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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帝躺在病榻上,戴着巧匠仿制的西来洋夷的老花镜,借着宫灯里透出来的烛光,皱着眉头,看着从炎国送来的《澄心录》。
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越看脸上的病容就越盛了!
炎国的那个小皇帝,真的是……
胡作非为!
瞎搞乱搞啊!
好好的炎国,被他这样的折腾!
唉,礼法崩坏了,还不乱套了?
帝不帝,臣不臣,民不民……
看着看着,吴帝的双眼就失神了,心思从这书上飞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炎国怎么样,他管不着!
他现在担忧的,是乱贼该怎么镇压下去!自己的身体,眼看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又该选谁做继任者?
“可别选了个像炎国小皇帝那样的!”他暗暗的想到。
炎帝的所作所为,令他感到心寒!
那是一个对同族的人,都下得去手的狠人呐!
并且,还是个疯子,居然想大兴工商!居然还自己非议礼法!
[兄弟相残,手足相残!]这向来是天家难以避免的事情。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吴帝希望能交班给一个称职的好儿子,并且能与其他兄弟和睦相处!
一家人,快快乐乐,齐齐整整,把祖宗的江山经营好!
然而,这只是他的憧憬!
皇权的争夺,血腥残酷!
他自己也是从这条路上杀出来的!
一路上,又何尝不是踏着他的兄弟子侄们的血肉?
兄弟相残的戏码,似乎是难以避免了!
吴帝越想脑壳就越疼起来!
头疼欲裂,不禁呻吟出声!
在外候着的近侍老太监听得声音,急忙走了进去,上前,关心的说道:“主子!~”
吴帝忍着痛,摆摆手,说道:“朕没事。”望向他——这个伴随了自己十数年的老人,“维忠啊,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老太监吴维忠愣了愣,思量了数息:“奴婢侍候主子,至今已经五十六年啦。”
“五十六年了……”吴帝温情脉脉的看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坐下来陪朕说说话。”
吴维忠:“主子面前,奴婢哪里能坐?”
吴帝不喜的笑骂:“叫你坐就坐。怎么,还敢抗旨不尊?”
吴维忠:“奴婢不敢。”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坐下了,屁股只敢一点点的落在椅面上。
吴帝瞧他识大体的模样,很是赞赏,“朕的那几个儿子,你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你和朕说说,他们哪个能担负国之大任?”
吴维忠一惊,连忙站起、跪下,“主子,奴婢只知道把主子伺候好。主子问国事,这样的事情,奴婢哪里敢说啊!”
吴帝:“你不必害怕,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有话就直说,朕赦你无罪。”
吴维忠道:“这……,奴婢不敢欺君,就斗胆的说了……”
吴帝:“嗯。坐着说,坐着说。”
吴维忠磕了个头,小心谨慎的坐了回去。
吴维忠并没有高谈阔论的议论诸个皇子——主要是太子李仁元、四皇子李仁予、六皇子李仁修——的才能心性,能否担当国之重任。
而是一脸的回忆,说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帝皇之子,天生贵胄!
坐享荣华富贵!
但是,所受教育,却也十分严苛!
所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
历史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吾夏有正史二十四部,另有史论、通鉴经典两部,共近五千万字。
这是吴国皇子必修之学!
从读书识字起,就要开始修习!
史书微言大义,晦涩难懂,博大精深!
不懂?
没关系,那就先背着!
是皇子们的童年噩梦!
吴帝还经常的检查他们的学业!
检查不过关,就要惩罚!
跪着罚抄,是常有的事情!
吴维忠作为吴帝身边的人,身受信任,常被派了去监视学子们罚抄!
吴维忠说的,就是他看皇子本罚抄时的情形。
每个皇子,接受罚抄,态度是不一样的。
吴维忠虽被命了监视皇子罚抄,但是,吴帝又不在那里,他又岂能真的听从吴帝的命令,一丝不苟的、严苛的,让皇子跪在那里抄呢?
皇子身边有伴学,往往这个时候,会来劝自家主子起来,替主子罚抄。
吴维忠也会睁只眼闭只眼,顺着他们的话说:[陛下又不在这里,X皇子,您快起来吧。]
X皇子:[父皇那里……]
吴维忠:[X皇子放心,陛下那里我晓得怎么说。再说了,陛下叫奴才监视,岂是真的要奴才苛责您?陛下是疼爱您的,只是生气,才说气话呢!]
在他这般体贴的劝说下,各个皇子反应不一。
太子李仁元(当时还不是太子)恍然大悟,嘿嘿笑,就起来了,也不自己抄,让伴读的模仿他的笔记抄了。
大多数皇子,都是这个样子!
只有四皇子李仁予和六皇子李仁修与他们不一样。
吴帝听到这个,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个不一样?老四和老六怎么样的?”
吴维忠据实说道:“回主子。四皇子抄还会自己抄,但是不会跪着,会坐起来。”
吴帝:“老六呢?”
吴维忠:“六皇子十分自律,老奴劝他起来,他也不听,会坚持自己跪着抄。”
吴帝点点头。
陷入了沉默。
吴维忠不敢惊扰,默默的站了起来,静静的侯在一边。
吴帝的脑海中,想着这三个儿子。
心想:“老二(即太子李仁予)品性不行,继承大位,恐怕不妥。老四不免偷奸耍滑。老六嘛……倒是严于律己,敢挑重担。”
他的心中,在老四李仁予、老六李仁修之间徘徊!
他更倾向于老六。
想到他勇于承担大任,南去炎国借粮——虽然走了个空,失败了。但是比起推据的老二、老四实在是好多了!
又想起他勇担重担负责造大钱,解决财政亏空。如今乱贼风起,丢掉了半壁江山,财政亏空更大,多亏了他顶着骂名,又在负责造大钱,弥补财政!
“老六是个担负重担的!”
“只是,他的性子太过刚强了!过刚易折啊!他对自己这般的严苛,对兄弟……”
吴帝的心里,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生出了几分忌惮。
对自己狠,下得去手的人,对别人又岂能宽容的起来?
“要是传位老六,其他儿子恐怕……难有好下场呐!”
吴帝越想越心惊,咳嗽起来,吴维忠忙上去伺候,帮着拍背抚胸,“主子,你不要多想了,龙体要紧啊,天很晚了,休息吧。”
吴帝拿着黄绢捂住嘴,咳嗽过一阵,拿开绢帕,只见黄绢上殷红的血迹!
吴维忠见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吴帝强撑的说道:“朕的这个身子,朕心里明白,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依着吴维忠扶着躺下,“派人去召镇北府军李都督回来,朕要见他。”
吴维忠道:“是,奴婢知道了。”
吴帝:“现在就去,不要耽搁!”
吴维忠一愣,没想到要这么急,立即领命,去安排了。
吴维忠派了心腹,令他连夜北上!
第三天中午,那心腹就赶到了安瀤城,见到了李克胜。李克胜得旨,见他疲惫至极,吩咐人待他下去休息。
李克胜与手底下的心腹秘议:皇帝这个时候召我回去,是有什么事?
这李克胜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掌握着吴国最精锐的强军!
是吴帝绝对信任的心腹!
吴帝的皇后,是他的姐姐!
太子爷李仁元,是他的外甥!
毫无疑问,他就是太子党一系的!
当然,帝皇权术,也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北府军中,还有其他派系的将领!
李克胜与心腹秘议,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说话少有禁忌。
·老皇帝病重,快不行啦!
·眼下这个局势,叫李都督回去干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太子要继位啦!
·李都督得回去帮着站台、维护呀!
李克胜不疑有他。
他们料想,吴帝召见他回去,是准备让他接受京军,为太子爷继位保驾护航的!
这天下午,李克胜带着一队亲卫,就快马加鞭的南下了!
日行三百里,一天半即到!
李克胜风尘仆仆,未及着家,就进宫去面圣。
见了吴帝也不跪,只抱拳微躬身行礼。
吴帝躺在榻上,萎靡不振的瞧向他,向他伸出右手。
李克胜连忙上前,双手紧握住吴帝的右手,顺势就坐在了榻边。
吴帝:“这么快就回来啦。”
李克胜:“陛下召见,臣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就回来了。”
吴帝:“回家了么?”
李克胜:“没呢。”
吴帝叹息一声,“国事维艰,你累年在安瀤,夫妻、父子不得相聚,受苦了啊。”
李克胜:“镇守边疆,我之所愿。为陛下效力,何苦之有?”
吴帝很欣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剧烈的咳嗽起来,又咳出了血。
吴维忠在旁照料。
李克胜心疼的流出眼泪来。
吴帝:“不要哭,你是领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哭什么?让人笑话。”
李克胜呜咽:“臣不哭,臣听陛下的。”
吴帝:“朕的身子,朕清楚……,唉,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走之后,你这做舅舅的,可要护好仁元呀!”
李克胜立马在榻边跪了下去,磕头,赌咒发誓,保证会为未来的新帝李仁元保好驾护好航!
吴帝十分满意,吩咐他起身,坐。当即令御前太监,把监国太子李仁元叫来。
不一会儿,李仁元就到了,见到了应该在北边的舅舅,不由得一愣。
礼罢。
吴帝将儿子李仁元唤到塌边坐下,开诚布公的对他们说话,进行安排。
话很简单:仁元啊,你老子我快不行了!我去了,你就是皇帝了。老子我为了保证你能坐稳皇位,把你舅舅叫回来,给你保驾护航,你要好好的干,不要让老子我失望啊!
李仁元心底哈哈大笑:[老子就快做皇帝啦!]闻言,挤出眼泪来,说[老爹你身子好的很,很快就会好的]。
话很好听,但是虚伪。
吴帝听了,很宽慰的样子。
乃命他草拟旨意,封李克胜为京师都督。
吴维忠奉命加印。
这一消息传出,四皇子李仁予、六皇子李仁修焦急万分!
这是摆明了要立李仁元为帝啊!
老二要是做了皇帝,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李仁元为了集权,坐稳江山,必定要对他们这些派系,进行清理!
李仁修在王府的书房与姚温议论此事。
吴帝的布置,高深莫测。
姚温也拿不定注意起来。
在他想来,太子李仁元继位做皇帝,是万万也不称职的!
但是,吴帝把李克胜召回来领京军,又是摆明要立李仁元!
陛下难道是老糊涂、病糊涂了么?
最适合的新帝人选,应该是我家六爷啊!
两人正在议论,忽的,宫里有人来,急传李仁修进宫面圣!
李仁修一惊!问那小公公,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小公公:“六爷还不知道?”
李仁修懵逼:“不知。”
小公公低声说道:“四爷府上有人告密,说四爷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太子和六爷您。陛下得知,震怒,派人去查。果然在四爷床底下找到了!”
李仁修闻听,惊骇!
脑海之中,想到了汉时的一件大事:巫蛊之祸!
姚温听得,也惊呆了。
怎么突然之间冒出了这种事?
李仁修急急忙忙进到宫里。
诸皇子跪了一地。
四皇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吴帝躺在榻上,怒形于色,脸上泛着病态的殷红。
太子李仁元捧着一个长木盒子,侯立在塌边。
李仁修冲着吴帝,纳头就跪!
吴帝见他来了,气呼呼的说道:“老六,事情你知道了吧?你说说,这个孽畜该怎么处置?!”
李仁予惊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父皇,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没干啊!我是被栽赃陷害的啊!父皇啊,你要相信儿臣啊!六弟啊,你要相信我啊!”
李仁修:“父皇,此事蹊跷,尚需严查。”
李仁元:“哪还有什么蹊跷?事情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把木盒递到李仁修的面前,只见里面躺着三个桐木人偶,上书吴帝、李仁元、李仁修三人的生辰八字,刺满了细针,密密麻麻,犹如刺猬似的。“这是在他的床底下找到的!不是他做的,还会有谁?唉,我是万万也没想到啊,老四,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李仁予又惊恐辩解!
吴帝怒喝:“事情已一清二楚,岂容你抵赖!老六,朕的意思,太子的意思,诸位皇子的意思,既然这个孽畜无父无兄,那么朕也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你的意思呢?”
吴帝的话很显白!
就是要处死李仁予!
李仁予心如死灰,伏地呜咽:“我没有,我没有啊!~”
李仁修略作思量,拜伏,“父皇,儿臣以为、以为……”
吴帝:“以为如何?”
李仁修:“不该杀四哥!”
吴帝怒气腾腾:“这样的孽畜,怎么不该杀!”
太子跳了起来,怒极,指责李仁修:你丫的也是个不孝子啊!老四诅咒父皇,你居然还为他说话!你塔娘的也该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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