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寂寥,许嘉眉去人间逛了一圈回来,和梦蛇一起欣赏着生机勃勃的青山。
“春天的山是不是比秋冬的好看?”她问。
“各有各的好看。”梦蛇说。
霜鹘飞舟落在温泉山谷,孙蓓蓓和孙煜海的墓碑前长出一丛野草,有一条绿色的小蛇飞快闪过,钻进旁边的矮小灌木丛里躲藏。许嘉眉放下路上采的鲜花,对两块墓碑说:“我回九大洲了。”
墓碑回以沉默。
“走了。”梦蛇的尾巴从梦境中探出,向许嘉眉轻轻地摇了摇。
许嘉眉握住尾巴尖,被尾巴带进虚幻迷离的梦境,通过梦境回到东极洲的珠州城。
她去九极小世界时是四月,现在是第二年二月,山林里的树木长高了一截。一只柳莺站在树枝上观察她,歪歪头,似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许嘉眉摸了摸这只羽毛朴素的柳莺,赏了柳莺两颗凝露,便走出树林,去到繁华的珠州城。此城盛产珍珠,她在城中玩了三十四日,带着精挑细选的珍珠回玄真道宗。
梦蛇目送许嘉眉步入玄真道宗的巍峨山门里,告诉她:“我要吐丝结茧了,等我化蝶。”
许嘉眉应了:“我等你。”
回到宗门的头一件事是见师尊,羽生真君见了徒弟,笑道:“才出去十个月就找到道心了吗?看来你这十个月经历了不少事。”
九极小世界的所见所闻都是能和羽生真君说的,许嘉眉简单叙述了自己的经历,说:“师尊给我的四张灵符我都用完了。”
羽生真君今日穿着薄荷绿的男装,长发散落,人躺在摇椅里,手中一卷竹简,懒洋洋的。她支着头,一边看竹简上的内容,一边问:“再给你四张灵符?或者我和你去那小世界,把欺负你的人欺负回来?”
许嘉眉:“我没怎么受欺负,欺负我的九极死了。”
羽生真君:“住在月亮上的寒蟾没有欺负你?挑唆寒蟾杀掉你的简若晨没有欺负你?我觉得他们欺负你,你不心疼你自己,我心疼你受委屈。”
许嘉眉垂下眼帘,道:“他们欺负我,我会跟他们讨回来的。”
羽生真君哈了一声,丢开竹简,坐直了,望着她:“我是你的师尊,你回答我,你需要我为你撑腰吗?”
许嘉眉想了想,直视着身高与自己相去不远的师尊,道:“我不想给师尊添麻烦。”
羽生真君说:“我不嫌麻烦。”
不习惯被撑腰的许嘉眉眨眨眼睛,羽生真君已经执起她的左手,贴在她指甲上的天门陡然化作漩涡将师徒二人卷入,送她们去到九极小世界。
此时的小世界弯月如钩,羽生真君沐浴着稀薄的月光,询问许嘉眉:“阿眉希望我如何对待月亮里的寒蟾?”
月光颤动了一下,沉重的压力直直地压向羽生真君和许嘉眉头顶。
但羽生真君做了一个拂开障碍物的动作,压力荡然无存。
许嘉眉厌恶日月双神利用孙煜海弑杀九极大神,说出想法:“两位真神执掌昼夜更替,不应死,但昼夜更替无需下凡也能进行。”
“别的呢?”羽生真君拿出一张灵符,抬手摘下天上的月亮,令月亮化作一只碧玉色的寒蟾蹲在自己的掌心,“你想不想打寒蟾一顿?”
“寒蟾没有打我,我不打她。”许嘉眉说道。
“她吓唬你,冒犯你,她有错。”羽生真君陈述事实,把灵符贴在寒蟾头上,灵符倏然消失,寒蟾体表多出一道道花纹,“她还有一滴太阴真水,就当是冒犯你的赔礼了。”
一滴太阴真水落在许嘉眉手上,她的真水手链再增添一颗珠子。
羽生真君把寒蟾扔回夜空,寒蟾恢复为一轮光芒黯淡的月。从今晚到以后一千年,寒蟾只能在浩瀚夜空中俯视人间,既不能下凡,也不能离开九极小世界。
许嘉眉和孙煜海无法对付的月神,于羽生真君而言,弱小得不堪一击。
羽生真君惩治了月神,把不在夜空的太阳也摘了下来,令太阳化作三足金乌,说道:“你没有欺负我家阿眉,但是我看上了你的太阳真水,你能把太阳真水给阿眉吗?”
金乌想说不能,摄于羽生真君的强大实力,口吐人言道:“……许道友是前辈的高足,我很愿意把太阳真水送给许道友。”
于是,许嘉眉又得到一滴太阳真水。
羽生真君不是强盗,送了一部自创的功法给金乌,道:“你的妹妹在天上待着,你去天上陪她吧。”
金乌被放飞。
羽生真君没有给金乌贴上灵符,可金乌敢不听从她的安排吗?
金乌不敢。
顷刻间,九极小世界的日神和月神被要求千年之内不得降临人间,简若晨和青光畏惧羽生真君的强大,后悔没有对许嘉眉好点。
青光胆小,战战兢兢地来面见羽生真君。
简若晨害怕许嘉眉在羽生真君面前讲自己坏话,开了一扇天门想逃离九极小世界,却发现天门是关闭的,无法穿行。
这!
羽生真君难道封锁了九极小世界?她什么时候下的封锁?
简若晨惊惧莫名,欲哭无泪,舍弃了天门,刚想逃去九极小世界有名的险地躲避羽生真君,羽生真君的手便从千万里外伸来,抓着她的肩,将她拖到千万里外。
“这两位如何处理?”羽生真君问许嘉眉。
“这二位前辈灭杀了九百二十九座神庙里的无辜生灵,我觉得她们应该为那些生灵陪葬。”许嘉眉说。
“是应该陪葬。”羽生真君睁开一双冷酷的金瞳。
她的左眼映着青光惊恐的面容,右眼映着简若晨绝望的神情,二位元婴级强者一声未哼地碎成点点灵光归于天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许嘉眉旁观二位元婴级强者的死亡,想到曾经见过的一片死寂的神庙,心里想:「你们打碎了神庙的禁制,使得神庙里的无数生灵失去性命时,可有预见今天晚上的结局?」
二位元婴级强者的孽债随着她们的陨落消失,羽生真君得到天道降下的功德,请羽生真君杀死二位元婴级强者的许嘉眉也分得了一丝功德。
羽生真君满意天道的回馈,说道:“去找剩下那个吗?”
剩下的是九极大神,祂在孙蓓蓓的身体里复生,孙蓓蓓被祂害死,祂还用无数无辜生灵的性命做盾。最无耻的是祂,最应该死的也是祂,但天道认可祂守护九极小世界的功劳,杀祂会沾上孽债。
九极大神的神殿废墟下,羽生真君拿出一个雕工粗劣的小木偶,递给许嘉眉道:“抹一点血在木偶上,你杀了九极无需承受孽债。”
许嘉眉没忘记九极大神疑似认识羽生真君,接过木偶道:“师尊,你不认识祂吗?”
羽生真君打量着阵法中的九极大神,说:“我认识祂和你杀掉祂没有关系。”
师尊说可以杀,许嘉眉杀了。
她走近九极大神,将一滴天雨沁入九极大神的眉心,操纵天雨摧毁了九极大神的神魂,保全了孙蓓蓓的遗体。
九极大神终究陨落了,击杀祂的孽债令小木偶寸寸化作粉尘。
小世界下了一场雨,仿佛在为九极大神送行。
……
……
跟着羽生真君回到门派后,许嘉眉闭关修行半年,晋升至金丹中期。她出关,把未来三十年的无偿任务一口气做完了,然后住进藏经殿看书,决心把《浮云流水真经》、《炼神篇》和《寒月炼体术》合并为一部功法。
藏经殿内的功法多如天上星辰,许嘉眉认真看过先辈编撰的优秀功法,苦思冥想又是半年,终于等来灵感,将《浮云流水真经》修改成想要的模样。
从今往后,她修行《浮云流水真经》等于同时进行吐纳灵气、壮大神魂、淬炼血肉之躯三件事,修为的提升能惠及血肉之躯和神魂,血肉之躯的增强能让修为和神魂也增强,神魂的壮大也能提升修为、增强血肉之躯。
功法合并了,许嘉眉的短板也暴|露出来。
她的修为与神魂很匹配,但血肉之躯的强度停留在捶打期,还没有跨入金身期。塑造金身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急不来,许嘉眉恢复了每日去刀风洞淬体的习惯,掏灵石请膳堂的厨修为自己准备一日三餐。
许优香想蹭吃,道:“眉眉,我很久没有吃过厨修做的饭菜了,想吃。”
许嘉眉无情地说:“自己掏灵石请厨修做饭菜。”
金丹真人可以不吃不喝,可炼体必须吃饭,她吃一餐至少要花掉二十颗中品灵石,吃一个月是十八块上品灵石,吃一年是两块极品灵石。若非斩杀白若璃得到的储物戒指里有几千块极品灵石,她大概舍不得这样奢侈地满足胃和嘴。
“喵~”
人形的许优香娇娇地喵了一声,恢复狸花猫原型,跳到许嘉眉的腿上爬下来,尾巴勾着她的手臂。
很久没有撸过猫的许嘉眉熟练地把手放在狸花猫身上,叫来膳堂的伙计:“上一条鱼。”问猫,“想吃什么鱼?”
狸花猫点了想吃的鱼:“我要吃五品桂花鱼,一条也不贵,三十五块中品灵石。”
许嘉眉颔首,伙计去找厨修做鱼了。
狸花猫等待厨修做的桂花鱼,享受许嘉眉久违的撸,舒服得叹息:“眉眉啊,我又想做你的小甜甜了。”
当宠物不用发愁吃穿用住,一切自有饲主安排,多美好的生活。
许嘉眉一手撸猫,一手拿着筷子吃饭,道:“一面做我的小甜甜一面养你的小甜甜?”
“不许吗?!”许优香很凶地给了她一爪子,她的衣服结实,锋利的爪子连衣服的丝都勾不到,感觉和一爪子挠在冰面上差不多。
许优香又挠了几爪,成功地勾出一根丝。
可她松开爪子,那根丝缩回原来的位置,衣服完好无损。
许嘉眉道:“这件法衣能抵挡金丹真人的全力一击,你没有本事弄坏。”
许优香露出牙齿,道:“眉眉嫌弃我弱小,不要我当小甜甜?”
许嘉眉:“我没有那样说过。”
狸花猫在许嘉眉怀里翻了个身,说:“你二姐还没有结丹,你那位住在玉树峰的好朋友也没有结丹,我迟几年结丹很正常。”
许嘉眉:“你的小甜甜在努力修行,是你先于他结丹?还是他先于你完成筑基?”
许优香装猫:“喵喵喵。”
许嘉眉专心吃饭。
伙计端来清蒸的桂花鱼。
狸花猫落地化作人形,坐在许嘉眉对面吃鱼,下嘴前望着许嘉眉道:“雪年去年登山门,止步于四千多级台阶,一直闷闷不乐的。我以为他很快会走出来,然而他到今天也没有开心起来,我也不开心。”
“如何不开心?”许嘉眉问。
“我和雪年在一起是因为他能让我开心。”许优香烦恼地用筷子戳着鱼,“他不能让我开心,我想找别人,又不忍心和他说我要分手……罢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吃完鱼就跟他讲清楚。”
甘雪年同意和许优香分手,请许优香宽限些时日,待他找到住处,他会搬出玉秀山。
许优香分手成功,在家里闷了两天,第三天跑去丰华城寻开心。
她刚出门,甘雪年请见许嘉眉。
许嘉眉有空,见了他,问:“有事?”
甘雪年深深地低头,道:“真人仙姿玉貌,奴仰慕真人日久,愿荐枕席伺候真人,请真人允许。”
许嘉眉沉默了。
她不语,甘雪年忐忑不安地等待,不敢看她的表情。
许嘉眉真心没想到甘雪年看上了自己,说:“我不允许。”金丹真人的威压犹如云雾笼罩着甘雪年,“谁建议你向我自荐枕席?”
被她猜到了事实,甘雪年身上冒出冷汗,结巴地道:“是、是个外门弟子,他说你一句话就能让我进道宗的外门,我、我实在想进道宗的外门,可是我进不了……”
许嘉眉道:“那人长什么样?”
甘雪年做了个水镜,把建议他自荐枕席的外门弟子呈现镜中,“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姓名,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是在论道堂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