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二刻,马车停在李晖家门口。虎子第一时间“哼唧”扒门,李恒这一嗓子“娘”喊完,程雪母女全都出来。
“娘,我好想你,娘想不想铁蛋?”
程雪瞅着怀里撒娇的孩子,笑着应声“想”,道:
“估摸你们快回来了,茶都泡好了,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谢谢嫂子。”肖清霖说完就进屋了,他是真冷了。
汪森拽住要进屋的李晖,掏出礼单,说:
“陪我去找里正,得他们两家签字、按手印。嫂子,这是潘大人给您的回礼。车上还有我媳妇给的,嫂子别嫌弃。”
程雪道谢接过。跟孩子们一起搬东西。李晖告诉汪森里正家怎么走,他自己则拐去叫李家兄弟。
刚进院,李庆冬就看到了他。
“晖子哥?不是去县里了,刚回来?”
李晖看了一圈,仍旧没有李方父子的身影,轻叹口气,道:
“县里的公文下来了,衙差让我请你们哥俩过去。他在里正家。”
李庆春闻言皱眉。李庆冬声音颤动的问:
“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
李晖僵硬“嗯”了一声。
“事情是没有转圜,但祥叔是跟他一起走的,他身为族长,没照顾好族人、有责任。公文上要求他赔你们十两银子,衙差现在搁蒋叔家,镇长已经盖过章了。”
言外之意,事情到这就结束了,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李庆春到底念过书,对《凉燕律例》略懂一些。明白在什么痕迹都没有的情况下,能判李方赔偿,是县衙最大的能力。可李庆冬就不行了,恨得咬牙切齿,一脸不甘心。
李晖拍拍他的肩头,压低声音说:
“别生气,时候可能还未到。咱们年轻,总能看到结果。”
“可是……”
“乖,没有证据,咱们只能等。我陪你们去里正家。”
“不用了晖子,你刚回来,回家歇着吧。”李庆春不好意思了。
越接触越觉得以前自己很不是人,可错已犯下,只能日后弥补。
李晖一手拽一个,陪他们往里正家走。李方还没来,汪森尽职的把公文上的内容说了一遍,哥俩全都颔首,表示了解。
不多时,李方被李庆年搀扶着进来。
脑门有俩罐子印,嗓子也被揪的红紫,精神明显不如往日。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
蒋建业见状“哎哟”一声,问:
“咋地了这是?有病了?”
李方有气无力的扶着炕沿儿坐下,长叹口气,带着哭腔说:
“这些年数我跟祥子兄弟走的最近,每个月去镇上交账,十回有八回都是他陪我。我……”
话没说完,李庆年撇嘴打断——
“爹说这些有啥用,他陪你去镇上,也是想让庆春进族学。连个童生都不是,咋能教书。”
“你是啊!你不也连个童生都不是还天天去族学?”李庆冬不再像以前那般忍让,直接开口怒怼。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那有你说话的份吗?”
两个人互不相让,眼瞅着就要动手,李庆春拦住弟弟。
“吵啥?哥没资格进族学,这是不争的事实。说白了,咱们族里除了李晖兄弟,谁有资格进族学!二叔、年子,今儿衙差找咱们过来,不是说族学,说得是我父亲身故一事。”
李方“啊”了一声,冲儿子道:
“冬子年纪小、不懂尊卑,你比他大好几岁,你不知道吗?”
李庆冬气的脸红脖子粗。李晖“呵呵……”轻笑。
“二叔说得有道理,长辈说话晚辈的确不能插言,这是家教问题。刚才里正叔问您是不是生病,您还没回答呢。”
“啊,没生病,就是上火了。”李方被动回答。
他总觉得李晖是不怀好意,可人家刚才说得句句在理,这几天睡得不好,脑子一团浆糊,真是想不明白。
李庆冬虽然冲动,但听出了李晖话里的讥讽意思。得意冲李庆年“呵呵……”冷笑,规矩站好。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蒋建业拿起公文,把上面的文字认真念了一遍。
“……公文的内容就是这些,你们两家是按手印接受,还是去镇上伸冤,给句准话吧。”
“凭啥我家出十两银子!他回来遭遇意外,跟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咋就我们出钱!”李庆年彻底不干了。
十两银子是不多,可给李庆春兄弟俩,他不甘心。
汪森敲敲桌面,缓缓开口:
“现在不是问你,是问你爹。你爹都没开口,你一个晚辈就敢吱声了?你们李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终于,李方反应过来了!
刚才李晖是拐着弯的说他儿子没家教,说他治家不严、没有规矩。
愤恨的捏着衣摆,故作委屈说:
“官爷,李祥陪我去镇上交账,这是他的自愿行为。他当天回家,也是他的自己的意愿,那么一个大活人,我也管不了啊!”
“但你是族长!”汪森面无表情的强调,“这事换成李晖、或者你们族里任何一个人,都不用赔钱。唯独你跟里正二人躲不掉,谁让你们有责任呢!”
“可是我……”
“老人家要是不服气,只管去跟县令大人说‘可是’。奉劝您一句,在其位谋其事。受人敬仰,自然也得承担一定风险。不然旁人为什么尊您为族长?”
简简单单一席话,令李方彻底哑口无言。
李庆年很想反驳,但他却不敢跟衙差硬碰硬。真把人家惹急了,说关他就关他,根本不会惯着他!
最后的最后,李方打发儿子回家取钱。当着衙差、里正的面,十两银子交给兄弟俩,安上手印,此事就算结束。
李庆春哥俩也按上手印,等他们父子俩走远,并排站好,抱拳拱手,郑重鞠躬。
什么都没说,因为任何语言都表达不了他们俩此刻的感激之情。
蒋建业上前把人扶起,轻叹口气,道:
“晖子咋对你们的,你们要心里有数。往后族里再有人欺负他,你们要帮着说话。”
“这是自然,谁要是敢欺负晖子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