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桃李青涩的果实已经挂上枝头,宣扬了许久的朝廷武举,也在卫将军张济和太尉杨彪、太常皇甫嵩三人的组织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钟繇往河北走了一趟,回过神来却发现,天子身旁又新增了两名黄门侍郎,京兆严象严文则,南阳韩嵩韩德高,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钟繇心中却感觉到这二人对自己那抹若有若无的敌意。
让钟繇心中更为不安的是,尚书令陈纪给自己的胞弟钟演物色了一门婚事,对方不是旁人,而是刘表长女刘玎,大司马刘奇的妹妹。
若是仅仅说说还好,可重要的是,陈纪一封书信,自家叔父钟觐,执掌颍川钟氏门庭的长辈,已经答应下来此事,准备远赴镇平详谈此事。
天子的政事堂中,看着面色有些恹恹的严象,刘协开口问道,“文则,莫不是生病了?朕看你怎生病恹恹的!”
严象嘴唇翕动,面上满是犹豫之色,“陛下,近日京中流传着一则消息,臣心中万分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刘协饶有兴致的看着严象。
严象面色阴晴变幻不定,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拱手道,“陛下恕罪,此事与钟黄门关系颇大,臣还是不要妄言的好,若是因此让陛下和钟黄门心生芥蒂,那严象就万死难安了!”
严象越是退却,天子心中好奇心越是炽热,当下面色一凛,巴掌猛地拍在案上,开口说道,“文则,朕让你说,你就说,若是乌有之事,定然是有意中伤,若是确实有事,钟繇心中思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严象面上这才带着几分惊惧开口说道,“陛下,京中盛传,宗正刘景升刘大人将女儿许配给钟黄门的胞弟江夏郡丞钟演钟元达了。”
听到严象的话,天子神色一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说道,“文则,此话当真?”
严象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此事已经在京中传开了,臣也是无意间听闻,可唯恐此事是为了中伤钟黄门,臣心中才游移不决,还请陛下恕罪。”
“卿何罪有之!”天子面上多了一抹宽慰之色,随后天子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召韩嵩韩德高前来,朕有事相询。”
不大一会儿功夫,韩嵩就走进天子的政事堂中,看到高坐在案后的天子,当下弯腰拜倒,“臣,黄门侍郎韩嵩韩德高见过陛下。”
“爱卿请起!”刘协开口宽慰,等到韩嵩挺直了身子,这才开口发问,“德高,朕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告知于朕。”
韩嵩躬身道,“陛下但有垂询,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子压下心中纷乱,带着几分淡淡的威严问道,“德高,朕听说,刘宗正将女儿许配给江夏郡丞钟元达了?”
听到天子发问,韩嵩神色遮遮掩掩,过了好一会才带着几分心虚说道,“陛下,臣没听说有此事!”
天子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即将出奔的猎豹,眼中满是厉色,“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
韩嵩轻轻颔首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未曾听说过这个事情,不知道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个消息,这是恶意中伤钟黄门,还请陛下明鉴。”
看到韩嵩的模样,刘奇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当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德高,你先退下,去将张昶张文舒召来,就说朕有事相询。”
朝廷交付的事情张昶没有办妥,心中多少有些兢兢业业,此次从兖州回到朝廷之后,张昶明显能感觉到天子对自己的疏远,此次听到天子传唤,张昶心思纷乱,惊惧和喜悦并存。
“臣,黄门侍郎张昶见过陛下!”张昶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在颤抖。
“爱卿请起!”刘协语气中多了几分平和之色,“文舒,自打朕登基为帝,你就跟随在朕左右,今日朕问你一事,将你所知完完全全告知,不可欺瞒于朕,不知你能否办到?”
刘协语气虽然平和,可张昶还是从天子的语气中听出那抹不容拒绝的威严,当下重重拱手道,“臣若有欺瞒,任由陛下惩处!”
刘协压下心中的急迫,开口问道,“朕听闻宗正刘景升将女儿许配给颍川钟氏的钟演钟元达了,不知文舒可否听过此事?”
张昶眉头微皱,犹豫了好一会,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此事已经传遍镇平的大街小巷了,听说颍川钟氏的长辈不日就要到达镇平,和宗正大人一起商议钟演的婚事。”
刘协满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文舒,你先退下吧!”
张昶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到张昶的神色,刘协开口说道,“文舒,但讲无妨!”
张昶左右环顾无人,这才开口说道,“陛下需得知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如今襄阳侯风头正盛,陛下与其一争端长,疏为不智!臣往兖州走了一趟,看到的是陈王和曹孟德等人罔顾朝廷律令,肆意征伐。先贤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大司马文韬武略,俱是当世英豪,如今大司马和陛下在朝堂上争锋,未尝没有安定内部,平定天下之意!
等到大司马出征之时,陛下当予以更多赞誉,到时候若是胜了,也是陛下有任人之能,若是败了,那便是大司马的败绩,陛下和大司马慰劳朝堂上的事情争锋,最终只能便宜了那些不轨之徒。
以老臣愚见,陛下如今信得过的人有限,陛下不妨将这些人放到京都以外去替陛下治理郡县,若是真有才能,又有陛下暗中照拂,定然能够名播一方,如今天下纷乱,大司马手执权柄,对陛下威胁很大,可陛下莫忘了,南征北战是砸钱的时候,国库空虚,百姓疾苦,这些都是大司马征战一方造成的,陛下不用为此担心。
只要日后天下民心在陛下,大司马纵然想更进一步,那也得考虑考虑天下万民的想法,臣一家之言,不敢断决陛下思虑,仅供垂询,还请陛下勿要怪罪臣放肆。”
刘协似乎被张昶说动了,含笑说道,“卿何罪之有?朕年纪尚幼,学识浅薄,不通谋略,今日文舒一番话,深得朕心呐!看来,朕平日里对身边人还是有所疏漏。”
刘协顿了顿,继续开口问道,“文舒,你有此想法,于我大汉而言确实是一桩幸事,只是朕久居禁宫,不知你可有良才与朕举荐?”
张昶稍稍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陛下,臣父张奂文武双全,昔日为大汉平定羌人叛乱,出镇一方,只可惜臣与家兄张芝只继承了家父的文才,没有学到家父的武略。若说人才,臣敢举荐臣弟张猛张叔威,臣之弟张猛文韬武略,颇有家父当年的几分丰姿。”
“哦?”刘协有几分惊愕,不管为人如何,也不论是非对错,但刘协心中清楚,当年凉州三明的名声不是凭空而来,而是这几人凭着本事一点一点赚来的!张昶既然敢说这话,那心中必然有几分把握。
刘协缓缓开口问道,“文舒,不知令弟张叔威如今何职?”
张昶苦笑一声道,“陛下,家弟张猛,如今不过朝中一议郎耳!”
刘协继续开口发问,“文舒,那在你看来,将令弟放到何处,才能对朕重掌权柄有所帮助?”
张昶略一沉吟,嘴里吐出来了两个字,“凉州!”
“凉州?”刘协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惧和不安,对于凉州,对于西凉兵,刘协有着本能的抗拒,想到自己在董卓的银威之下瑟瑟发抖,就连西凉寻常小兵都敢混到宫中作乐,调侃自己,李傕、郭汜掌权之后,自己更是成了这二人手上的玩物,毫无人权可言,更不要说天子之威了。
看到天子神态,张昶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之上,当下带着几分镇定缓缓说道,“陛下且听老臣一言,治军在于将,董卓、李傕之辈虽然混账,军功赫赫,但都是些草莽之辈,不懂治军之法,所以那些士卒才敢目无纲纪,肆意作乱,老臣只知昔日凉州三明平定叛乱之时,手中的西凉士卒俱是精锐,未闻当年凉州三明在时,西凉士卒胆敢如此造作!但陛下不可否认的是,凉州,确实是出精兵的好地方。”
张昶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第二,那便是如今的局势问题了,如今中原混乱,益州一隅之地,定然不是什么好选择,荆州就在大司马的眼皮子底下,想要有所动作也没那么容易!陛下若是将这一手放到凉州去,大司马却是不容易注意得到,就是大司马发觉,到时候陛下大势已成……”
天子思虑了好一会,这才缓缓点头说道,“文舒所言有理!但朕对西凉一无所知,不知道文舒以为,将令弟放到何处为上?”
张焕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陛下,昔日家父曾任武威太守,在武威郡内,颇有几分威望,若是陛下能将张猛放到武威郡,到时候陛下一呼,进可以下安定、汉阳、北地诸郡入关中,退可以倚敦煌、酒泉、张掖诸郡之势,威陛下助臂,还请陛下三思。”
天子淡淡一笑道,“张爱卿,看来你对凉州挺熟悉啊!”
张昶面如常色的拱手道,“陛下,臣是凉州人士!”
天子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先退下,且容朕思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