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盖着盖头,看不见他的神色。
只能看见他转了身,撩起衣摆然后蹲在了她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子有些酸,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
本该是天之骄子,却因为不知名原因假死,四皇子的身份没了,早早预定的未婚妻,也要嫁给旁人。
而现在,他却放下了身份,放下了一切,只将自己定在了娘家哥哥的位置上,亲自背着她走最后一程。
谢婉低低应了一声好,松开牵着如诗的手,弯腰趴在了他的背上,被他背起一步步朝外走。
周遭的人并不认识他,见李彧没有反对,谢婉又听从了他的建议,纷纷在心头猜测他的身份。
从内宅到外宅,这段路其实很长,但对李琼而言,却有些太过短了。
李彧跟在身侧,谢临跟在身后,李琼稳稳的背着谢婉。
他低声道:“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一日,不是今日送你出嫁,也不是失去身份的那天,而是在马国公府,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被欺辱,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虽然你无事,但那是因为你自己的聪慧才能自保,无数次我都在想,若是那日你不能自保,结果会如何。今日能背着你出嫁,走这最后一程我很高兴。”
“往后你要好好的,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不管何时,我一直都在,绝不会让在马国公府的那一幕重演。”
在一旁的李彧闻言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动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
谢婉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道:“又不是以后不再见了,这么煽情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化好的妆……”
李琼闻言勾了勾唇角:“放心,就算现在你的脸花成了丑角,在某些人眼里,也是好看的。”
李彧闻言看了他一眼:“少说话,小心台阶。”
李琼轻哼了一声:“这点路而已。”
侯府大门外早已围满了百姓,谢婉一出门,便听到了众人的欢呼声,方管家撒了一把喜糖,众人欢呼声顿时更雀跃了。
李琼将谢婉放了下来,如诗连忙搀扶着她进了轿子。
李彧翻身上马,韩璟等人骑马入了队伍,白鹤抱着谢临坐在马前。
“起轿!”
随着武安侯夫人寻来的冰人一声高呼,礼乐立刻奏响,轿子也被抬了起来,吹吹打打朝前走去。
永誉侯府内,武安侯夫人开始招待众人入席。
外间喜气洋洋,内宅深处余瑶和谢青的院子里却显得格外冷清。
余瑶有心想要出去露个脸,谢青却拦住了她:“她从未将我们当成家人,娘又何必上赶着去?”
“你不懂。”余瑶看着他道:“今儿个正是咱们露脸的好机会,谢婉将谢临带走了,往后整个侯府,咱们就是唯一的主子,这时候不露脸,更待何时?”
谢青皱眉道:“今儿个来的都是与她交好的,娘现在去,也是自讨没趣。”
“那又如何?”
余瑶轻哼了一声:“我们若是不出去,怎么让那些达官贵人知道,这侯府里还有咱们?听娘的,跟娘一块儿去!”
谢青却没动,他只觉得这般上赶着实在丢脸:“要去娘你去,我不去。”
余瑶拿他没法,只好转头对谢兰道:“兰兰,我们走!”
谢兰不敢拒绝她,她有些害怕的看了看谢青,见他没说话,便只能耷拉着小脑袋跟着余瑶走了出去。
众人今儿个来的,大都是昨日之人,杨夫人和郑夫人回去,也是同家中说了的。
众人瞧见这娘俩,也没什么好脸色,余瑶同众人打招呼,众人也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理睬。
她好歹也是永誉侯府的人,今儿个又是大好的日子,见她站在那儿没有走的意思,武安侯夫人也只能让她入席。
但也仅此而已。
余瑶落了座,试探着同周遭的人搭话,然而今日来的,哪个会自降身份理睬她这么一个妾室?
更何况,侯府是个什么情况,众人心中都有数,都是做主母的,虽然不曾同永誉侯夫人有往来,却也明白她的不易,当下看着余瑶就更不喜了。
余瑶几番碰壁,最后也只得安分了下来,谢兰年纪小,看着满桌的饭菜便有些吞口水,眼巴巴的看着。
余瑶当即呵斥道:“像什么样子?!何曾短过你吃食了?!”
楚夫人最先忍不住了,她只有楚云一个女儿,那真是捧在心尖上宠着的,见她如此便皱眉道:“不过是孩子的天性而已,她只是看了两眼,又未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大好的日子何必斥责?”
余瑶闻言当即便有些下不来台,但她也不敢得罪楚夫人,只陪着笑脸道:“夫人有所不知,她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总说也不改!”
谢兰委屈的红了眼眶,忍不住辩解道:“兰兰不是的。”
余瑶闻言顿时恼了:“闭嘴!还敢狡辩!”
杨夫人见状冷哼了一声:“要管教孩子,回去管教,这宴席也不是你一个妾室该坐的地方!”
余瑶虽也知晓妾室身份低,可她嫁给永誉侯,在边城都是被人捧着的,到了京城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伏低做小,哪里受过今日这般委屈。
她咬了牙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可大小姐嫁了出去,我便是这侯府的主子,如何坐不得?”
眼看着好端端的喜宴要被她给毁了,武安侯夫人冷声道:“谢婉不在,身为长辈我便替她做一回主。方管家,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给我赶出去!”
方管家早就有些恼了,闻言当即招呼着人,将余瑶给拖了出去。
余瑶当即便挣扎起来,还口出恶言,威胁着要处置方管家和拖她的两个下人。
但经历过张老夫人和谢家兄弟,侯府里的下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根本没人理睬她。
谢兰吓坏了,哭着跟着出去了。
直到她们的声音渐渐几不可闻,武安侯夫人这才叹了口气,转眸对众人道:“开席吧,别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坏了心情。”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应是,端起酒杯重新将气氛活络了起来。
谢婉捧着平安果坐在轿子内,如诗如画跟着走着,身后是长长的聘礼队伍,虽不至于绵延十里,但也声势浩大。
四周百姓,有大胆的说着吉祥话,武安侯夫人安排的冰人等人,立刻笑着散了喜糖。
李彧骑马走在最前头,背着大红花,身上的喜服更衬的他帅气逼人。
喜气洋洋的礼乐声在街道上响着,在到路口之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哀乐声。
这哀乐来的甚是突兀,众人闻言顿时傻了眼,这是……
红事遇上了白事?!
李彧皱眉抬手,队伍顿时停了下来:“去看看。”
王府侍卫立刻驾马前去打探,不过片刻便回来了,躬身道:“启禀王爷,是马国公出殡。”
李彧闻言皱了眉,停灵三日,若是算上通报马国公死信的那日,今日确实是出殡之日。但问题是,马家出殡根本无需路过此地,更不该是在这个时辰。
显然,马家就是故意的。
这般作想的不只是李彧,众人心中都有了数。
红事遇上白事,若是方向一致当是白事让红事。若是方向相反,则是红事让白事。
马家的丧事队,本不该走这儿,但既然走了,便是同一个方向,也就是该白让红。
谢婉的轿子也停了下来,外间的哀乐她也听见了,她掀开车帘朝外间道:“如诗,去问问是什么事儿?”
如诗应了一声是,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将事情同谢婉说了一遍。
谢婉闻言皱了眉,大喜的事儿遇上了白事,本就是晦气,更何况马家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低声对如诗道:“去同王爷说一声,让马家先走。”
如诗闻言不解:“方向相同,应该是他们让我们才对!”
“不对。”谢婉沉声道:“你想想看,若是他们让了我们,直接跟在我们后面一路跟随,像什么样子?你去跟王爷说,就说马国公德高望重,逝者为大。”
如诗一想那场景,顿时也明白了利害关系,连忙跑到前方,对李彧道:“王爷,小姐的意思是,马国公德高望重逝者为大,当让马国公府先行。”
李彧与谢婉的想法一致,虽说让行有些丢了身份颜面,但他不愿为了这点事儿,影响了婚事。
于是他吩咐侍卫道:“去同马家说一声,让他们先行。”
侍卫领命而去,回来的时候,身后却跟了披麻戴孝的马国公世子。
他朝李彧抱拳行礼:“臣见过王爷,家父临终之时的愿望,便是再看一眼京城,臣便抬棺在京城走了一圈,却不承想遇着了王爷。扰了王爷喜事本就罪过,哪里又敢坏了规矩由白事先行?”
“臣已吩咐下去让出了道路,王爷请!”
李彧闻言静静的看着他,大红的喜事队伍,面前站了个披麻戴孝的人,这等场景,已经让周遭百姓议论纷纷。
马国公世子任由他打量着,这个主意不是他而是马皇后出的,李彧半点也没顾忌马家的颜面,若是马家再不做点什么,真成了万年的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