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小妖拿着蛇妖身躯黯然上路,只鹿妖捧着个蛇头,留在迷途林这边。
看着小妖怪们离去,紫霞在他身后道:“往后在观里、老爷面前,都只许现本相!身为妖奴,哪配有人形鱼目混珠?现在还要拿蛇头,方许你破例一遭!”
蛇头还未僵硬,现在放进囊袋就是让它立马断气,紫霞难得表现大方一回,许鹿妖用手捧着。
生命已走到尽头,只剩个脑袋的五步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听恶婆娘这般说,蛇头回嘴道:“天妖女娲娘娘,便是仿俺们妖族完整之形捏造的人,如今倒反嫌俺们妖类不配具人形?”
小妖离去,本事大的鹿妖应该飞不出掌心去,想着要多一头彰显身份的白鹿儿坐骑,紫霞心情已完全好转,也答这快死的蛇小妖:“天妖女娲娘娘,如今不是只人类在祭拜,你等妖族哪个不怨她?人类虽是天妖捏土而来,却就得天独厚,天生比别族要强,是为万灵之长!”
回完临死小妖一句,又对鹿妖喝道:“莫耍滑头,贼鸟今日也让你骑一遭,快些回观去!”
那鸾鸟忙伏低过来,鹿妖跳上去,问紫霞道:“女老爷,你不是诓俺与这厮贼鸟回去,自家去追俺那几个小妖?”
紫霞被他说得又烦起来,怒道:“我随在贼鸟后面飞!老爷就老爷,叫什么女老爷?你心心念念的几个小妖,我这值当得什么?惹恼老爷,真追出去,一股脑都打杀了!”
杂毛鸾鸟也出声道:“老爷可以叫俺贼鸟,你需得叫俺哥哥!”
鹿妖不管,在它背上一脚跺:“狗日的快些飞,惹恼了俺,将你一身杂毛扯得精光,信不信?”
青蛇头也张嘴帮腔:“杂毛好歹还有毛在,真拔光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哩!”
鸾鸟可不就是凤凰血脉,杂毛鸾鸟闻言大怒,只是紫霞在后催出声:“快些飞,等回观去,你俩一个异种,一头瑞兽,只管斗去!”
对自家这位暴躁的雌老爷,杂毛鸾鸟已是畏惧到骨子里,虽被鹿妖捧着的快断气蛇头气得一肚子火,也不敢发作,想着留到观里,才叫这鹿儿知道凤凰血脉的厉害。
杂毛鸾鸟振翅起飞,又不敢飞太快,怕把紫霞落太远,惹她生气,以各种法子整治自家。
鸟背上,陆宝倒转身子坐下,方便随时看到紫霞。
摆明就是一副不放心,怕她偷飞回去追小妖的模样,紫霞银牙暗咬,先记着账,眼下且好好哄着,等咒儿种下去,再来慢慢炮制就是!
这鸾鸟速度巨快,来时飞了一个多时辰,回去路上,紫霞飞行得慢,要等着她,用时就久了。
高空冷风中,蛇头已越来越冰冷。
蛇天生冷血种,不过化妖后,体温也就有了的。
五步的声音已越来越低,风啸太大,为了彼此听清,鸾鸟背上,鹿妖长脸贴着蛇头,轻声呢喃道:“五步,妖族有善有恶,有刁钻有憨厚,人类同样如此,有张梅姑那般善心的,也有这婆娘这般恶毒的,可见善恶不以族分,只当看各自的心性!皮肉是人是妖是怪,有什么稀奇?从今往后,俺就好好做妖怪,就只是个妖哩!”
五步声音微弱:“你本...本来就是个妖,还...还想要做啥?”
“梦里边,俺曾经也是人的,名字叫陆宝,今日梦破,陆宝原来只是个假人,往后只当叫百宝,先做好此生的妖才是真!”
五步没能再回话,鹿妖又轻呢喃道:“对不住,没能带你到圣猿山!”
蛇头最后吐出几个字:“笨,这...不...就是......圣...圣猿山?”
说完最后几个字,魂儿破碎消散,蛇头彻底没了声息。
鹿妖抱着蛇头,看后面追赶飞着的灰袍女修,眼中温度和蛇头的体温一样,冰冷。
“俺老鹿本事不济,现下还奈何不得你,但终有一日,要叫你晓得后悔!”
修士耳目清明,臀下又还有个杂毛鸾鸟,这句话,鹿妖当然没有说出声来。
怕眼神藏不住恨意,被女修察觉到,鹿妖终于回过头,转看起前面。
飞得高,一路有罡风相伴,近三个时辰后,红枫山出现在视线中。
杂毛鸾鸟在出声欢叫,降低高度,那红成一片的山头在周围峰头中不算最高,但看着红枫林上连绵的阁楼廊亭,鹿妖也知就快到地头。
“老爷,蛇妖已经死透,俺先将他头葬在观外?”
狂风中,鹿妖放声大叫,紫霞看他一眼,也提声问:“真要葬在红枫山山腰上?”
“之前试老爷的哩,俺们妖怪,哪里合适葬你家山上,左近这些山头,随老爷指一处就成!”
“你们妖类死掉,肉身都是分吃,有几个下葬的?还选什么地头?红枫山上本就有禁制,下葬还得掌门允许,繁琐得紧,外围这些山头倒无碍,你自家选一处罢!”
鹿妖便指着离红枫山甚近的一个山头:“便在那处,往后俺想来看他,路途也近!”
鹿妖所指山头,对修士来说,其实也就在家门口,紫霞点头同意,出声让杂毛鸾鸟飞过去。
白鹿儿还未种下念头咒,紫霞尚不放心,也随之落下去,看鹿妖让开乱石堆,寻到处厚泥地,再左右看看,才拍着僵硬的蛇头赞道:“青山环绕,葬在此地,也不亏你!”
又从口里抹出把锄头,再叹口气:“画蛇送俺挖紫金薯用的哩,不想留到今日,还能替你蛇妖挖坑!”
看他自说自话,没完没了的样子,紫霞又不耐烦,催道:“你快些!”
鹿妖便甩开膀子挖坑,以他如今力气,动作自然是飞快。
等坑的大小刨够,鹿妖才从蛇头断口处伸进手去,扯出囊袋来捏碎,再道:“你的物事,都当陪葬好了,老爷一概不取!”
囊袋中以杂物居多,紫霞瞧着,有几件蛇皮、牛角、鹿角、齿牙,虽有几分灵性,都是小妖之物,并不值得关注,就眼看着都被丢到坑底,鹿妖又将蛇头放入,回填上泥土。
待填埋好,鹿妖拍拍微凸起的土堆,道:“待得暇,老爷便来看你!”
感觉鹿妖没有再弄什么鬼,紫霞又看着他跳上杂毛鸾鸟背,一起起飞,准备飞到山门前。
筑基修士的神念,对普通妖丁来说或许是很强,但对于已神识具现的鹿妖,真不算如何了不得。
好些妖将之身,神识还都未能具现!
倒不是说鹿妖神识就比紫霞强,而是紫霞只用些神识念头附鹿妖身上,方便察觉方位,防他土遁逃走而已。
因鹿妖之前态度死硬,紫霞最终都未能侵入神念,去查看鹿妖的识海神魂,若是看到,她便会知,鹿妖识海已经具现为物,对那念头咒、捆魂索无法抵抗,但驱逐些附体的神念,并不要太多功夫。
之前之所以一直未尝试,是因小妖们还未能逃远掉,这恶婆娘抓不到他鹿妖,真回头去寻小妖撒气,就不合算了。
且当时伤势严重,五步又未彻底断气,还不忍将蛇头就收入囊袋,也是鹿妖觉得时机未至的原因。
现如今,“再生”神通修补了三个时辰,再不发动,真等着随这恶婆娘进落霞观去做妖奴?
他百宝要做妖,妖奴什么的,做不来!
杂毛鸾鸟煽动翅膀起飞到半空,鹿妖就开始动念,驱除附体的紫霞神念。
依附鹿妖身上的神念被排斥,紫霞就已察觉,顿时厉声喝:“你要作死?”
随她这声喝,系在琵琶骨上的捆仙绳顿时动起来,往鹿妖身上捆缠。
不理身上越勒越紧的捆仙绳,鹿妖鼻孔喷出两道粗气,“沸腾”已发动,趁右手未被缚住,猛力锤在自己左肩胛上,将左肩琵琶骨直接打得断裂,他五指再用力扣破血肉骨骼,将穿过伤口系上的捆仙绳扯出来。
那捆仙绳节头上,全被染得猩红!
见势头不对,鹿妖捶断自家琵琶骨时,紫霞顾不得臆想中的白鹿儿坐骑,威力最大的法器破甲金锥现在手中:“既不愿活,便将这大补鹿身,送给师妹们加餐!”
被捆仙绳勒住,鹿妖大的闪避别想做出来,破甲金锥瞬间化成金光一道,直射他胸口!
越用力,捆仙绳缠得越紧,鹿妖还是不管,脚下用力一跺,“沸腾”、“巨力”加持着“震荡践踏”,狠狠地跺在未反应过来的杂毛鸾鸟脊椎骨上,同时使出最大力气,扯破嗓子吼道:“老子是鹿妖百宝,还有条大鹿鞭收着,改日再送给你补!”
金光已飞射至鹿妖门面,“啵”地一声过后,鹿妖变成了沾着泥土的大鹿角,破甲金锥擦着鹿角飞过,捆仙绳再紧,全勒在鹿角上!
杂毛鸾鸟一声惨叫,受那一脚,脊椎就断裂七八处,内脏又全被震得大出血,打着旋儿从空中跌落。
这山头上离红枫山太近,鹿妖无礼之极的一声咆哮,师门里不知有多少同门都听到,紫霞气得快肺炸,神念急感应,鹿妖竟已置身在葬蛇头的土坑中!
如此罕见,这是什么神通?怪不得他要避开石堆多的地方,方便土遁而已,自家居然还以为是全依着人族习俗!
埋葬蛇头的土坑下,那鹿妖略停顿了下,接着开始在土下移动。
不管栽落的杂毛鸾鸟,紫霞锁定着鹿妖位置,只等他再冒头,就要召唤一记“太乙雷”轰击。
只是再片刻之后,那附体的神念感应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