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当归几个已是手脚麻利的摆上了炭火锅。一共三口火锅,两大一小。一个大的鸳鸯锅是给方家婆媳连同古嬷嬷云影陪着,另外一只则是装了清汤,当归几个围在一边,帮忙给几个孩子涮肉涮菜。
那只小小的火锅就摆在了丁薇身前,她要守孝,就涮一些冻豆腐或者木耳之类。但刚吃了第一口就发现汤底是鸡汤,不必说,定然是云影几个怕她只吃素,对肚里孩子不好,偷偷换上的。
她想了想,沉默接受了这份关心。倒是惹得偷瞧主子脸色的云影当归几个长长松了一口气,末了越发欢喜忙碌起来。
若说什么菜能最快让众人吃得热闹,除了火锅,没有别的答案。
你一筷子羊肉片,我一筷子粉丝,你扔两朵木耳,我下几只大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快乐,几乎人人都爱。
而火锅蒸腾出来的**香气,盈满了房间之后,更是让这样的初冬天气暖了三分。
孩子们最是喜好热闹,吃得饱足就开始玩耍。丁薇生怕烫了他们,一股脑撵到偏殿去写打字了。
留下几个大人,吃喝说笑,倒也自在。
公治明同方信吃完,听得正殿里如此热闹,问询风九才知自己错过了火锅,再看看风九苦着脸,都是忍不住笑起来。
公治明望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孩子们,大宝一手牵了福儿,一手牵了安哥儿,想起当年他半瘫在床上,每次吃饭时候就盼望这胖小子同他作伴,简直是一日里难得的轻松欢喜时候。如今几年过去,大宝也是个七八岁大孩子了,即便丁家如今残破,有这孩子在,总是有希望。
“文澜,最近有什么琐事要处置吗?可有空闲?”
“没有,”方信想了想,笑道,“无官一身轻,家里不过是些小事。你拾掇了那些贪心之辈,银矿也不必我费心了,正是清闲呢。”
“那就好,”公治明点头,“明日我下旨给丁家庄扩大封地,重建丁家大院。建好之日,再下旨封爵。这事交给别人,怕是不合薇儿心意,不如你帮忙张罗吧。”
方信原本还想玩笑几句,听得这事赶紧正了脸色,应道,“放心,这事我必定处置妥当。丁家待我也同自家子侄一般,没想到会遭遇如此惨事,早知道…哎!”
逝者已矣,如今再追悔,却是半点儿用处没有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正殿那里也散了饭桌儿,当归替方夫人来询问何时归家。
又说了两句,方信这才起身告辞,带着吃饱喝足的母亲和妻儿回家去了。
第二日,小朝会结束时候,公治明下了旨意,丁家庄北侧是云家庄,恩赏云伯的养老之地,也是老爷子用一辈子忠心耿耿泽被后人的地方。所以,丁家庄的封地就往南推了二十里。被征用的徒弟,吏部给了丰厚补偿,涉及到的村庄农户就自动成了丁家的佃户。
这般,丁家就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有了方圆三十里的封地,良田沃土。即便后人没有任何作为,这些土地也足够他们安逸度日。
方信带了工部的一位侍郎,还有几十工匠,带着圣旨圣旨赶到丁家庄。庄户们这些时日忐忑度日,生怕主家至此衰败下去,没想到皇上如此恩典,主家不但没有败落反倒兴盛起来。于是喜得眉开眼笑,左右家里秋收完也没什么活计,就老少尽皆上阵,打算帮着主家重建宅院。
丁老二听得消息也从城里赶了回来,归在烧的半残的大院里很是哭了一通,末了同爹娘兄嫂在天之灵祝祷,之后才让工匠们丈量尺寸,准备开工。
方信原本还等着两个被划到封地里的村落来人说情,毕竟先前这些村落的百姓还是良民,如今却成了丁家的佃户,虽然有银子补偿,但终究从此不是自由身了,许是有人不愿意。
丁薇早就让云影送了消息出来,若是有人不愿做丁家的佃户,就多多补偿银两,请他们别处寻良田买来安家,绝对勉强。
可是等到日头爬到头顶,方信也没看到一个来抗议说情的农户。倒是挑担挎篮子来帮手的村人越来越多,他好奇之下就寻了个年岁稍大的汉子问了几句。
汉子说话很实在,见得方信穿戴华贵,也没什么太大的惧怕之意,行了礼就道,“俺们大伙早就羡慕丁家庄子的乡亲日子过得好,东家收的租子少,逢年过节还杀猪分肉,发布料做新衣裳,走出去,等闲地痞都没有敢欺负的。最重要的是东家人好,从来不苛待庄户。俺们先前还盼着把闺女嫁过来,跟着沾点福气,如今直接成了东家的庄户,真是做梦都要笑醒。谁来说情,可就是傻子了。”
说罢,他还顺手扯了自家的鼻涕娃子过来,指了娃子手里的细点心又道,“俺们家里,一年忙到头,娃子也吃不上一块点心。您看,俺刚过来还没半个时辰,土石都没挑几筐,娃子就得了主家的吃食,这样的好主家,谁舍得离开啊。”
方信听得好笑,倒也感慨。世人以为最愚昧的贫苦百姓,其实是最耳聪目明的人,好坏自在他们心间啊。
今年许是因为大旱天暖的关系,如今已是十月份,依旧没有下雪。工匠带着庄户们抓紧时间起了地基,待得青砖木石源源不断运来,丁家庄子就飞速建了起来。
丁薇吩咐莫三姑几个轮流前来坐镇,杀猪宰羊,烧水泡茶,不论是来做活儿的庄户,还是工匠们,每日都有热乎乎的炖菜和白馒头吃,每晚还有一碗老酒驱寒。这般体恤,不只庄户们欢喜,每日前来报道,就是工部的官员同工匠们也是欢喜,纷纷夸赞娘娘仁义,羡慕庄户们得了个好东家。
丁老二也把城里的铺子托给了信赖的二掌柜,搬回了庄子里,帮忙张罗琐事,虽然忙碌,但眼见家里又兴旺起来,有了御赐建造宅院,有了封地,有了庄户,自然也是欢喜。但想想死去的爹娘兄嫂,又免不得难过。
不说丁家庄子如何红火,只说京都里,方丞相自从接了两个做了出头鸟的户部侍郎,就加了万分小心。两人单独关押,单独看管,生怕他们被灭了口。
待得公治明定了主意,慢慢蚕食这些根深蒂固,暗地里掌管东昊小半权势的世家之后,他刚要开始动手,不想京都里却突然热闹起来。
前一日好好的人家,不过一晚就被杀得鸡犬不留。开门招待客人的铺子,不知怎么就着了火,而且一烧就烧了半条街。原本口碑极好的积善之家,居然光天化日被虐杀。
甚至通往京都的几条官路上,几乎是眼睛都能望到城墙的近处,就有盗匪出没,杀人劫货,嚣张至极!
更别说四方边境的偏僻之处,居然还有人扯了“义旗”想要造反…
一时间整个京都风声鹤唳,比皇上失踪那些时日都要沉重,街上行人少了,商户们也大半关了门,茶馆酒楼却人声鼎沸,人人都是愤怒,大骂京兆尹无能,大骂文武百官是酒囊饭袋。
京都是东昊之都,怎么能放任贼人如此嚣张?
朝堂之上,公治明高坐龙椅,脸色阴沉的差点儿就能滴下墨汁来。
刚要着手拾掇那些世家大族,京都就乱了套。只要长眼睛,脑子里又没装了不明液体的人都能猜得出来。这就是世家大族对皇权的警告和反击!
先前那几个站出来敲打两个御史不可乱攀扯的朝官,这会儿在一众脸色凝重的同僚队伍里,怎么看怎么显眼。恨得暴脾气的武将,都想把他们就出来立刻杀掉。
公治明微微眯了眼睛,手掌摸索着龙椅的扶手,这样的时候,世家大族们就是想逼迫他妥协吧?
果然,就有官员站出来大谈仁政,劝诫皇上以京都安稳为要。
可惜,他们却是错估了公治明的脾气。征战沙场的人,从来都是遇强则强,根本不知道妥协两字怎么写,更何况先前在黑水地积攒了一肚子的恶气,如今居然又被人狠狠甩了两巴掌到脸上。
帝王之怒,必须用鲜血浇熄1
于是开口的官员被掌礼太监掌嘴,打得鼻口窜血。一道道旨意随后颁布了下去,整个京都全民皆兵,但凡提供线索,最终抓获贼人,赏金银官爵。但凡同贼人有牵连,抄家灭门!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至于边疆那些“义军”,更是好处置。一声问下去,金銮殿里的武将们差点儿直接打起来,地上跪了长长一排,都是争抢差事,出京平叛的。
眼见冯勇带着大军就要回京,平定草原的大功,足以让所有昔日的同袍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他们这些留在京都里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没鱼,虾也好!
虽然是几股小小山贼盗匪,但只要为皇上分忧,总能捞点功劳啊。
如此雷霆手段,不过七八日,京都里就抓了二百多人,审问过后放了一百多,剩下几十尽皆是参与了血案和纵火案的地痞喽啰。
不必说,人头落地,家破人亡。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后娘娘喜好把恶人头颅当风铃,皇上的品味也同样这般独特。
于是,京都城墙上又挂起了一排排的人头,但这一次,但凡进出的百姓却没一个惧怕,甚至还要狠狠唾骂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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