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抬手抓着鼻头,生平第一次有些凌乱了思绪,屁股跟钉在原地一样。
垂死梦中惊坐起,晴天霹雳。
正踌躇着是要换了衣服随大部队去前厅迎驾,还是继续病重起不来身躺着装死。
结果她这头还没决定好呢,便又听到熟悉的碰碰声,翠音的步伐可比翠屏的乱七八糟多了。
“小姐小姐……陛下……”。
“嗯我知道他来了”,见她喘得不成样子,长乐好心给她补充。
翠音咽了下口水,“……不是啊小姐!陛下他,他朝着咱们院子里来了,老爷跟夫人他们……领的路,夫人让您别装了赶紧起来换衣服梳妆,眼下怕是,快了”。
长乐:“……”。
翠屏:“……”。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了一瞬,主仆三人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之后便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歹不能蓬头垢面见人不是。
礼不礼貌且不谈,先说长乐她到底也是个爱美的娇俏小娘子。
好在陛下虽说喜欢丢人地雷,但好歹也还勉强算做个人,几人忙活到三分之一点五的时候,小厮来报说是陛下在后花园贪恋了片刻,会晚上些许。
最后……是踩着点来的。
彼时长乐一切刚刚好……当真是巧合了。
推开门,长乐还没弯曲的膝盖被拓跋焘先一步一把提溜起来,“无须多礼”。
人家说不用,长乐也不是爱跪人的,从善如流道,“多谢陛下”。
只是……在她试图抽了抽手的时候。
很遗憾发现,没抽动。
以为是她的错觉,又来了两次,结果一样……不,是对方的掌心愈发捏紧了。
长乐有些怪异的抬眸看去,只一下,便撞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深不见底。
一时凉入心脾,叫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李萧然跟叱云柔双双偷偷摸摸对视一眼,而后夫妻两人非常默契且整齐划一的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
“夫人呐~你可有提前察觉出什么?”。
叱云柔捏着块小帕子擦拭唇角,装模作样道,“我怎么会知道呢~老爷你事前不也没看出来吗?”。
自有了小火苗后,她瞒得死死,滴水不漏,只是没想到陛下竟是如此能憋,活脱脱一忍者神龟啊~
一年了才动真格的,若非隔三差五的来点小柴火,她都快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
……嗯,不对……也可能是等了十几年,不在意差上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李萧然差点破口大骂:“……”。
多年夫妻了,谁还不知道谁啊,翘翘屁股他就知道这女人要放什么彩虹屁。
只是……这种事有啥好瞒着他的呢?别人也就罢了,怎么他这个亲爹也给蒙在鼓里,他还真就是最近才品出点味儿来的。
他恨啊!
想他这一年来因为假李未央的事在朝堂上,再陛下眼皮子底下那是如履薄冰啊,时时刻刻以为自己在针尖上行走呢。
没曾想……竟有这么大个瞅不见的后门儿开着,早要知道的话,他辛辛苦苦爬什么楼梯翻什么墙啊。
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于是乎,李萧然转身就走,甩一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叱云柔假逼兮兮问他,“欸!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萧然头也不回,“且苦哈哈熬了这小一年,我回去休息休息,修身养息”。
好意思问呢~
真是~
没见他白头发都长了好几根吗,都已经快藏不住了!
叱云柔笑笑,淡淡挑眉,叹声道,“……也好,老爷是得要多多注意休息的”。
说着还不忘日常气气他,“唉~这一天来我是提醒了老爷多次,让您好好休息休息,不用如此戮心劳力,可是你前生就是不听……哎哟~瞧瞧瞧瞧,白头发都已经藏不住了”。
李萧然脚步加快,一句话不想再跟这个女人说。
一门之隔。
待到人都走光光后,屋内一下子安静的可怕,尴尬在无限蔓延中……
长乐莫名感觉浑身不舒坦,哪哪儿的鸡皮疙瘩都在作祟,叫嚣着让她远离。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她轻轻的问,未曾抬头。
且忍了这么多年,拓跋焘一旦开动就绝不嘴软,从始至终也没松开人家的手。
“怎么了?害怕?”。
不是害怕,长乐是懵逼,有种……乾坤颠倒的风批平静感。
让她久久没法儿说话,她真的……她可以举四根手指头向天发誓,她真金白银没看出来一点儿苗头。
纯纯把人当长辈敬着的,明明这人就是待她亲切和蔼,纵容宠溺……跟拓跋迪,是一个模样的啊!
如今怎么……究竟是啥时候改道超车了的?
长乐始终低垂着眼眸,抿着唇不发一语,长长卷卷的睫毛根根分明,节节颤抖,从拓跋焘的角度看去,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可爱又……可怜。
在她身上,到很是罕见。
拓跋焘揉了揉长乐的后脑勺,“不开心?”。
声音温柔到没脾气,像是飘飘然滑过的一阵微风,不着痕迹亲吻着人的脸庞。
他到是不问愿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想,还是忘记了,亦或者其它……
长乐的睫毛又不住眨巴了两下,还请原谅她吧,这会儿脑袋有点不在线:
这种长辈对自己有特别想法的事实在有些让她消化不良,画本本上说的禁忌刺激感是没有的,全全的……只有不适感。
打心底里排斥,且永远无法接受那种。
甚至有点,她没太敢深入的挖掘的,恶寒。
长乐扣着手指头,大拇指对准大拇指,小拇指对准中指,食指交叉起来,“……陛下,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小小的没什么力道,拓跋焘低头凑近了几分打着配合的听,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清的,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原本扼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一紧,她人就被这么水灵灵的扯到了他腿上。
长乐几乎是被半圈着的,这明明是一个极尽保护的姿态,该是让人定有安全感才是。
但由如今的他做再做起来,于长乐而言,却是少了一两分的随意,多了四五分的强势霸道。
如此的不容置喙,由不得她思考与拒绝,把她圈入进自己的领地。
他告诉她,“……要乖乖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长乐有些怔怔的抬眸,这是今日她第一次正眼瞧他,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神有多么空洞,甚至透着那么一丝丝的……无措。
她在想,这人究竟是如何用一如往常那样温柔的语气,说出口的话却让她这般胆寒。
拓跋焘并未在长乐的房里待多久,但态度鲜明已然足够。
分别的时候,长乐再次开口,却是询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拓跋焘捏了捏她的耳朵,让她有些痒痒的,而后见他凑近过来,低声呢喃,“你不能不愿意”。
这样的动作让长乐几乎立马梦回当年,那会儿他也是这样把她圈到怀里,帮她构建水牢图册。
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什么都可以。
那年,她十二岁。
如今,他依旧把她圈在怀里,境况……却是大不相同。
今年,她十七岁。
一切仿若天差地别,像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
半月后,拓跋焘没了动静,他真的如同一场刮过的龙卷风,留下尚书府一地狼藉,后续却无声无息。
长乐也没了动静,她忙着把那人的身份强行扭转,亦或者更贴切点,是打碎了重塑。
信念崩塌啊~
终于这天,咔哒一声响,翠屏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支支吾吾唤她,“小……小姐”。
“圣旨,圣旨到了”。
“陛下允您不用去前厅跪接,老爷夫人老太太他们已经都在了,如今……该是把圣旨都给供上了”。
“是……册立您为皇后的旨意”。
长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突然就想到了李未央,不管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英年早逝的李未央,还是同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却试图挣扎一把的冯心儿。
她感觉那哪里是什么册立皇后的旨意啊,那就是一道活脱脱的血网,把她狠狠困在里边儿。
越缩越紧,最后成一个枣壳大小的丸子。
突然的,长乐有点想去趟清阳山了,听说,那个地方今年的山茶花又开了。
去晚了,就该掉光了。
……
这道圣旨一经发放,尚书府还算好,除了叱云柔跟李萧然没忍住心底矛盾了点,接受良好,其余的包括二房,闭关锁门的老太太,一个两个都惊大了嘴巴。
尤其二房,吓得把出嫁的李常茹都给召回来了。
“……哎呀!没想到啊,我说当初那场流水赐婚的时候叱云柔不见着急呢,跟没事儿人一样,成天还有闲情逸致的插花品茶逛街,感情……感情人家搁这儿等着呢”。
李常茹挺着个大肚子,整个人幸福得快要冒泡了,“其实啊,这也是好事,大姐位至中宫,将来与我跟南安王,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