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丹宗？”李思恒一愣，饶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少英颔首：“对，万丹宗。”
在李思恒的印象里，万丹宗的丹修虽称不上瘦弱，但也是需要保护的对象。可看着少英那身堪比体修肌肉，李思恒陷入了沉默。
一直没等到李思恒回应，少英以为他不信，正想掏掏身上有没有万丹宗弟子的信物。
李思恒看出了他的打算，直接打断道：“不用找了，我信。”
他看的出来，少英并没有在说谎。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想不明白，难道说入魔的丹修战斗力都会变强？
方才还紧张的气氛因为少英的一句“万丹宗”弟子变得微妙起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动作。李思恒在思考少英的来路，少英则在偷偷修复身体的损伤。
李思恒不愧是当世的天才，他画下的符印甚至勾出了天地的力量。
现在已经明了，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天道，人类修道吸收的灵气都是昔日法则的力量，所谓的渡劫天雷是小柒留给背叛者的惩罚。
至于为什么这惩罚没有杀死那些修道者，反而让他们脱胎换骨，则是因为女娲的慈母心肠。
旧时应女娲、伏羲的请求，数位法则在这方世界留下了自己的本源之气，这气便是后世修道者口中的灵气。
彼时诸位法则对生灵并没有怀有厌恶，他们留下的力量自然不会排斥人类。“调用天地力量”就是与法则的本源之气共鸣，得到它们的使用许可。
法则的力量，即使是活了不知道多少世的少英也无法抗衡。就算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他难受。
表面是看不什么异样，实际上少英现在身上又痒又麻。他很想伸手去挠，可就算是他也是要脸的。当众光着上身挠痒这种事，看上去就不太雅观。
“不知尊驾可否再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终于等到了李思恒的反应，少英迫不及待开口，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魔族的丹修，都是尊驾这副模样的吗？”
李思恒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了他壮实的身材上，少英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是，我算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
“你还别说，因为这身材、我在万丹宗待着可难了。内门的人觉得我没有炼丹的天赋，打发我去管理药田。外门的人看我不受器重，天天使唤我去给他们搬炼丹的那些玩意儿。”
少英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
听到少英称炼丹的器材和草药为“那些玩意儿”，李思恒眼角抽了抽。他隐约看出来了，眼前这人是真的没有半点炼丹天赋。
“那尊驾为什么要入万丹宗？尊驾的这副体态，我想应该会更适合金刚院。”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单纯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一辈子。金刚院我待腻了，去那里没意思。”
李思恒看得出来，少英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过去。这样正好，方便他收集面前人的信息。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套着少英的话：“听尊驾的意思，以前曾在金刚院待过？”
与此同时，他的元婴在识海中快速检索着有关金刚院的信息。遗憾的是，翻遍了所有记忆，李思恒都没找到“少英”这个人。
“是待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尊驾的面相并无驻颜的痕迹，想必年岁不大。”
“行了，你也不用套我的话了，”少英忽然开口，直接拆穿了李思恒的打算，“我在金刚院待的时候，你这小娃娃还没出生呢。”
“年岁？呵、我已经记不清了。”
李思恒一直在看少英，提到这个时、他眼中的光芒忽然熄灭。他好像是在回看李思恒，但他的眼中却没有映出李思恒的身影。
在这一瞬，李思恒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只有暮霭老者才会有的沧桑与死气。
“李思恒、对吧？”少英的眼中终于映出了他，“我挺欣赏你的，所以好心劝你一句：放弃修道吧。以你的天资，再活个千八百年不是问题，这个数字对人来说足够了。”
没想到少英会突然对他说这个，李思恒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少英好像知道什么。
“尊驾是什么意思？”
“嗐——现在说这个也什么意义了。那四个家伙要醒了，你不是他们喜欢的那种人，所以多半会死在最前面吧。”
李思恒听着有些迷糊，他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少英的思维了。不过他还是抓住了关键词：“那四个家伙？”
“来了。”
少英已经听到了，来自“恶”的耳语。
与此同时，休思城上，正守在兄长身边充当护卫一职的天亦麟忽然收到了秦昭乐的消息。
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可收到她的来信、天亦麟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跑。毫无疑问，这姑娘的“攻势”已经让天亦麟留下了心理阴影。
现在是特殊时期，就算秦昭乐再胡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这般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天亦麟艰难接通了玉简。
“是我。”
“天亦麟，不周、沦陷了。”
“你说什么？！”
三天前，魔城地底——
“我好像感受到了法则的气息，他们苏醒了。”
“我也感受到了，可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多久？”
“我们辛辛苦苦谋划的自由、全被那九个杂碎毁了，饕餮、你刚才为什么要出手救他们！”
“梼杌，冷静一些，饕餮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要是不说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就把他拍死！”
“背叛了我们，难道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只是死亡，有些太便宜他们了。他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生不如死’吗？”
“你生气我可以理解，要不这样，我们先收个利息？”
“利息？”
眼前光影流转，等回过神来时，深古几人已经出现了在不周都城外。
“深古，我们等腻了，想找点乐子。给你们三天时间，将这座城给我拿下。你知道我们想看到怎么样的景象。”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操作，很多年前穷奇就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在他们脑中下达指令。
彼时的他们是四凶手中的棋子，没有反抗的余地。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抱歉、穷奇大人，恕我们无法满足您的期愿。”
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司火法则居然重现来到了这方世界，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
以司火法则对他们的恨意，用不着多久她就会找上他们、然后杀死他们。
死亡，这就是深古九人大费周章追寻的东西。唯有法则能破法则的诅咒。深古他们不知道唤醒鸿蒙中诸位法则的方法，但他们知道只要人间的恶意足够多，恶的元祖就会复苏。
所以他们费尽心思，就是想唤醒当年亲手封住的四凶，为此他们不惜拉世人陪葬。
可笑而又讽刺，曾经不惜背叛恩人祈得的事物，如今又耗尽几世的努力去放弃。
“这样说的真好吗？深古。”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脑海中穷奇的声音带着如常的笑意。
并不只有深古，十人都听到了穷奇的声音，就连羲晗也不例外。
“你什么意思？”
“我们知道有其他法则醒了，但那又怎么样。你别忘了‘穷奇’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我最擅长的就是读人心，所以我知道你们所求的是什么。”
“苏醒的法则要杀你们，而我、我们会竭尽全力保你们，怎么样、有没有被我们感动到。”
“毕竟曾经是同盟，你们又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我自然不会追究你们背叛的事，而且还会尽我们所能让你们免于被法则追责。我们多善良！”
“穷、奇！”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这还是深古第一次在他面前抛开那虚假的尊敬。
“怎么样？你们会实现我们的期愿吗？苏醒的气息有两个，而我们这边有四个。你觉得四对二，结局会怎么样？我们败了倒还好，但要是败的是他们...”
“好！我答应你们！”
“这才对嘛，你看、我们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只是要你们拿下这座城而已，又不是让你们把城里的人都杀光。不过要是你们真的屠了城，我们会更开心。”
穷奇的蛊音消失了。
徵羽和该隐不约而同看向了深古，徵羽冷霜似的面上有了隐忧：“怎么办，真的要按他们说的去做吗？”
深古垂眸：“只能这样了。”
“怎么办，神农、或者说叫你羲晗？你要阻止我们吗？”任溪知伸了个懒腰，头一歪、看向了离他们远远的神农。
神农冷冷回道：“不周人的祖先是你们的人，我自然不会帮叛徒。”
“这可是你说的。”任溪知懒懒笑着，神农不出手倒是省去他们不少功夫。不然他们还要分出一个人来阻止神农。
“那你呢，该隐。”
“我？”该隐无奈长叹，“我原本是想阻止你们的。毕竟我可以死，但我的孙子还小，我还想他活多一段日子。”
“不过现在穷奇他们、还有那两位大人都醒了，我再怎么挣扎也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听穷奇的，好歹还能满足自己一个愿望。”
该隐已经表明了立场。
“那现在问题就只有一个了。”四人不约而同看向不周都城，那里有一道气息、一道很熟悉的气息。
“正则。”
淡黄色的结界笼罩着整个不周王都。
都城外，正则静静盘坐着。他听到穷奇的声音，也听到了深古的回答。他知道，他们要来了。
涌动的魔潮忽然停止、而后倒退，抵抗的修士们以为魔潮终于要退去。希望让他们眼中生出了光，他们忽然又有了力气，正准备反杀回去。
“阿弥陀佛——”
慈悲的梵音毫无征兆地在耳边响起，修士们在这一刻都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欲望。
战场上丢下武器无疑是最愚蠢的举动，但听到这句梵音后，他们都生出了弃械的想法。
磅礴的慈悲气息从人群最后传来，从后方开始，修士们不约而同退到一边。
牢固的“人墙”自发裂开，一人赤脚从后方走出。那人脑袋光洁、面容年轻，无人能详细说出他的样貌。即使见过他，在他走后、人们能说出的也只有“慈悲”二字。
魔族一方，来势汹汹的魔潮忽然止住，而后不约而同地伏身趴跪。他们感受到了强者的气息，不是正则、而是另一股让他们臣服的力量。
是他们的主。
于是最前方的修士看到，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四人。
他们安静站在那儿、理所当然地存在着，似乎他们本来就在。
望着这四人，最前方修士的弃械欲望更强了。无法与这四人为敌，这是他们的第一念头。
本能是不会骗人的，尤其是修士的本能。无需思考、万魔朝觐之时修士们就知道了为首者的身份：魔族之主。
想清楚来人的身份，前方的修士们不由胆寒。十宗弟子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在凡人面前后退，可继续在这里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
辛苦修习到今天，谁都不愿轻易死去，而且还是死在魔族手下。一时间，修士们犹豫不决。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辛苦，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贫僧。”
此时的梵音无异于仙音，修士们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正则大师！”
“阿弥陀佛——来者不善，诸位施主请退回城中。”
“可是...”来人有四，正则只有一个人，修士们不放心，“正则大师，您一个人可以吗？不如我留下来吧，就算打不过，为您制造逃跑的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我也是！”
“诸位施主的善意老衲心领了，可城内的百姓更需要诸位施主。”
眼看正则态度坚决，修士们面面相觑，最后对生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他们还是听他的话乖乖退回城中。
释净紧牵着赵忆孚，两人跟着修士们一起离开，释净频频望向正则的方向，他知道师祖很厉害，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别担心，人都走光了。怎么，不跟老友打个招呼？”
盘着佛珠的手顿住，正则微叹一声，缓缓抬头：“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