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北,彭州府。
“阔迢迢山前水前,望香魂渺然。黯沉沉星前月前,盼芳容杳然。冷清清阶前砌前,听灵踪悄然……”歌声飘忽,幽幽入耳。
无命驻足一处别院角门外,角门封闭,上了官封,道符双重封禁,丝丝阴风透门缝而出,两扇门吱呀而动。
歌声便是这封禁院传出,幽幽怨怨,凄凄切牵
无命接近角门,自门缝窥探。
院月色昏暗,一位年轻女子,正在院中央锦衣夜舞,衣衫飘飘,光鲜夺目。
他窥探一刻,女子似乎已察觉,款款回眸,嫣然一笑。女子面色惨白僵硬,目光空洞,并无半分灵气。
无命隔了门缝,轻轻弹指,一枚飞针破空,刺中了那一锦衣夜舞的女子。中针一刻,飞舞的身影原地快速旋转一圈,身体虚化飘忽,化作了一股旋风,绕过院中央楼,凭空消失,再无痕迹。
无命伸手推开院门,粉尘扑面,急忙伸手扑打。
院落空空荡荡,中央一处楼,已尘封日久。
见他破门而入,追随围观的府中壮丁已跟进而入,明火执仗,院顿时一片通明。
无命手捏红线,追踪它绕过了楼,后面是一处荒芜的花园,花园中央一口荒废的浇花水井。红线爬上井台,直入黑洞洞的水井。
“她就在井中,准备绳索,我入井捉她上来。”无命探头进口,一脸阴沉。
“法师,此物凶猛,已惊走数位得道法师。连青城观青石道长都无法近身,只是将此院封闭,将她限制其郑
你冒险入井,万一有个闪失,我这一家老幼数十人,如何自保?”府丞大人一脸惶恐,扯住了无命。
“她是谁?为何投井?”无命不动声色,目光逼视府丞,一脸威严。
“回禀上差,她是夫人身边女婢,并非投井而死,是鞭挞而死,草草掩埋在城南乱坟岗。
下官亲眼目睹她下葬,怎会出没此井?”府丞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前因后果,详细道来,莫要隐匿。”无命继续逼问。
“此女出生贫贱,却爱慕虚荣。
本府收了一件极品蜀锦,夫人极是珍惜,平时舍不得穿,逢大节才会穿戴。这丫头每当夜深人静,别人安歇时,便偷偷穿了它,衣锦夜舞。
被夫人发觉,激怒之下,一顿鞭挞,她受不住,竟然一命呜呼。
夫人一时气愤,昏了头,竟然忘了扒去锦衣。一件极品锦衣,竟被血肉所污,与她一起下葬,便宜了这贱婢。
谁知她死性不改,夜夜衣锦夜歌,搅扰得本府鸡犬不宁。
此院原是夫人起居别院,被她搅扰,只得搬了出去,请法师上了封印,将她封闭院郑
如此搅闹,已有月余,本府上下,早已不堪其扰,请上差出手降了她,还我府上一个清净。”府丞一脸晦气,满腔苦楚。
“偷穿锦衣,罪不致死。她心有不甘,怨念深重,已成怨结。
怨结只宜化解,不能镇压。
镇压一日,怨气便叠上一层。你找法师将她怨念镇于此院数月,怨气层层叠加,再有几日,便会破封而出。
若再不及时化解,必将有灭门之祸。”无命一脸阴沉,语气凝重。
“大师救我。”府丞面无人色,伏地哀求。
“尔等退出别院,将别院原封不动。鸡鸣五更,若不见我,立刻撤离府宅,请本土法师上三道封印。
等我三位同伴赶到,他们会设法助我。”无命语气沉重,缓缓挥手,示意众人退走。
待人群退出,院门封闭。无命回到进口,闭目深吸一口气,飞身入井。进入井口,双脚岔开,踩了井壁,沿着红线缓缓向下移去。
入井三丈,脚下寒气逼入,已是冰冷的水面。井水幽幽,深不见底,无命憋足一口气,潜水而下。潜入水底丈余,踩了泥泞井底,水底幽暗,目不能视,他四下摸索,并无尸骨。
他摸了红线,随线而校红线落底拐弯,顺一条地下暗流延伸而去。无命循着红线行进百步,暗流不再充盈整个流道,渐渐舒缓为一条地下溪流,暗道一半溪流,一半空气。
无命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抖了一下湿漉漉的乱发。
红线漂浮流水,逆水而去。无命加速脚步,继续追踪。
“霜般白,雪样皑,照不到冷坟台。好伤怀,独向婵娟陪待。蓦地回思当日,与你偶尔离开,一时半刻也难捱,何况是今朝永隔幽冥界……”一曲幽幽,顺水而来,回荡空洞,余音缭绕不绝。
无命脚下加速,一阵清爽扑面,地流尽头,是一条湍湍河流,河流中央一名女子正在翩翩裸浴,身上血痕累累,与溪水交融,染红了周围三尺水域……
那一件锦衣悬于对面树木枝桠,随风翩翩而舞……
女子被他惊扰,仓皇而起,带浴而出,一件锦衣翩翩上身。锦衣上身一刻,人影随锦衣飘然而起,绕过一株树干,遁入了月下密林。
无命涉水而过,循着红线迤逦追踪,不觉已是密林尽头。
荒坟林立,衰草蔓延。红线如一条细蛇,游走于荒草之尖。无命踩踏衰草,行走荒坟。阵阵阴风袭体,衣衫湿冷,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
一道强光刺目,一扇朱门缓缓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扑面而来:“相公,你让妾身想得好苦哇——”
青竹?
无命目瞪口呆,一脸懵懂。
清冷大殿,孤烛高燃,李青竹一袭锦衣,翩翩而来。她挽了无命,踩了碎步,将他带入大殿中央。
“你怎会在此?”无命失声惊问。
“妾身独守空房,这独角戏演得好生辛苦。相公,陪我共演一折,以解相思之苦。”李青竹牵了无命,绕殿碎步急校
“我……不会演戏。”无命脚步踉跄,差一点被她带翻。
“相公莫慌,妾身教你便是。此曲便是《长生殿》,妾演的是贵妃玉环,相公演那唐明皇。
此处便是那清冷长生殿,明皇被囚禁于此,贵妃魂魄归来,与明皇共舞,以解生死相离之苦。”李青竹语气幽幽,目光幽怨。
“我被囚于此?”无命似有所悟。
“相公莫要多问,随我而舞便是。”李青竹带动无命,绕着大殿翩翩而舞。
旋舞越来越快,无命一阵晕眩。手臂一空,李青竹已脱身而出。
“君王,救我。”一声凄厉呼救,无命侧目。
一袭锦衣的李青竹已被几名铁甲武士拉扯而去,拖向一株孤零零的枯木。一道闪电破空,孤零零的枯木上已悬挂了一个人影。
一丝轻柔抚面,无命蓦然而醒。眼前空烛独照,抚面的是一条雪白丝巾之脚。
无命顺丝巾侧目,脚步踉跄后退,跌坐冰凉地面。
雪白丝巾悬于横梁,一袭锦衣的李青竹白巾绕颈,高悬屋梁……
“青竹——”无命飞身而起,去解白丝巾。
他一抓而空,跌落地面。
丝巾已随李青竹翩然而落,飘向了大殿之门。飘浮的李青竹轻解罗衫,锦衣翩然而起,露出了一副曼妙躯体,她双手翩然而起,划向胸口,锋利的指甲划破肌肤,捧出一颗心,双手轻扬,缓缓飞向痴立的无命。
一颗血淋淋的心,扑面缓缓而来,无命下意识伸手去接,一颗心已收成一粒血晶,缓缓落于无命掌心……
“无命,醒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入耳。
无命恍惚睁眼,眼前一张焦急的脸,却是玄杀。
“大师兄?”无命翻身坐起,茫然四顾。
发现自己置身一处荒野纸屋之下,纸屋完全按他故居堂屋布置。那座堂屋,便是李青竹悬梁自尽之屋。
“你被那婢女怨气所困,身陷魂梦,绕了那一座荒坟转了一夜。
我不得已才出次下策,借李青竹之阴魄,深入魂梦之境,以怨制怨,带你脱困。
此女怨气极深,只有更深的积怨,才能压制她的怨气。”玄杀见无命醒转,匆匆收了那颗血心石。
收了血心石,玄杀放火烧了纸屋,扶着无命进入了一片荒坟。
此刻已是日出东方,霞光普照。
一根红线自乱坟深处的林木间迤逦而来,扎入了一处土气未干的新坟。
“她就在下面,你旁边休息,我请她出来。”玄杀扶无命坐在一边。
他伸手拔了斩魂剑,绕着坟头转了一圈,斩魂剑按八卦方位在坟四周戳了八下。
镇住了怨气,玄杀开始仗剑挖坟。
半个时辰后,浮土去净,露出了一具木棺。玄杀伸手轻轻一拨,四颗镇棺钉便脱落在地。
“好厉害的怨气,青城镇棺钉,竟然镇不住她。”玄杀语气竟有一丝慌乱。
“青城镇棺钉,是下第一钉。连白云观,师道出品的镇棺钉,都略有不及。
一个寻常婢女,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怨气?”无命已缓解,紧张地凑近。
“来,帮一把手,开棺。”玄杀伸手扶了右侧棺盖。
无命与他对站,一起用力,棺盖缓缓揭开。
二位法师注目死者,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跌坐土坑。
是何妖物如此厉害,竟让二位资深法师惊倒墓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