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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匡在楚国朝堂上属于和稀泥的存在,在帝后两派中间,充当着“缓冲带”。
他在士林中名望不小。
既与写《颂猪肉》的李文斗、写《草庐赋》的刘荣阳等人——他们都是皇帝一派的,主张保守,反对变法——是好朋友。
又与楚国猛男、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祖法不足循”的王淹等人——太后一派,力主变法革新,增强财政能力,支持军备——为好友。
他的名望虽不小,但还不及他们。
但他们都卖他面子。
他在两边都能说的上话。
两边都奉着他,称颂他是老成谋国的宿老、朝廷中不可一日无司马。
在对炎国的态度上,司马匡倾向于亲和派。
吴楚两国使团到达炎国京城的时候,正好是四月末,谷雨时节。
这个时候,正是番薯种植的最好时机。
曹琳不爽被清流抢了一个功劳,两国来使,招待他们的又是清流,更不爽看清流出风头、而自己沦为个配角。
郁闷之下,眼不见心不烦,顺便向皇帝展现自己多么的勤政,于是,就向皇帝请辞,离开京城,跑京畿南郡去了,说是要下去巡视番薯种植的工作。
皇帝见他如此重视,十分满意!对他说道:[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言外之意:[朕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你才是朕最信任的、最器重的!唔,你不要多想,好好干!]
曹琳到的郡城,即约见当地官僚,耳提面命。
他也知道这件事极为重要,关系着自身、曹家,乃至于自己这一派的人的前途命运!
相关新政,是不容有失的!
干的好了,圣眷在身,当官发财,不在话下!
干的不好,出了问题,责任肯定不是陛下的,就要有背锅的觉悟了,下场……
他对郡、县官僚都再三叮嘱、不容有误!
自己还亲自下农村看了两眼。
。。。
吴楚来使,入住驿馆,休息一晚。
第二天,宫中长安殿举宴招待。
刘玄在宴会上露了一面,便即离开,交由高洁代为主持。
宴会开场,酒菜佳肴上来,精致、足够,但是数少,并不合乎礼法。
吴国正使四皇子李仁予,知道前次老六李仁修来,被怼了一顿,有失吴国面子,便想着找回面子来,见炎国招待仍旧有失礼法,便话语里藏针,表面上一副向高阁老请教的样子,内里却射出了冷箭:上次我六弟来,你们招待不周,倒还可以说是大灾之时,一切从简,节省国用;现在总没有大灾吧?还这么招待不周、有失礼法,可就不对了!
高洁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区区嘴炮攻击,何足道哉!
微微笑,先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吹捧了下自家的皇帝——我皇圣明,领导我们渡过了大灾!
接着,不惜自污,来继续吹捧自家的皇帝——大灾过后,用度依旧节省,我曾上书请复从前,却被教训了一通:[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既然节用是好事,那么为什么要大灾临头,才想到去做呢?平时就应该坚持去做啊!一日节用,就有一日的积累,长期坚持,积累必盛,有备则无患,纵然有大灾在来,积蓄有余,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这才是正道之治!要是礼法与这不合,那就应该修正礼法,而不是背离正道,去守不正的礼法。所以即便大灾之后,朕也不敢妄起贪欲,而是继续坚持节用之道啊!]我认为我皇所说的话,是极为正确的,是至理名言,我听了后自愧弗如!我皇之圣明,千古未有!
末了,回击了一下:四皇子以为呢?
炎国的清流,并非恪守义理祖制的守旧派,相反,带有对义理祖制的逆反性!
他们的革除宗室勋贵制度的主张,本就是挑战祖制、义理的!
他们并不唯祖制、唯义理,而是更多的看重自身的利益。
祖制义理要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视若绊脚石了!
刘玄的节用之念,并未损害清流的利益,所以他们并不反对——何必因此与皇帝作对呢?——并且乐见其成,不惜称颂。
但这令保守的彭秩等人有所非议。
同样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天破坏一点礼法,明天再破坏一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呀!
但他们在炎国朝中,并不占主导地位,比较边缘化,无力掀起什么风浪来。
高洁笑眯眯的一个反问扔向李仁予。
李仁予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如果回答:[我的观点和你一样,你们炎帝说的话,实在是太正确了!]那么,就自我打脸了,刚才射出去的箭,就射自己身上来了!
而如果回答不认同,那么,你难道认为做皇帝不应该节制欲望、节用开支吗?你这样,不适合做皇帝啊!需知欲壑难填!你丫的要是做了皇帝也是个害国害民的昏君暴君!
封建帝制之下,皇帝握着大权,依仗权力满足欲望,以天下奉养一姓,这是常规操作。
但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呀!
哪怕皇帝实质上就是个独夫民贼,也得给自己镀上一层金光,那刺目的金光里,闪耀着亮瞎狗眼的“仁、义、慈、伟、光、正……”等一切正向的词语!
如果回答过渡节用不对、纵欲也不对,遵守礼法就好!那也有问题!因为他吴国也是不守礼法的,为了扩张财政,王道礼法早就被吴帝突破了!
他能想见,如果自己这么回答,那么,对方的下一句,必定拿这说事,把矛头引到吴帝身上去!
“父皇也坏礼法了,这叫我这么说?”李仁予郁闷了,“父皇做的不对?我特么这不是找死么!”
怎么回答都不对,李仁予言语呐呐,尴尬至极!
本想为吴国扳回一局,没想到反而又被打了一耳光。
高洁见好就收,没有追问,十分潇洒,转而将同样的问题,甩给了司马匡!
司马匡心里不以为然,觉得炎帝节用,大灾之时,倒还不失圣明。
可平常也这样,那就是于礼不合、自降身份、自甘堕落,有失尊卑体统了!
但是,何必为了这口舌之争,与炎国交恶呢?
毕竟自己此行前来,是有求于人!
心头略作权衡,便随了高洁的心意,[我的看法和你一样],跟着吹捧了刘玄一句,[真是圣明之主]!
高洁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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