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高堂,烛火通明。
一位衣衫华丽,聪明伶俐的少爷,正在待客大厅奔跑嬉戏。家伙很是顽皮,独自一人上蹿下跳,搞一些鬼灵精怪的游戏。客厅右侧书房,陆文亭正端坐书案,借一盏琉璃灯,审阅一本厚厚的账薄。
“爹,陪我玩。”家伙窜进书房,爬上了陆文亭膝盖。
“休要玩闹,打扰爹爹做事。爹爹深夜忙碌,腹中空空,跟娘一起下厨,替爹爹煮一碗嫩肉面。”一阵香风扑面,一袭轻纱蔽体的夫人,轻盈而入。
少年哭闹着不肯离开,被夫人一只手擒住脖子,强行拖曳出去。
陆文亭目送贤妻出门,欣慰一笑,继续伏案核对账目。
“相公,面好了,趁热吃。”他刚刚核对一条,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已呈到案前。
陆文亭核对一半,不愿中途而废。一边核对,一边用餐。
“嗯,夫人好手艺,好香的面。”陆文亭一边享用,一边赞不绝口。
“相公日夜操劳,妾身看着心疼。煮一碗面,举手之劳,给相公滋补一下身子。”夫人肃立他身后,一边话,一边替他捶着肩背。
“夫人,这汤面怎会是赤红颜色?”陆文亭停止工作,直了一下腰身,投注一碗红汤面。
“妾身见夫君疲惫,腰间少力,便加了些许滋补红油。既开胃口,又可滋补气血。”夫人暧昧一笑,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这肉质鲜嫩,入口即化,想必也是夫人用心之作。”陆文亭夹了一块面中嫩肉,入口回味无穷。
“是新杀的羔羊肉,肉质细腻滑嫩,滋补佳品。夫君夜间还要操劳,多吃一些。”夫人脸色更加妩媚。
“咦,哲呢?夜深人静,要看好他,莫要他出去乱跑。”陆文亭看不到孩子,一脸担心。
“放心吧,他已在这碗里,再不会调皮惹事。”夫人幽幽叹息。
“此话怎讲?”陆文亭停箸回头。
“相公最近腰间无力,气血双亏,阳气孱弱。血婴之体,可滋补气血,祛阴正阳,于相公大有裨益。孩子杀了,还可以再生,相公是家中的顶梁柱,要是累倒了,谁来支撑家业?”夫人语气柔媚,娇滴滴地贴紧了陆文亭。
陆文亭一把挣脱出来,脸色铁青,全身战栗,与夫人傲然对峙。
“相公,莫要急躁。来一块心头肉,压压火气。“李青竹不急不躁,缓缓上前,从一碗红油面中,夹起一片”心“肉,凑到陆文亭嘴边。
“不要啊——“陆文亭一声惊叫,霍然坐起。
发现自己置身一处漆黑简陋的屋,身下是一张冰凉刺骨的石床。刚刚的食子一幕,只是一场噩梦。
吱呀——
屋中央的一口红木棺棺盖轻轻扭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一个的脑袋探了出来,冲着陆文亭诡秘一笑:“爹,你醒了?“
“你……你没死?“陆文亭依然沉浸噩梦,无法挣脱。
“嘻嘻,爹爹坏,诅咒亲生儿子。不理爹爹,我出去玩。“家伙身子一窜,翻出了棺材,蹦跳出门而去。
“夫君,又做噩梦了,脸色好难看。“陆文亭未及反应,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棺材内缓缓坐起。
“你……你也在。”陆文亭张口结舌,一脸迷茫。
“相公,你受惊了,妾身帮你煮碗面。吃一碗嫩肉热面,压压惊。”李青竹并不理会陆文亭的惊愕,缓缓起身出棺。
陆文亭未及反应,李青竹已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细滑的面,鲜红的汤,鲜嫩的肉。
“不要啊——”陆文亭一把打掉了面碗,霍然而起。
一丝阳光刺目,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石屋,正躺在一张硬硬的石床。前面石壁一扇铁栅窗,透进了一抹朝阳。陆文亭一脸疑惑,挣扎爬起,凑近那一道铁栏窗,朝外张望。
窗外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一轮朝阳初升,血红的晨曦,染红了山岭,也染红了云霞。
一丝清爽晨风透入,一扫疲惫。陆文亭深吸一口晨气,彻底从噩梦解脱。
“梦由心生,心魔不除,噩梦不止。“一位须发雪白的老人,出现在严密封闭的牢房。
“仙人救我。“陆文亭转身,一脸惊喜,便要拜倒老人膝下。眼前一黑,差一点晕眩栽倒。
老人长袖一拂,将他稳稳送回石塌。
囚禁七级地狱3月有余,噩梦已叠加百日,困于其中的陆文亭已彻底坍塌崩溃。一次次求助于前来巡视的玄杀,求见阁主通老人,救赎他的罪孽。玄杀每次都以“时辰未到“为由,婉言回绝。
今老神仙不请自来,应该是时辰到了。
“请观镜中人。”老人长袖一拂,一面浮镜呈现陆文亭面前。
镜中之人,形销骨立,俨然一副包了皮囊的骷髅。
“形如枯骨,文亭命不久矣。我死之后,请仙人垂怜,送尸骨回乡,葬于陆氏祖宅。”陆文亭掩面而泣。
“犯下灭族之祸,陆氏祖宅焉能容你?”
“生而无命,死无葬身之地。不容我,何至于此?”陆文亭一声长叹,缓缓抬头,心中生出一丝逆之怨。
“既已无命,便无生死。不容你,又能奈你何?”老人捻须点头,言语之间暗含生机。
“仙人教我。”陆文亭起床伏地,长跪不起。
“你的一颗心已被那妖妇种下心毒,深入骨髓,药无可医。夜夜心魔发作,愧惧交加,求生不得,求死已不能。唯有洗心,方可重新做人。”老人对症诊断,替陆文亭指了一线生机。
“洗心?”
“洗尽前尘,重启新生。“
“请仙人明示。“
“浴血洗髓,可祛体毒,除心魔。不过浴血重生之后,非但身体发肤重生,心中之念亦会重生。过往种种似浮云,人生如白纸重画。”老人沐浴一窗晨曦,面色严肃,目光幽幽。
“重生之后,我已非我,与死何异?”陆文亭开始犹豫。
“死而投胎,也是一种重生,不过要重塑血肉之躯,20年后方可成人。浴血洗髓,就地重生,不废一身血肉。陆氏一门灭绝,血脉荼毒,唯有你有机缘可净化保留血脉。记忆虽无,血脉犹在。血脉不毁,便可传宗接代,接续香火。”
“若死而投胎,便换了血脉,陆家血脉便断了。浴血重生,陆文亭心虽死,却保留了血脉,可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大师用心良苦,文亭愿意接受血浴洗髓。”陆文亭茅塞顿开,大彻大悟。
洗尘筑,浴血池。
三尺见方的池,一池鲜血,散发出新鲜的血气。
“这是什么血?血质清纯,竟无一丝血腥味道。“陆文亭隔空嗅一下,一脸疑惑。
“是活人采血,活力正盛的童子之血。“
“活人采血?“陆文亭一脸惊骇。
“不必惶恐,通门下血童三百,一人一斤,便可装满此池。这些血童,俱是宅心仁厚之人,志愿出血,救急救难。有所需才会采血,平时都是一边丹药滋补,一边安心静养。
本门专门猎捕邪秽,解救荼毒,自然要储备一些鲜血。
尸毒多为污血之毒,唯有鲜血方可净毒。“李阁主见他惊恐,出言安抚,一副悲悯饶情怀。
陆文亭默然,无言以对。
“你已尸毒入心,若要根除,需入浴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荡涤污秽,净化初心。时辰已到,除去衣衫,净身入浴。“
“入血池浸泡,七七四十九日?“
“血池之血,七日一换。换过七次,方可根除心毒。“
“文亭一介罪人,阁主竟然下次血本,文亭何以为报。“陆文亭感激涕零,伏地跪拜。
“陆氏一门,荼毒灭门,苍也怜。上有好生之德,本阁受命一,代刑法,自然也该替行善。何况本阁主早年曾陆氏恩遇,陆氏落难,也该出一臂之力。你不必谢我,要感恩,念祖德才是。“通老人絮絮叨叨,缓缓转身,背对而立。
陆文亭谢恩起身,去除衣衫,缓缓步入血池。
一丝血气浸润肌肤,一身松散,四肢舒展,坐浴血池之郑
“我本无命,浴血而生。此八字箴言,你从即刻起,时时默念于心。世间道法万千,唯有心诚则灵。“通老人谆谆告诫,悄然而退。
陆文亭心念箴言,丝丝血气浸润,周身血脉翻涌,上冲于顶,意识渐渐恍惚…….
一簇桃林,十里桃花烂漫。
一株桃木,一支斜枝,悬了一具缥缈倩影,白衣如雪。
风吹尸动,白衣渐渐乌黑,蔓延了那一具躯壳,一直沿着上悬的白绸上行蔓延。污染一直侵入桃树枝干,由一支而蔓延整个桃树。再有一株桃树,快速蔓延了整个桃林。
烂漫桃林,黑气缭绕,枝干枯萎,桃花纷纷飘零,化作一地黑泥。
两岸青山,一绢溪流,清晰透彻,绵延而下。
一支枯木,立于溪水之畔。涓涓溪流清润,那一支枯木,缓缓深处了一点淡绿的绿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