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轨迹重置
“这不是一个好童话,她也不是一个好魔女”
一阵寂静后,齐格低声吐出这句话,是若无其事的回答,也是自言自语的感叹。
“可是,它至少很有趣,相比这无聊的世界”
裂隙魔女的语气突然降至了冰点。他从这瞬间的真实表露中,发现了某种自然的共鸣。
「无聊的世界」
这又何尝不是之前的自己?
有所感悟的齐格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禁书的尝试,是你计划之中的诱导吧?从你救下她留作学生的那一刻起”
她没想到齐格如此心细大胆,能察觉出故事中莫名出现的工具人,反而可能是整件事背后的操盘者。
“对,我看中了她独一无二的资质,或许能帮助我做成某件事”
“但悲剧的是做成之前,她陷入了自我怀疑,摧毁了自己亲手做的他,最后将自己献祭为容器。事实上,你应该很希望解开封印得到容器的人,是你自己”
裂隙魔女愣在了扶椅上,手握的茶杯悬停在空中,只剩茶面上些微的热气保持着流动。
这年轻的异世界来客,在不到半天的推杯换盏里,洞察了她唯一心藏的秘密。
“不,我的计划是另外一件事”
她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以防他只是随口诈唬。
“你应该能明白我所指的涵义。莎朗不在之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一度失去了意义”
“你和我,曾经是同一类人。”
齐格站起身,双手用力地撑着桌子,睁大眼睛全力注视着她。
她仅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心虚地撇过头去,回归了沉默。
木柴激烈地燃烧着,始终没有丝毫的损减。壁炉里的火光似乎也是某种永恒的魔法,映照出烟尘覆盖的往事。
“我的确,曾想要复活某个人。但早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她已经变成了你想要的人,你好好珍惜吧”
“但她的存在,导致了彼列手下后辈的不幸。要解开诅咒,只能销毁她,不是么?”
从彼列和裂隙魔女的不同叙述里,齐格已经几乎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如果你能下得去手的话”
魔女带着戏谑的眼神看向他,她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他某方面的天真。
“即使一切再为吻合,她也不是她,我会送她回去的”
“可你忘了么,是你做出的选择,带着她躲到了我这里”
齐格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而察觉到事态变得有趣的魔女,在一旁期待起他的下一句话。
“之前……有过幻想是本人。但现在知道了她的来历,不可能有理由继续幻想下去”
他略显苍白的语调被她硬生生截断:
“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作为静寂魔女的她,不再相信复制品的他,是因为她已经从过去的善良,沾染上了主动施加诅咒的疯狂与邪恶。这是她为了他的「复活」而做出的牺牲,而正是这样的牺牲带来的心性变化,拉远了她和他心灵的距离”
“她自己最后也可能没意识到,她怀疑的其实是自己”
茶杯里已经见底,魔女开始了她最后的布教。
“其实我很庆幸解开封印的人是你。如果容器最后变成的是我所思念的人,我恐怕也只会步她的后尘,因为我的心也早已不如往年那般澄净。至少想着利用她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已经被玷污了”
“透过空间的裂隙,我看见了你和被称作「莎朗」的她之间的牵绊。你在犹豫,但你的眼神时时刻刻都透露着欣慰和狂喜”
“我的遗憾只能埋进冻土里,但至少,最后能帮助你,和曾经所爱之人跨越生死重逢,也算是顺带着实现我们二人未完成的心愿”
“等她醒来,你会再次明白,她谁也不是,她只是你爱的那个人。你和我们不一样,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吧”
“这个世界的正义与你无关,一切为了你自己”
身边的空间出现肉眼难见的凹陷,裂隙魔女慢慢滑向空间的另一侧,消失在齐格的眼前。
这是否是一种充满自私的帮助?静寂魔女绝望的遗留,裂隙魔女自负的说教,一切的难题最后全部抛给了他。
但有一点他无法反驳,接受帮助逃来此地的是他。紧要关头他本能地选择了莎朗的性命,尽管她只是一个复制品。
「这个世界的正义与我无关,是吗?」
为了自己的执念甚至不在乎同胞的未来,而一个陌生人的缺憾,她却在尽全力协助,仅仅因为这份缺憾与她类似。
魔女内心深处的疯狂,他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在齐格的视线之外,莎朗的眼皮悄悄鼓动着,她听见了全部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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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虫鸣般不绝的滴水声,是这黑暗世界枯燥且唯一的奏乐。
贝尔蒂从沉睡中醒来,极致的疲惫让她久违地享受了无梦的睡眠。
诡异的蓝火依然闪烁着,这一次并没有发生重置,她还是在灯盏下的墙壁旁。
贝尔蒂拖着有些松垮的肌肉站起了身,拿出右口袋的一粒食用方块,吞进嘴里咽了下去。
道具袋当时扔给了齐格,她身上只剩下两三天的存粮,继续沉浸在伤痛中只会害死自己。
无论如何她都要走出这个迷宫,回到遗迹外至少还能通过狩猎补充食物。她要继续走下去,完成自己肩负的孤独使命,就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失去了伙伴和物资。
她再一次出发,按着原来的路径朝前走去。直觉告诉她,幽灵女孩是一切的关键,除非那只是一场梦。
寂静幽深的环境开始凸显它的进攻性,贝尔蒂试图压制和封锁负面的情绪和记忆,却总是不一会就想起了那渗人的人偶,尽管之前的她向来很擅长暂时遗忘。
贝尔蒂来到了初遇幽灵的三岔路口,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地上躺着幽灵丢弃的布偶。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向右转去继续探路,边走边抵抗着内心深处不断冒上来的恶寒。
越难解开的伤痕,越容易去逃避,去遗忘,因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代价是,被揭开的那一刻起,虚饰的幸福会一直破灭下去。
贝尔蒂按压着开始剧烈疼痛的头部,无尽重复的腔室由岔路相连,让她看不到下一个破局点出现的希望。
「走下去」
幽灵是她此刻痛苦的引爆点,却又是她希望找到的目标。裹挟在意识的杂流里难以思考,她只能不断重复着对自己的指令。
「走……下去」
一个转角后,她看见了直道尽头处,一隅牢房里的黯淡荧光。
幽灵女孩在牢床上发呆。
她来到紧锁的牢门前,抑制着大脑的痛流与幽灵对上眼。空灵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情感的波动。
“你又来了”
“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这里面”
贝尔蒂的质问传出之后,幽灵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
“不是你把我扔进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
“我是梅尔薇,你也是梅尔薇,不是吗?”
幽灵女孩冷冷地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带有一股绝望后的疯狂。
“我是小梅尔薇,一个被你扔进牢笼替你承受一切的梅尔薇”
贝尔蒂已经接近无法思考的边缘,她抱头蹲下,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流淌。可疼痛到麻木的她感受不到任何具体的悲伤,泪水更像是由内而发的嘲讽。
小梅尔薇看清了她空无一物的双手。
“我的布娃娃呢?”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小梅尔薇,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一片空白的大脑又得不出更具体的结论。
“不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引发了暴怒。
“我的布娃娃在哪!”
幽灵的躯体扭曲成一团,渐渐化作青烟弥散在黑暗中。
贝尔蒂感到一阵彻底的晕眩,等睁开眼时,面前的牢门已然消失,耳边又是熟悉而清晰的水滴声。
她被重置到了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