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模糊的玉坠,摇曳眼前。
玉坠缓缓后退远离,一副倾城容颜扑面而来,一双纤纤玉手捏了那一只玉坠。明眸顾盼,玉齿轻启:“相公,这一枚玉坠,是你我缔结姻缘之信物。将它贴心佩戴,莫要离弃。“
无命默然不语,接纳了这一枚玉坠。
轻纱飞扬,红烛高照。
二人一身吉服红妆,对坐花烛洞房。
“相公,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早些安歇。”倾城红云遮鬓,羞涩低语。
“我是读书人,灯下观书,才是本分。”无命竟然不解风情,斜依卧榻,从怀中摸出了一本书。
“相公如此刻苦攻读,妾身心生仰慕。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愿陪相公烛下共读。”倾城掩饰失落之情,起身陪在了夫君身边。
无命轻启扉页,倾城顿时满目羞涩,倾倒于怀。
这书的第一页便是一副励志之图作——秉烛夜读。
画中书生,手秉红烛,俯身观美人。美人斜依,如醉如痴,唇轻咬,眼朦胧……
“公子举止斯文,一身正气,怎会看如此不堪之书?”倾城轻声怨责,却心有戚戚。
“此书乃家传典籍,一直收藏于身,并未曾阅读。家父临终将它托付于我,要我心收藏,并留下一句临终箴言:贩马别山陵,南行临安府,觅得意中人,秉烛夜共读。
生受家父遗训,迤逦辗转多年,方才觅得佳缘,得与姐秉烛共读此书。“无命睹物思人,带出一分忧伤。
“既是家严遗训,妾与相公一同研读便是。“倾城红着脸低声轻语,已是娇媚动人。
无命以图而行,将倾城揽于怀中,对照典籍,秉烛攻读……
家传典籍,博大精深,夜至三更,意犹未尽。
二人便又一页接着一页翻阅下去,一个个刻苦攻读的经典故事扑面而来:卧薪尝胆,凿壁偷光,走马观书,悬梁刺股,负薪挂角……
越是往后,越是艰深,只研读得九个典故,二人困乏不支,掩卷而眠。
一只模糊的玉坠,摇曳眼前。
玉坠缓缓后退远离,一个娇嫩欲滴的容颜扑面而来:“相公醒来,莫要贪睡,妾身陪相公早读一回。“
无命睡眼惺忪,倾城已替他翻阅新的一页:闻鸡起舞……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多不少,又研读了九个典故。倦意难消,无命再度昏然。
一只模糊的玉坠,摇曳眼前。
玉坠缓缓后退远离,萤火飞舞,朦胧照佳人:“谯楼三更,已是夜读时辰。相公起身,与妾身一起萤光夜读。“
无命恍惚起身,一脸茫然,目光空洞。
痴迷良久,一双手缓缓捧起胸前悬挂玉坠:“这玉坠儿好生诡异,总在眼前恍惚,迷我心神。“
“相公莫要嫌弃,此物虽不贵重,却甚有功效。婆婆它可召唤九龙,行云布雨,万千宠爱于一人。神龙九转云海间,一生待一人。“倾城目光痴迷无命,面如桃花,红艳欲滴。
“婆婆?“无命凝眸倾城,痴痴追问。
“一个摆地摊,卖赝品的巫婆,大家都唤她七阿婆。春宵时刻,正是研读借期,莫再提她,坏了气氛。“倾城贴身而上,柔情似水,融化了无命的疑虑。
恍惚中,二人款款而起,一身轻纱,相拥而舞,缠绵无尽。
周遭流萤星星点点,伴舞而动,明灭无序,萦绕不绝。
……
“无命,醒来。“耳畔一声暴喝,无命蓦然惊醒。
夜风浸肤,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迷失的意识陡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站在荒野之间,头顶浩瀚星空,脚踩苍茫大地。
“夜风寒,衣服先穿起来。”玄杀丢了一堆衣衫,背转而立。
无命面红耳赤,急忙蹲身草丛,捡了衣衫匆匆穿起。
篝火熊熊,两位冥捕临火而坐,默然无语。
无命默默取下项上玉坠,捏在手中端详许久。咬牙狠心,将它抛向了茫茫荒野。
“使不得。”玄杀急忙伸手一抓,玉坠空中迂回一个弧线,落入了玄杀之手。
无命一脸疑惑,目光锁定玄杀。
“此物命唤痴心锁,内附痴心咒。你抛弃它一回,怨结便会叠上一层,每叠一层,必有一场人生劫难。”玄杀轻抚玉坠,语气凝重。
“痴心锁?”
“苏门大姐已将痴心种入其中,与你不离不弃。人虽死,痴心不死,与此物勾连一体,如影随形。你今日丢弃它,他日它又会厉血劫而重现。一生一世,痴缠纠葛,无法斩断。”
“我与她素昧平生,怎会有此一劫?”
“你之往生,我知之甚少。只知你本名陆文亭,抛妻弃子,惹祸灭族,罪恶累累,心如铁石。我奉师命将你缉捕归案,师傅念及陆氏旧恩,替你洗去原罪,重塑人生,赐法号无命。”玄杀将之前原委,简略相告。
“我前世叫陆文亭?”
“正是。”
“这玉坠刻下陆文亭三字,想必我前世与这苏家姐有些纠葛。如今前尘已了,往生尽洗,为何又会旧怨纠缠?”
“师傅曾告诫,世间妖法万千,道法皆可化解,唯有痴心咒无解。据我所查,这痴心婆婆崛起江湖不过数十年,以痴心咒闻名于世,上古典籍皆无记载此术,自然也无解。”
“痴心婆婆?就是那个摆摊卖玉的佝偻老太婆?”
“你见过她?”玄杀肃然而起。
“适才恍惚一梦,听苏家姐提及,此物正是出自她手。”提起倾城,无命不觉已是面红耳热。
“除此物之外,可有咒语?”
“神龙……九……转云海间,一生待一人。好像有这样一句话。”无命努力搜索,找出了这一句。
“神龙九泄!“
“神龙九现?传中的道门至高绝学?”
“此泄非彼泄,是倾泻之泄。此术乃旁门左道,归于御术之粒痴心一片,叠加神龙九泄,肉体凡胎之人,必将血气耗尽,殒命花丛。师弟九死一生,根骨奇异,怪不得师傅会如此看重,度化于你。”玄杀凝视无命,语带赞誉,频频点头。
“我以后一定勤加修炼,早日斩断纠缠。”无命一扫沮丧,傲然立誓。
“呵呵,道法与情,并无冲突。道不绝情,情不抑道。道术再高,也斩不断这情字。张师睦法之尊,也会娶妻生子。延续了香火,也延续晾法。这痴心锁一事,不必刻意斩断,一切随缘就好。”玄杀拍了一下无命肩膀,将玉坠递了回来。
无命犹豫一下,接过玉坠,乖乖地戴了回去。
“师兄,苏家人现在怎样了?”无命解脱了梦境,开始关心当下之事。
“罪证凿凿,实难洗脱。念及苏家昔日功劳,免了死罪,一门老少发配岭南。为了控制血毒,也为了安抚人心,连夜便将苏家人逐出临安府,踏上了罪途。”玄杀语气艰难,情绪低沉。
“可是苏家人并无罪责,岂可错判无辜之人?”
“身染血毒,滞留临安,也是坐以待保上有好生之德,发配岭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此话怎讲?”
“岭南瘴痢之地,毒物丛生,毒虫遍地,汇尽下至毒。这血毒人群进驻湿毒之地,以毒攻毒,血毒或可化解。”玄杀幽幽而谈,语带玄机。
“上垂怜,苏家人定会化险为安。“无命仰观星空,已有所悟。
“这血婴年纪,心机深沉,算无遗漏,着实厉害。
我二人竟然被他牵制,步步入局:借知秋道长之尸体,引诱误导,将我们指引苏府。借我二人之力,挖出埋葬花下婴尸,嫁祸于苏家人。功成身退,遁入母胎,重获新生。
所谓狗祸,也是障人耳目,诱我们上钩的幌子。
进入临安第一起血案,便借用苏家爱犬,将祸根引到苏家。狗死之后,他又将狗尸挖出,血肉掏空,留得一张狗皮,做成皮偶。夜深人静,作法驱动皮偶,流窜全城作案。
那一只神出鬼没的黄狗,不过是一副空皮囊。“尘埃落地,玄杀开始解析案情。
“血婴又是何物,竟如此恶毒。“
“此物之母,怀胎冤死,死而不僵。怀胎三年,血婴方才破腹而出,已是三岁之身。破胎之后,无血气滋养,故不再生长,一直保留三岁之身。花匠养它三年,未见成长,根源便在此。
这妖孽布局,本衣无缝,可保其血婴之体,全身而退。
可他年纪,竟然动了情字,陷入了情劫。
他要灭苏门一族,又要保倾城一命,进退两难。而倾城也是聪慧绝顶之人,与它一番周旋,待他遁入母胎之后,便以炊割腕,用她的血化解了他种下的怨毒之咒,挽救了残存的苏门老幼。”玄杀娓娓而谈,分析头头是道。
而他手中已多了一个证据,那一柄薄薄的刻刀。
“炊寒气深重,暗含杀气,非一般锋龋师兄见识广博,可解其中玄机?”无命见到这把刀,感觉寒气逼人,竟生出一丝畏惧。
玄杀摇头,笑而不语,目光凝视前方。
这一刻,一颗流星划过浩瀚星空,落入东北方。
二人目光被流星吸引,循轨迹追视而下,直到它坠落茫茫大地尽头。
浩瀚星空之下,流星陨落之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佝偻背影,眨眼之间,便消失在苍茫深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