺再不济,也吃了官家这口军粮,大家都跑也就罢了,如今大帅他没个卵的他都上了,俺怎么跑俺跑了,下回刘寡妇再不让俺进门。”
李墩子一边大叫,一边冲回了战阵,正见一个贼兵,枪戳在宋军肚子里,吃那宋军死死拽住枪杆,李墩子起手一刀,斩下贼兵头颅,那宋兵软倒在地,兀自紧紧拽着枪杆,口鼻喷出血沫来,直勾勾望着李墩子道:“杀、杀反贼。”
观其服色,乃是许州兵,陈许二州相距不足百里,勉强也算老乡,李墩子一点头:“老弟,你看俺的吧。”
这时三个贼兵追着一个宋兵而来,那宋兵折了枪头,手中只余大半截木杆,乱挥乱打,神色慌乱,李墩子见了大吼一声跳跃过去,落地顺势一个翻滚,唰唰两刀,砍断两条小腿,两个贼兵惨叫翻倒。
另个贼兵大惊,连忙使枪来戳,李墩子灵活的一滚,避开枪头,反手一刀,剁掉半个脚板,那贼长声惨叫,李墩子却如个皮球般弹起身,一连三刀,了断了三贼性命。
折了枪的宋兵惊呼道:“好滚趟刀!兄弟,多谢你救命!”
李墩子龇牙一笑,没来及说话,又是七八个贼兵冲了来,为首一个战将骑着马,李墩子心里一慌,旁边忽然杀出十余个宋军,呐喊着围住贼兵厮杀,不料那战将十分骁勇,手使一把泼风刀乱砍,连杀六七人,宋军顿时不支,贼将乐得大笑:“教你们记得我季三思的大名也!”
李墩子看贼将凶狠,有些想跑,又听见四下“童大帅威武”的吼声,猛将牙一咬,大喝道:“季三四,我乃陈州官军都头李墩子,特来取你狗命!”
提着刀狂奔上前,季三思大刀恶狠狠劈落,李墩子不挡不架,将身一矮,滴溜溜一个转身,转在了他马腹之下,右手持定刀柄,左手托住刀首,奋起平身之力往上一刺,只听扑哧一声,单刀其柄而入,刺破了马腹、马背,扎穿了马鞍,深入季三思直肠半尺多深,季三思怪叫一声,面露奇异神色,泼风刀坠地,死于马上。
李墩子不敢拔那刀,趁着战马倒地,翻滚而出,顺手捡了季三思的长柄泼风刀,呼呼两刀,斩杀贼兵两个,其余宋兵又惊又喜,下意识以李墩子为首,向剩余几个贼兵围杀过去。
有分教:风卷帅旗士气扬,问谁心底无刚强宋军万口如雷吼,墩子单刀入大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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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多是两更,本月尽量三更,三更只为有颜面开口求票,不算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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