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金河突然改道,大越就有五州遭灾,别说田地半熟的庄稼,就是房屋牛羊都被吞没了。若不是有丁薇同秦睿及时发现,全力救治,随后而来的瘟疫就能让大越死掉一半的百姓。
大涝之后有大旱,所谓祸不单行。今年果然,雨神就像遗忘了大越一般,除了初春夜里光顾了那么两三次之外,再也没来过。小河小溪枯竭了多少,大河也是水流减半。
但夏日还不算难熬,漫山遍野的野菜,秋日也有些坚强的野果树贡献出一些果实。
眼见到来的冬日,却是所有人的紧箍咒。没人愿意在栽倒在大雪里冻饿而死,家境好的,有些存粮的人家,还在犹豫,毕竟故土难离。但是家里米缸空空的人家,已经扶老携幼,挎着篮子边乞讨边上路了。
没过多久,西南和西北两处,镇守边城的两个皇子相继起兵,誓言掀翻“依靠卑劣手段窃取了大越皇位”的新皇,这更让百姓们加快了往京都赶去的脚步。
不说京都繁华,兴许能找到一个做工的机会,京都里富人多,兴许能多讨一口饭让家里孩子老娘不至于饿死,最重要的是,新皇是云菩萨的夫君,天下闻名的战神。
有这样的新皇在,百姓总不至于被战火夺去性命,总不至于被活活饿死而无人理会…
抱着这样的信念,受灾几府的百姓就蜂拥向都城。京兆尹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七门,只准进不准出,然后火烧眉毛一样把消息报了上去。
因为两个皇子一同出兵,依旧自称大将军的公治明早就带着镇守都城之外几百里的中军迎战。
皇城里只剩了一半官员,有心报国,指望乱世里拼一场荣华富贵的人,无论文武都跟着大将军走了。留下的官员,除了是公治明指定打理政事的能吏,就是贪生怕死,或者家族底蕴深厚,保持中立也必定不会伤筋动骨的人家。
这样的消息,虽然让人着急,但说到底还是有很多人抱着观望的心思。
于是,消息再京都转了多少圈儿,还是快马送去了几百里外的军营。
因为两个皇子一同出兵,中军能够一战的兵力却不多,加着兵将突然汇合一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公治明指挥起来很是有些力有不逮。
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逸待劳。
五万中军直接开赴到了三番城,这座府城虽然不大,却正好坐落在一处重要关口之上,关口连通了西南和西北两处要道,若想进京,必定要经过此处…
自从中军到此扎了营,尉迟悔带着二百亲兵就忙的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十个人用了。原因无它,大越二十年无战事,兵卒本就当进军营是寻个吃饭的地方,哪有多少战力可言啊。
如今突然要上战场,兵卒们没有吓得抱头鼠窜就不错了。但公治明的亲卫们却是沙场活下来的精锐之师,说不得这时候就要打散分到兵卒中间去了。
一人带一个百人队,一起训练,一起吃喝,一起睡觉。
早起喊兵卒们起床,出操,训练时候教大伙长枪刺出去怎么省力又扎的深,吃饭的时候把干粮分一半给年岁小的兵卒,讲一讲自家将军夫人亲手包的饺子多香,睡觉的时候再起来给大伙儿盖盖被子,偶尔说说将军那些英勇荣耀的时刻。
若是丁薇在跟前,一定会惊呼,这不就是某只红色军队的惯用做法吗,增加战力的作用也许短时间看不出来,但凝聚人心却是非常迅速。
五万中军每日看着大将军同自己吃的是一样的苞谷饼子,一样早起晚睡,甚至半夜还要处置政事,巡营查看,渐渐就归了心。
再吃着粗粝的饼子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了,再说起将要杀到的十几万大军也不觉得害怕了。
这会儿天色刚刚暗了下来,营地里点了很多篝火,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居然有种别样的热闹美丽。伙夫营里众人忙的脚不沾地,阵阵食物的香气飘出来,惹得训练一日的兵卒们都是猜测,“今晚吃什么,好香啊!”
“我听说,大将军今日带人出去巡查,顺手猎了两只野猪回来。说不定今晚咱们也能吃上肉了!”一个消息灵通的兵卒笑嘻嘻说着,喉咙里吞着口水,显见很是垂涎。
其余几人都是忍不住追问,“真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亲眼看见尉迟副将的马上驮着野猪,獠牙都有半尺长。”
“呀,真是的大将军亲手打的?大将军真厉害!”
有人见百夫长低头给篝火加柴火,就问道,“百夫长,你也说两句啊,咱们是不是有肉吃了!”
不等百夫长说话,一个平日的刺头儿就先撇嘴翻眼给众人浇了冷水。
“你们是不是傻啊,整个军营有五万人,就算杀了十头野猪,咱们都不见得能捞到一点儿骨头渣子,更别提吃肉了。那肉啊,怕是都送到大帐篷里给将军们吃了,咱们啊,闻闻味道就不错了。”
众人只顾了欢喜,哪里想到狼多肉少的问题,这会儿都是骤然沮丧起来。这话没错啊,就算大将军不向先前的那些将主把好的都留给自己,平均把野猪分给五万兵卒吃,怕是每人也分不到一口肉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心里也越不舒坦,一时间篝火旁就安静下来。
这会儿,那个百夫长却抬了头,锐利的目光瞪向那个刺头儿,直到逼得他低了头,这才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先前都是如何度日,但如今是大将军领兵,先前的所有规矩就都不作数了。大将军最是体恤兄弟,记得当年我刚刚成了大将军的亲卫,有一次随着将军出去探查地形,负责带干粮的兄弟丢了马匹。
大伙儿为了不引起近在眼前的敌人警惕,硬是饿了三日,后来大将军用弩箭悄无声息猎到一只野兔,那么小小的一只,十几个大汉,每人只有两口,大将军同样是两口,并没有因为身为将主就吃了独食。
今日也是如此,大将军猎到一头野猪也好,十头也好,他碗里的不会比我们多一块。”
众人都是听得半张了嘴巴,有些不相信,但也有些向往。那刺头兵痞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伙夫营终于送了晚饭过来。大桶的浓汤里散落着零星的碎肉,虽然少,但确实少,至于能捞到谁碗里就纯粹看运气了。
很快,一桶汤,外加一大筐苞谷饼子就分完了。
那百夫长抬起筷子把自己碗里唯一的一块肉夹近了年纪最小也最瘦弱的兵卒碗里,低声道,“能在大将军手下效力,从来不会后悔。”
众人都是点头,五万人分了几头野猪,他们这些普通兵卒的碗里有肉块,就是傻子也知道,猪肉并没有被将主私留啊。原来同甘苦并不是一句口号,将主确实做到了。
这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都是默默喝汤吃饼子,就连那个兵痞都收了一惯的不忿之色…
将军大帐篷里,案几上果然摆的汤碗里也没几块肉,几个副将偏将眼见公治明慢条斯理,就着热汤吃包谷饼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忍耐着肠胃的抗议,大口咬着饼子。
原本他们也以为富贵乡里长大的大将军,皇家血脉,怎么说也吃不了什么苦。传扬天下皆知的美名,多半是外人阿臾谣传,但当真亲眼见了,而且是一见就是半月,他们到底还是服气了。
这半个月当真是兵卒们喝粥他们就喝粥,兵卒们吃饼子,他们就吃饼子,一点儿特殊都没有。
不对,若说特殊,还真有一点儿。
众人刚刚吃到一半,帐篷的帘子就被人从外边掀了开来。脸色通红的连翘端了一只两只大碗从外边走了进来,浓浓的香辣之气从碗里溢出来,惹得众人立时都坐直了身体,眼里的喜色差点儿都要跑出来。
若说军营的伙食让他们这些家境殷实,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小将领们掉进了无尽的黑暗,那么这个前些日子突然找来的泼辣丫鬟,就是黑暗里的唯一一丝光明了。
连翘一双大眼在众多将领身上扫了一眼,真是好气又好笑。先前怎么不见这么多人来陪将军吃饭,自从她开始想尽办法给将军做小灶,他们都开始变殷勤了啊。
不过这也有好处,毕竟将军初掌军权,根基不稳,能多笼络这些旧将也不错啊。
这般想着,她就笑道,“我还怕各位将军吃完了,紧赶慢赶才把菜送来。小周大夫先前在外边的壕沟套了两只兔子,我做了一锅麻辣兔肉,各位将军若是不嫌弃就陪我们主子吃一口吧。”
“连翘姑娘客气了!”
“就是啊,俺这人说话粗,说实话一日里就等你这句话呢。尝不到连翘姑娘的手艺,晚上睡觉都惦记!”
大帐篷里,因为两碗兔子肉,立刻就热闹起来。
连翘把稍小那碗兔肉放在了自家主子眼前,稍大那碗就放到了桌子中间,众人都是不客气,一哄而上,把兔肉瞬间抢了个干净。末了还尤有不舍的玩笑道,“连翘姑娘这手艺,做御厨也差不多了。以后若是姑娘想要换主家,一定要来我府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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